42.合卺酒
    李序州瞅了瞅自己的孝服上下不缝边、抽线剥脱,周思仪与李羡意所穿的孝服却袖口整齐。

    李序州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他歪着脑袋问道,“舅舅,为什么你的孝服和我的不一样?”

    “序州,你的夫子可有为你讲过‘五服’,在置办丧仪之时,要论及亲疏远近穿不同的服制,”周思仪掰着指头替李序州算道,“你是你阿娘的儿子,该穿粗麻布所制的斩榱之服,我是你阿娘的弟弟,我该穿由熟麻布所制的齐衰之服,所以我们穿得不同。”

    李序州偷偷用指头指了指正在换孝服的李羡意,“那他呢,他为什么和舅舅你穿一样的?”

    周思仪轻叹一口气道,“这世上,其实甚少有小叔子为寡嫂服孝……圣人他非要穿我有什么办法?”

    李羡意用手上的玉扳指敲了敲李序州的脑袋,“你就当我是你舅妈吧……”

    周思仪警告似得瞪了李羡意两眼,“你怎么能当着小孩儿的面这么说?”

    李序州在地上数着他的亲戚关系,数了许久都没有数明白,周思仪忙转移着他的注意力道,“序州的夫子有没有开始给序州讲《梁律》,五服不仅关乎丧仪,更与定罪量刑有关,这叫——准五服以治罪。”

    李序州望着周思仪,“二叔不是说我的阿爷谋反谋叛吗,那二叔他为什么不治我的五服之亲,不诛我的九族?”

    李羡意依次用玉扳指敲了敲跪坐在蒲团上的两人,只是敲周思仪用了一分的力,敲李序州用了五分的力,“因为你的五服和九族之内也有你二叔。”

    李羡意将灵堂中的蒲团挨个摆成一排,就抱着周思仪的被子躺了上去,大有一种今晚不走的架势。

    周思仪紧张地看了看那盖得死死地棺材盖,她是当真担心阿姐就此憋死,“圣人,你今夜不走,还要留下来陪我们俩守孝吗?”

    “不是什么大事,”李羡意大了个哈欠,“我行军的时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都睡过,睡一夜灵堂有什么。”

    李羡意语重心长地叮嘱着李序州,“序州啊,你的爷爷呢,十有八九日后要死在后妃的床上,你的奶奶呢,怀念她的大儿子时时郁郁难平,日后守孝,我就不去了,都由你来吧。”

    周思仪插着腰道,“你自己不孝顺,不要带坏小孩儿。”

    李羡意眯了眯眼睛,“太上皇死后要举朝同哀三年,不能食肉,不能饮酒,不能宴饮,周文致你受得了吗?”

    周思仪不敢置信道,“他若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大家祭奠祭奠也无事,可偏偏他这皇帝做得如此庸碌……还要三年不吃肉吗?”

    周思仪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她忙去堵住李序州的耳朵道,“序州不要听,我们序州是一个孝顺忠义的好宝宝。”

    李羡意扑哧一笑,“周思仪,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装。”

    周思仪担心地看了一眼那棺椁,气忿地踢了踢李羡意的小腿,“圣人,我姐姐和外甥不想见到你,你给我出去。”

    李序州吸了吸鼻子,抱着周思仪的大腿道,“舅舅,你从前不是告诉我要卧薪尝胆吗?你不是和我说,再不能一击即中前都要蛰伏忍耐吗?舅舅你是打算一脚把二叔踢死吗?”

    周思仪用手捂住李序州的嘴道,“倒霉孩子,你想害死你舅舅吗?”

    李羡意以手撑头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人,他第一次发现,李序州竟然还有几分像周思仪,他突然觉得这小孩儿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打着哈欠道,“你们私底下随便说,你舅妈我一向很大度。”

    “不准说那个词,”周思仪把李羡意从地上拉起来,就要拖着他往灵堂外走,“赶紧给我出去。”

    周思仪一天只喝了些清粥,一点力气也没有,反而被李羡意拽到地上。

    李羡意使了些力气,一手拉着周思仪,一手去拽李序州,李序州这时才知,他二叔的力气是这样的大,能一手将他禁锢地动弹不得,方才他咬他手时,不是推不动,只是不想推他。

    “李序州,朕是杀了你爹,但朕以后也不会有孩子,等朕百年之后,大梁正统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上,”李羡意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李序州正色道,“你日后若是有出息,就领兵上重玄门将朕给杀了,若是没有出息,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孝顺儿子,装到我死为止。”

    李序州被他捏得生疼,终于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李羡意这才将李序州的手放开,又指了指那棺椁道,“周卿,我不在乎周思韵是真死假死,但既然你们家置办丧事的消息已然传至长安的大小里坊,那就从此之后,就不要让朕在京畿一带见到她。”

    说罢,李羡意单手掀开那檀木棺材的盖,看都不看一眼,就牵着周思仪往灵堂外走,“周卿,让他们母子俩叙叙旧吧,这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

    李羡意径直拉着周思仪往楼外扬长而去,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很快周思仪便在身后喘着粗气,“圣人,你慢些,臣跟不上!”

