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闭上眼,脑中是风雪肃杀,硝烟弥漫的战场。她遥遥立于雪地中,一望无际的雪色。
金国城墙上,悬挂着镇北侯死不瞑目的头颅,身体不知去了哪里。旁边的,是大周将领的头颅。
她睡得极不踏实,噩梦缠身,浑浑噩噩的不知身处哪里。一会儿恍如天际的美妙,一会儿如临地狱的丑恶。
沈清安守在她榻间,为她掖好被角,试去额间的薄汗。
到傍晚雪停时,姜芜才昏沉着脑袋醒来。
沈清安合上了书,让安如海拿来了奏折。一边批阅一边品着热茶。
“可以告诉我了吗?”姜芜问。
“陛下怀疑镇北侯的忠心?”姜芜继续问。
她双眼的红肿还未褪去,发髻微微散乱。脑中那缕截断的丝条,被重新联结。她恍然明白,只是不愿相信。
姜芜自小跟在镇北侯身边,习武练剑。印象中父亲固执死板,说一不二,却给了她无限温柔。兄长不成器,胞弟太年幼,镇北侯将寄予姜之远的厚望转移到她身上。
将她作为男子培养,识文断字,诗书礼仪。她不喜欢女红琴棋,镇北侯也随她愿意。
他常给姜芜说的一句话,“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他告诉那时还懵懂的姜芜,“将士,要征战沙场,为国死”。
眼中不知何时盈满了泪,姜芜抬头,将泪水逼下。
沈清安放下茶盏,继续批阅奏疏,口中疏离∶“镇北侯赤心耿耿,忠贞不二。”
姜芜冷下脸∶“那怎么……”
沈清安放下折子,昏沉的眼神从奏疏上移到姜芜身上∶“一个人的情绪会展现他的弱点。”
“你将情绪暴露给对手,和将性命相托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寡淡没有起伏,依旧冰冷疏远,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朦朦胧胧的大雾弥漫。你既看不清他在哪座山,哪条河,也看不出他此时心绪如何。神秘莫测的像个假人,一尘不受,六根清净。
“姜芜,”他又一次叫住了她的名字,像虚无的飘渺空空。
“去和解。”
姜芜不明白。
沈清安解释说∶“自己,家人,敌人,生命。”
他说的宽泛广阔,姜芜依然不明白。
“心中无物,方能揽万物。”
姜芜似乎有些明白。
“镇北侯确实忠心,却不是忠于朕。”
所以,推波助澜的,是父亲忠心那人?
“那人是谁?”姜芜问。
她极力隐藏心绪了,可还是忍不住流于表面。
“朕不知。”
“他掩藏的很好,三年来,明里暗里,朕调查了很多,但一无所获。”
“就连那份信帛,也只是悄无声息的落到太后寝宫,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不仅是朕,太后也无从查起。”
“那人,深沉得可怕。”
沈清安凝目,手指曲张,骨节泛白。
这让姜芜想到了嘉谷山主在京都的那位贵人,是他吗?
深藏不露,又掌控全局,连沈清安和太后都在他的算计内。
既然父亲忠心于他,他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姜芜攥紧手指。
“最多明日,前线的消息会带到京都。”沈清安说,冰冷的眸子在想着什么。
“没有信帛,镇北侯通敌谋反的罪名她没有证据。依太后性格,不会轻易松手,极可能从镇北侯全军覆没下手。那时,侯府的性命就拽在了太后手中了。”
沈清安说的事实。
唯一破局之法,是找到全军覆没的真正原由,镇北侯身后那人是谁?
一方面,她还要预防太后拿出假的证据。就如上一世,证据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是镇北侯通敌卖国。
她寻找梦中细节,冰天雪地中,除了尸山血海,狼烟四起,还有什么?
姜芜一遍遍搜索,回忆。
哪里不对?
“太后会不会兵行险招,假传圣旨,株连镇北侯九族?”姜芜提醒道。
沈清安一怔,玉玺印章,安如海可是清楚的知道放在哪里。
他即刻唤来长风,暗地将玉玺换了位置。又让长风带了一支军队,重重保护镇北侯府。
“镇北侯的事,要有人来担责。”沈清安说。这一战惨败背后,那双手,是谁?
他们查不出。但明日,必须有人为此承担代价。
终有一天,他会将他揪出,让他偿还五万英魂的血债。
沈清安坐回椅上,让宫人换了热茶,继续批阅奏疏。
“去休息吧,你也累了。朕看会儿就走。”
见姜芜不动,沈清安说∶“朕已安排妥当,你放心。”
姜芜思索后,在沈清安旁坐下。
“我陪你。”
她睡不着,一入夜里,脑中浮现将士的铮铮铁骨,和英魂散去的悲鸣。
沈清安默认的随她愿意。
姜芜低垂着眸,观察起他的神色。他永远的处变不惊,冷静自持,任何事在他身上都看不到情绪。
这就是他说的不给敌人任何击败自己的机会吗?
