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心神不宁,手中不停转动佛珠。马车驰骋而过,簌簌迎来冷风。
林殊来侯府时,拿着姜芜的贴身玉佩,是姜芜出生那年,镇北侯从高僧里谦和尚那里求来的,佑保平安,驱邪避煞,从未离身。
姜夫人预感不测,又怕让孩子担心,隐着口气。
林殊道∶“夫人不必忧心,现下宫里宫外不太平,娘娘以防万一,让夫人公子去别院暂住。等事情解决了,再接夫人公子归京。”
姜之远眼睛快长在林殊身上,附着林殊的话满不在乎的说∶“是啊娘,您就别杞人忧天了,妹妹在宫中好着呢!我逢人就听说,妹妹现在正得圣宠,指不定陛下还要立妹妹为后呢!”
“这话可不许再说!”姜夫人立刻止住,轻喝道。
她这个大儿子从来没心没肺,只长身体,不长脑子。说话做事全凭心情,不知好恶,常常惹下祸端,留给镇北侯府去收拾。
好在庭申战功卓越,芜儿争气,序风也上进。之远虽愚笨了些,骄奢了些,浪荡纨绔,但好在听话,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说了后,他也会言听计从的遵守。
姜之远见娘亲生气,挽上姜夫人的手臂,哄道∶“儿子知道了!以后把这事儿放心底,悄悄的,再不说了!”说着指天发誓,才让姜夫人心稍好些。
姜序风年岁虽小,才过十三岁,却从小聪慧,出类拔萃,心智也比这个大哥沉稳,许多事也更加看得清楚。
林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隐隐察觉,镇北侯府风雨飘摇,有大事将要发生。
他坐在姜夫人旁,抿唇不语,心思沉重。
姜夫人察觉儿子心情失落,摸着姜序风的头柔声安慰∶“别担心,只是暂住,过些日子就回去。”
姜序风懂事的笑笑,点头应道。
到了姜府别院,侍奉母亲歇下后,姜序风偷偷问了林殊,镇北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是父亲出事了吗?
林殊愣住,不曾想姜序风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通透。早些年听说姜家小公子智慧超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姜芜让他瞒住姜夫人和大公子,却不用隐瞒姜序风。
林殊将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又交代好生劝慰姜夫人,护好姜家,留了林府暗卫连夜赶回了京都。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宫中已经乱了。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瞪大一双眼监视着宫里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他们日后战队的依据。
祺妃又被父亲递来纸条,要她查看宫中动向。她恼火的将纸条撕碎,动向动向,只知道让她打探消息!这深更半夜,她去哪里打探?太后和陛下的战争愈演愈烈,都抬到明面了!她这会儿敢贴脸上去吗!
又砸了会儿东西才稍稍顺气歇下。
惠妃和宛嫔倒没有祺妃心烦,她们只需要看祺妃脸色行事,她们的爹也只需要看右相行事。
长宁宫灯火通明,兵器相撞。
“去请杨辞。”沈清安说。
太后拧着眉问沈清安∶“皇帝什么意思?”
杨辞是沈清安今年提上的刑部侍郎,为官清正,太后几次招揽都被他春风化雨般的拒绝,不趋炎附势,不投机取巧,对皇帝也好,对太后也好,不卑不亢,谦卑有序。沈清安这时请他来,更加坐实了太后对他的怀疑。
太后留了心眼,派人调动亲军,请来左相漆照山。
漆照山是太后嫡兄,高盈帝时进士出生,历经两朝,专权弄术,如今执掌大半朝堂,也是太后党最得意的权臣。
杨辞散朝后被沈清安召回宫中,命他在华安殿候着,此时,得皇帝召令,很快来了长宁宫。
沈清安从容不迫的将密信交到太后手中,轻轻冷冷的开口∶“这信纸四角的花纹太后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太后看去,并未发现有异。
先帝在位时,一日北上狩猎,在林中被浓雾所困,苦寻方向良久,几日走不出密林,弹尽粮绝,手中箭矢也快见底,四处多沼泽泥潭,寸步难行。
在山穷水尽时,一苍鹰落到高盈帝肩上,乖顺柔和,仰天长啸,接着带几人逃出密林。