    李羡意在府邸后花园顿了下来,回望着周思仪,“周文致,你是第一日入朝为官吗,怎么做得出这么拙劣的计谋?”

    周思仪梗着脑袋道,“圣人一开始不也信了吗?”

    “朕信是因为朕爱重你、心忧你,害怕你因为亲人离世而痛苦,”李羡意点着周思仪的幞头道,“周文致,你给你的好外甥讲丧服讲得头头是道,却连你好姐姐棺椁前的祭品都摆错了,是当真觉得朕不会折返吗?”

    周思仪的杏眸中含了一丝水雾,“可臣也是因为信任圣人啊,臣相信就算事情败露,圣人也会为臣遮掩。”

    “我没听错吧,这是自诩清明端正的周大人会做的事吗,是要朕包庇你吗?”李羡意笑得苦涩,“那你猜对了,我确实打算包庇你。”

    此时此刻,周宅中为丧仪才换上的白纱灯笼打在李羡意的半张脸上,浮荡流泻宛若人间银河,让周思仪晃神了一刹那。

    周思仪不回答他,而是伸出一只手,轻点了点李羡意滚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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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结,再用自己中指上的茧子搓摩起他分明的锁骨。

    从前她也如在渭水之宾无饵而钓的吕望一般,期望赏识自己的圣明君王降世,从此攀龙九天上,图画凌烟中,不着谢公履,亦能登青云。

    可就是她最信任的君王,上辈子赐她鸩毒酒、推她功德碑,让她尝尽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酸楚。

    “圣人,臣还可以信任你吗?”

    “这个时候□□没有用,”李羡意凝眉看着可怜兮兮在他的锁骨上抚弄的周思仪,“你都行过冠礼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臣是在哭嫁,”周思仪握住李羡意的手让他捧住自己的脸颊,“圣人,臣从前不懂先贤为何在干谒诗中以闺中女子自喻,臣现在才明白,文臣等候赏识自己的君王,就如同以扇掩面,待饮合卺酒的新妇。”

    在分钟李羡意吻了吻周思仪的发丝,“周文致,那你可愿意——与朕同饮合卺酒吗?”

    周思仪笑道,“圣人刚刚不是说□□没用吗?”

    李羡意单手将周思仪扛在肩上,“那还是有点用的。”

    周思仪在他肩膀上不安地蹬了蹬腿,“李羡意,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去饮合卺酒啊。”

    ——

    周思仪正好奇着如今是三更,李羡意能去哪里沽酒,他就将周思仪领入了周家的灵堂。

    李序州显然是和阿娘说了很久的话,又哭了很久,在蒲团上缩成一团揪着周思韵的衣角已然睡熟了。

    周思韵见了折返回来的李羡意,想重新躺倒回棺椁中,又觉得实在是掩耳盗铃。

    李羡意向周思韵坦然拜了三下,“从前因朝廷党争,使阿姐罹难,是我的过错,愿阿姐逃出长安后,平安喜乐,如意一生,畅然于淮扬山水之间。”

    周思韵被他这骤然拜手的动作吓了一跳,“圣人,你叫我什么?”

    李羡意点了点头,“自然是随文致他唤你阿姐啊”

    周思仪揪了揪李羡意的胳膊,“你不要吓到我阿姐……”

    “文致刚刚和我说,文臣期盼能赏识自己的君主降世,就如同女子期盼合心意的夫君一般。”

    李羡意粲然一笑,拿起棺椁前祭祀所用的椒柏酒,倒入银杯中递与周思仪,“还请阿姐为我和文致做一个见证,若我此生辜负文致,则子孙殄灭,率土分崩,天地不容,若文致负我……那就便负了吧。”

    此时此刻,灵堂之中阵阵阴风飒飒而过,漫漫黑雾停滞于前。

    停尸的棺椁躺在灵堂正中肃穆凄然,请来做水陆道场的僧人在堂外撒板鸣锣,引魂幡随风而摆昭示着阴曹地府的方位。

    李羡意与周思仪跪在灵前,将椒柏酒一同饮下,辛辣滑口。

    为世间伦理、身份之别,他永远都不能为周思仪打一双生死相许的大雁、念一首缠绵悱恻的催妆诗。

    但今日周宅灵堂之中,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魑魅魍魉、野鬼邪魂,都能听得到他向周思仪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