姜芜不安的等待明日。
明日会怎样?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沈清安恩施。她给林殊写了信,连夜将母亲和兄长胞弟接出府,去往城郊外的姜府别院暂时一避,等过了风头,再回去。另外她将身边的暗卫给了母亲,一定一定要护好他们!
冬日的天黑得早,宫人点燃了宫灯,换了一盏又一盏,沈清安还没批阅完。
她抚在案桌上小憩。一晃入梦,今夜没有哀鸣,没有北风呼啸,平和得宛如仙境。
她穿着一身亮丽华服穿过大街小巷,走马观花的看起热闹。
一老汉携孙子当街卖艺,说是这酷寒天里他能凭空结出西瓜。
姜芜来了兴致,驻足观望,挤到人群中央。只见那老汉将一枚瓜籽栽进花盆,姜芜看得真实,确实只是一枚普通瓜籽,小小一颗,无法另藏乾坤。而那花盆,也是从旁的酒楼借来的,泥土也从酒家里挖了一捧。
姜芜探着脑袋看他,寒冬腊月的,怎么凭一颗种子结出瓜。
冰天雪地里,看客们冻得上牙和下牙打起架,也忍不住想看看有多奇,有多妙。
只见那老汉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姜芜隔的远,听不清,像是咒语,她觉得新奇。
老汉捧着盆绕走一圈,让孙子捧水浇花,慢慢的,润了泥土,再捧下一把。
姜芜和围成一圈的看客一样,聚精会神的等它开花。
开花开花,
先开了花,再结果。
你欢欢喜喜把花开,我高高兴兴把瓜摘。
老汉观望看客一眼,有的人急不可耐,嘴里没了好话,有的让他赶快些,天冷得人掉牙!
姜芜抱着手炉,静静等待。
老汉见看客情绪达到顶峰,也不再卖关子,大喊道∶“各位看清楚了,我的瓜马上就开花!”
随着他声音落下,原本光秃秃的盆中开始发芽,结蔓。藤蔓绕盆生长,渐渐的垂落地上。
看客们目瞪口呆,眼睛鼓得瞪圆,揉揉眼,他们也没眨眼啊,怎么一瞬间开出了一藤的花?
老汉给小孙挤眉弄眼,小孙即刻明白,抱着钱钵绕场一圈,口中喊道“各位看官老爷,小姐捧个钱场”。
“说是结瓜,只见了花,瓜呢?”一粗壮大汉一嗓子吼道。
老汉不怒,笑脸相迎的说∶“各位看官谁给买瓜钱,它就结一个瓜。”
原来半天,是要钱!
姜芜扔了一锭银子,催促老汉快些。
老汉挪身到姜芜跟前,捧着花盆道∶“小姐瞧好了!”
说罢口中念起“咒语”,姜芜听不懂,不像京都官话,倒像是西北方言。
姜芜不再管,眼睛轱辘的盯着花,只见花间一个细小的浑圆慢慢长大,不多时竟结成了硕大的西瓜!
在众人喝彩中,老汉摘下西瓜,从腰间抽出刀把瓜剖成小块,递给姜芜,“小姐试试,看瓜甜不甜?”
姜芜吃了,果真香甜!
正当她感慨奇妙之时,那老汉收了笑,狰狞得皮肤快要脱落,眼睛凶神恶煞,尖刀刺向姜芜。
姜芜连连后退,抵挡几招,被绳索绊住脚,跌落雪中。
老汉提着尖刀狠狠刺下。姜芜抬手抵挡,昏天黑地的天色大便,骤然落了雨,接着雷鸣阵阵,闪电劈开那盆结了果的花。
转眼间姜芜坠身于深渊,老汉不见了,京都也没了,周围只有黑洞洞的悬崖冷壁。
她一直往下掉,一直掉……
直到,一人接住了她。
沈清安赫然出现,她猛的惊醒。
这并非梦,而是三年前进宫前夕的那个春节,她在京都街口遇刺,被沈清安救下。
那老汉被拿下时当场自尽,至今没查出幕后指使。
长宁宫外嘈杂的响起一阵兵器长鸣声。姜芜寻声去了殿外,沈清安继续看着折子,还有最后一份。
比他们预期的要早。
太后马不停蹄的带着禁军包围了长宁宫。
将一封密信扔向姜芜,散落地上。
冷声对张珙下了命令∶“拿下!”