高盈帝感念,此后将朝堂文书奏折花纹改做苍鹰翱翔九天的图案,由他亲手设计。
沈清安将文书交给杨辞。
杨辞一身红色官袍,挺拔端正,清正凛然,在宫灯下细细查看纹路。
太后极力忍耐。
杨辞道∶“文书是假的,并不是从边关传回。”
他冷硬的声音击打众人,姜芜闻言,看向沈清安,心中多了份踏实。太后却不然,眉间不耐烦。
“杨大人想好了再说,兹事体大,杨大人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着国祚安稳。”她故意夸大了说,暗暗威胁杨辞。
杨辞这人固执认死理,对权,钱无多欲望,在他眼里粗制麻布和锦罗云锻无甚区别,官阶一品九品都是为民请命,真正的两袖清风,一身清贫。
“臣说的句句属实。”他笔直跪地,带着清正和骨气叩首。
沈清安扶他起来,对太后说∶“文书上所落的并非苍鹰而是雀鹰。”
沈清安看了杨辞,让他接着说∶“陛下所言极是,文书中的雀鹰和苍鹰形状相似,却非雀鹰可比。自然界中,苍鹰比雀鹰形态更大,爪翼更粗壮,苍鹰腹部有纵纹而雀鹰没有。”
他将文书呈递太后,“太后娘娘请看,文书上的鹰爪有力却往后,而先帝设计之出为凸显苍鹰勇猛而爪朝前。娘娘可见的最大区别便是这腹上,并没有纵纹。”
杨辞一一指出。
“那能说明什么?”太后嗤之。
“谁都有打盹的时候,做工不慎,将苍鹰错绘雀鹰而已。”
“并非。”杨辞说。
太后尽力隐忍不作,斜眼看向杨辞。
“这纸张是苏南地区制造,是当地极具盛名的华章纸铺下制作而成。纸张上有他们独有的印记,遇水雾可呈现。”
沈清安命人撒下水雾,果然如杨辞所说。太后脸色铁青。
杨辞视而不见,继续道∶“送往各边关的纸张由皇家统一制造,材料出于京都,和民间区别,也比普通纸张更耐磋磨,尤其是送往北方的,经特殊处理,遇水不晕。而此纸张,水下的字已初见模糊。”
“杨辞!”太后怒道,“你好生有本事!”
杨辞跪谢。
沈清安接过文书,让杨辞起来。
“太后息怒,想必太后遭人诓骗,被人利用了。”沈清安说。
太后此时脑中飞速转动,思考应对之策。沈清安要是执意追究,虽然不能将她如何,却能杀她威严,挫她锐气,她今后再执权听政恐怕不易。再担上一个玩弄皇权的罪名,她日后再想做什么都要处处掣肘。比起镇北侯府,能握在手中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镇北侯全军覆没已成事实,她等得了这两日。
太后慈祥的笑道∶“哀家一时情急,许是弄错了。今夜一场误会,哀家给姜贵妃赔一句不是,此事便过了。”
她转身要带人走。
沈清安却开口∶“兹事体大,关乎国祚安稳。”
太后顿住脚步,此时左相面圣。
“朕不知何时宣召了左相?”
“给陛下请安,太后请安,贵妃请安。”漆照山看清局势,约莫明白三分。
“臣深夜入宫,是……”
“哀家让他来的。”太后说。
沈清安点头,继续道∶“这封密函原本是要呈给朕的,只是不小心被太后先拿到。”
“看来有人故意构陷良将,挑拨朕与镇北侯的关系,甚至要借朕之手,残害良将之后,让朕做昏君啊。”沈清安道。
沈清安将事情无限放大,小不了,也了不了。欺君罔上,构陷良将,哪一条都是罪无可恕的重罪。
太后知事情不妙,给漆照山传递眼色。
漆照山道∶“陛下英明,此等奸佞不可放过,今日敢欺上瞒下,明日是不是就敢专权弄术!请陛下给臣三日时间,定能给陛下一个满意回复。”
他先将事情揽下,至于凶手是谁,还不是他说了算。漆照山眼神向下,晦明黯淡。
“不必劳烦左相了。”
“此人胆大包天却愚不可耐,信函中早露出破绽。”
太后,漆照山面色具是一愣,黑沉下去。
漆照山余光看向太后。
她没有在信函上做手脚,可信函却是从她手中呈交皇帝,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此事一出,她都会受到牵连。
“皇帝……”太后想化解,被姜芜夺了话∶“方才信函沾了水汽,臣妾隐隐闻到一股墨香,此香气独特,并非寻常能闻到的,不过却很熟悉。”
她突然恍然大悟,“臣妾想起来了,此墨极其罕见,是蜀国独有!”
太后漆照山面色一沉,太后厉声喝道∶“姜贵妃,慎言!”
姜芜施礼,道∶“是去年蜀国恭贺陛下寿辰,送来的云锦墨砚,墨砚一体,相辅相成,散发出香气也是世间独一无二,当时蜀国来使还说,此墨砚只有蜀国才有,仅供王室使用,别的地方万金难求,是没有的。”
“臣妾也只在陛下殿中偶然窥得,从此念念不忘,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密函中见到!”