“交给慎刑司,赐死!”
歆雪扶着她,手足无措。
姜芜神情自若,实则早就慌了。她不必看密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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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看太后势在必得的态度,便知道,是边疆的消息传回了。
她痛心的为父亲悲哀,为逝去的将士不值!他们以为将希望留给了家人,实际是让他们陷入深渊。他们以为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就能得到恩主恩赐,放过家人。实际上呢,他们没有心的,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她凝望深渊,仰头看,是黑暗。黑渊正吞噬着她。
她安抚歆雪,对太后冷目∶“一封不知真假的信能说明什么?”
她顿了顿,余光瞥向殿内,沈清安安之若素的批阅着手中奏疏。
“太后要屈打成招?逼迫我认下罪证?”
太后凤眉冷滞。
姜芜继续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既想铲除我镇北侯一家何需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我扔进大牢,暗使手段突然暴毙,再拿出不知从哪来的“铁证”宣告世人不就好了!”
“我镇北侯府忠君爱国,日月可鉴!”
姜芜扫视禁军,冷凝的眼中坚毅,勇往不惧下藏着小心翼翼的慌张。
“今日若太后杀我,明日太后之罪行,因一己私欲谋害忠臣,嫁祸镇北侯府便会公之于众,让世人评判!”
“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哀家从前竟不知姜贵妃如此能说会道,还以为是个温婉贤良的!”
净月一掌落到姜芜脸上,结结实实的巴掌声响彻天际。
姜芜被钳制双手,怒目圆睁。
“既然这张嘴这么能说,净月,先打烂她的嘴再扔进慎刑司!”
净月听命而上。
“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
沈清安迎着烛光,披着一身风月走出。他明明身形单薄,却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将净月慑退,张珙松了手。
“太后什么意思?”他躬腰捡起密信,捻在指尖,迎着烛光细细看去。
是边疆加急送回的文书。
“应该送到朕手中的文书,为何会提前出现在太后手中?”
沈清安云淡风轻的,仿佛在闲谈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太后蹙眉,她没想到皇帝会在这里。原想着先将姜芜这个贱人赐死,再派兵围剿镇北侯府,折了皇帝羽翼,到时沈清安就算要救,也已经晚了。再追究,难不成还能撼动她漆氏一族?
“皇帝怎么在这?”
“朕在哪里还需要给太后时时禀报?”
“到是这封密信,太后还没解释清楚。”沈清安发难。
“哀家不过替你决断,姜贵妃蛊惑圣心,哀家怕皇帝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届时危及大周江山可不好。”
沈清安淡淡点头。
“这密信太后从何来的?”沈清安问。
太后把不住他盘算着什么,回答道∶“自然是边关。”
“请问太后,按我大周律法,干扰军情,导致作战不力,全军覆没,该如何处置?”沈清安问。
太后疑惑,并未回答。沈清安看向张珙,张珙答∶“按律法,有军功者,当念及过往血洒疆场,从轻处落;若无军功者,念其对社稷百姓贡献,酌情处理。若既无军功又对百姓社稷无益,当查明目的,追其责任,从重处理,流放北岭,世世代代不可归京。男丁发作奴仆,永世不得脱离贱籍,女子充作军中杂役,以示效尤。”
沈清安嗯了一声。
张珙继续道∶“若蓄意扰乱军队,导致战败,达到一定程度,造成军队损失过万者,罪不可恕,杀无赦,株连九族。”
太后闻言,道∶“皇帝可听明白了?镇北侯作战不力,错误评估形势,导致五万军马全军覆没,城池失守!此等大罪,岂能以以往小功抵过?依哀家所言,应当重重处罚,绝无饶恕!”
沈清安赞成的点头,“太后说得不错,此次伤亡惨烈,罪臣不可饶恕,应当从重处理,否则寒了五万英烈之心!”
太后将信将疑,心中不确定更深。沈清安城府深,又在密谋什么?
她想快点结束,赐死姜芜,姜家两子,一个浪荡子不成气候,一个年岁尚小,掀不起风浪。只要姜芜死了,姜家其他人,她慢慢清理。
今夜就是他镇北侯府命丧黄泉之日,一家人地府团聚吧!
要怪就怪自己有眼无珠,跟错人,站错队。下一世再把眼睛擦亮,免得祸及家人。
她朝张珙示意抓人。
“皇帝还不算糊涂。镇北侯既然死了,那就父债子还,便从姜贵妃开始吧!”
“张珙,还等什么,还不快拿下!”太后厉声呵斥。
“等等。”
张珙停留。
“皇帝想包庇?”太后说。
“朕会秉公决断。”沈清安说。
“不过太后似乎被骗了。”沈清安将密信悬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