她仿佛想到什么,惊恐的捂住嘴,看向沈清安,夸张的请罪∶“臣妾失言。”
沈清安将她扶起,浅浅笑着,心道她演技太拙劣。
太后的脸黑沉的更加难看。
姜芜故意把密函凶手指向蜀国,内外勾结,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远比伪造文书来得重。且密函经由她手,她洗不清,沈清安也不会让她洗清。
漆照山道∶“臣记得南方歼灭靖邬国时,陛下闻曹将军闲暇之余酷爱书法,爱惜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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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将此墨砚一并赏赐给了曹将军。”
曹冒善驻军南方,抵御靖邬国,多年来军功不断,为大周立下汗马之功。曹冒善乃京都人士,少年时也名盛京都,却是纨绔浪荡的臭名。后来家道中落,曹家被贬出京,曹冒善尝尽人间冷暖,历尽艰辛后,好不容易重返京都,昔日“好友”为避嫌与之疏离。曹冒善从此淡出名利之交,醉心书法。
几年后也在书法上小有造诣,谈及时也不失为一桩盛名。有人戏谑称他是“军中书圣”。
说起曹冒善,姜芜幼时还时时常见。曹冒善比姜之远年长几岁,少年时两人形影不离的浪迹京都,辗转各家酒楼茶社,有时也带上姜芜。
她对曹冒善接触不多,知他虽和兄长一般劣迹斑斑,却不是兄长那般是个没头脑不靠谱的,行为处事粗中有细,纯善中不失稳重,是个难得的潇洒肆意,性情中人。
曹冒善幼时跟镇北侯学习武艺,后来重返京都也是镇北侯举荐。曹冒善能为南方将领,其中少不得镇北侯助力。
漆照山此时提,将矛头悄悄转回再次指向镇北侯。
沈清安思忖后说∶“是有此事,朕险些忘了。”
漆照山继续道∶“曹将军祖籍似乎就在苏南。”
太后即刻明白,道∶“镇北侯于曹冒善有提携之恩,文书中似有为镇北侯开脱之言,如此一言,便说得通曹冒善如何要伪造密函了。”
“此等逆党,哀家绝不轻饶!”
“朕方才收到了真正的边疆密函。不如请诸位看看。”
“而且,三月前曹将军已递折子,说家中被盗,蜀国墨砚遗失,让朕处罚。朕已罚他俸禄,已示惩戒。”
太后阅览后脸色骤变,漆照山神色也不好看。
杨辞眉间带了几分怅然,许是对五万将士全军覆没的事伤怀。
只有姜芜,暗自松了气。
密函中所写,镇北侯虽判断失误,导致兵败,但后来下令死守城门,莫追穷寇,保存兵力,等候援军。然而右副将李成将军令置若罔闻,一意孤行的带军深入敌后,导致被俘。招架不住严刑折磨,泄露军机,金人一举攻城。镇北侯为守城中百姓,带着余下将士出城迎敌,深入敌后,遭算计,最后五万将士全部陨没。
要说追责,右副将李成占主要原因,且留给镇北侯守城的不过一万军马。
“朕记得,李成是左相举荐上的吧?”沈清安目光微冷,像夜里的凉霜,落到漆照山身上时,饶是他权势在握,也不由心下慌乱。
李成确是他力荐上来,从西北军营调往北疆,随镇北侯出征的。
他眉心紧皱,恍惚中了圈套。
西北军营……
“陛下明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成为何会违抗军令深入敌寇,还有待查明。”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李成已死,朕顾及其从前军功,不牵连家人。但左相却因疏忽职守造成疆域一役战败,可认罪?”
漆照山颓然叩首,“臣……”
“皇帝莫不忘了,先帝在时,国祚不稳,边关来袭,朝中无人可用,是我漆家以命杀出血路!漆家满门忠烈,战死沙场,才得大周数十年安稳!”太后哽咽。
“我父兄三人,皆战亡,只留我与兄长两人!”
“皇帝真要因一时失误惩罚相国,寒我漆家之心?”
沈清安说∶“漆家于大周有恩,而我大周也偿还了恩情。”
“漆家忠烈,不也换来太后尊位,漆家鼎盛权势?”
“太后如今拥有的,不都是先帝给的,大周给的!”
“陛下息怒,是臣疏忽,用非其人,导致疆域一战将士万骨枯。臣领罚!”漆照山阻止太后继续,抢言道。
沈清安没有穷追不舍,只淡然道∶“其中原由朕会查明。不过为给百官交代,委屈左相了。”
沈清安在翌日早朝时,收回了左相在北疆的兵权,交到谢家。谢家也接替镇北侯驻守北疆,防御金国。
侍卫擒来安如海。
安如海浑身瘫软的被侍卫架起,看长宁宫等着的人时,万念俱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目光祈求的落到太后身上,被太后剜视。
侍卫报出安如海罪行,偷盗玉玺,假传圣旨,并从身上搜出玉玺。
沈清安拿着手中那块假玉玺和那道准备好的假圣旨,扫视太后和漆照山。
太后忙言∶“安如海身为皇帝近侍,欺上瞒下,盗用玉玺,假传圣旨,罪不可恕!”
“来人,还不快把人拖出去,杖毙!”又使眼色给净月,猛抽了安如海耳光,让他口不能言。
在沈清安沉默中终于结束闹剧。有人缓下气,有人忧心忡忡。
姜芜问沈清安,疆域一役,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镇北侯此战必死无疑?
镇北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才说了那番战死沙场是他必定宿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