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在粥里掺沙砾?”姜芜捧着布袋里的粟米,里面有一半的细沙。当时李之高买卖军粮,就是粟米中掺沙砾以求蒙混过关。送到边关将士手里,根本下不得口。
陈容没有立刻回答她,一边施粥一边朝前来领救济粮食的百姓道:“镇北侯府千金姜芜不远万里来兖州,为大家提供粮食,被褥,衣裳,姜小姐仁善,还给大家准备了药物,有需要的人可自己去前边领。”
“天灾迟早会过去,战事终会被平息!大家不要失去希望,姜小姐会和我们一起,迎接那时候的到来!”
寒冬过后,不会永远是寒冬。
陈容言辞激昂,铿锵有力,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深渊里的光际,引着人朝前,给人生的希翼。
巷子里的阴翳散开,像是窥见天光,他们振臂高呼,感恩戴德:“感恩姜小姐!”
“感恩镇北侯府!”
“天灾会过去,战事会平息!”
……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残喘了一日又一日。
此起彼伏的声音连绵不绝的荡漾在小巷里,紧接着大街小巷都传颂着姜芜的美名。
姜芜心绪复杂。明明不过是一碗掺了沙砾的清粥,一些粗糙的被褥和衣裳,还有一些谈不上用处的药物,就将他们收买。她甚至什么也没做,在陈容的铺垫下,就获得了兖州百姓的感激。
陈容说,百姓的心思很简单,让他们能活下去的就是恩人。
他们会记你的好。
不论真心亦或假意,姜芜的名字在兖州响起。陈容告诉她:“这只是开始,往后郦州,汴州,京都……大周的土地,都会有你姜芜的名字。”
而他,会一直帮她。
姜芜心尖微颤。
长风说起陈容,说起兖州,再谈起姜芜时,眉头就没松开过。他喋喋不休的说了半日,事无巨细的把姜芜在兖州,甚至去兖州途中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毫无保留的汇报给沈清安。
沈清安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听长风絮絮叨叨,头一次不嫌他话多,反而时不时的停顿下来,问上几句,更加燃起长风的分享欲。
而玉华宫内那位却不大好。沈清安一回宫就给了她一份天大的“惊喜”,拿出一份铁证如山的证据,将她最得力的两员大将斩去,牵连的官员数不胜数。先前的斗志被灭了一半,忠实的太后党也开始畏首畏尾,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漆照山认为,应该当机立断,将拥皇党彻底粉碎,让沈清安做个孤寡皇帝。而太后却觉得当务之急是除去沈清安这个心头大患。
由此,她们想起另一桩事,当日在太岳山,姜芜这个鬼灵精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也还活着?
梁泊宽这个废物,沈清安都回了京都,他连一点消息都无!
而此时的梁泊宽正腹背受敌,一边被沈清安的人追着杀,一边被不知什么时候得罪的神秘势力上赶着灭口。
千里迢迢从京都带去的军队,零零散散的还留着几十个人。
“他娘的!老子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谁?要把老子赶尽杀绝!”
梁泊宽仰天长啸,一边被士兵拥护着四处逃窜,一边狼狈的捂着心口.射入的残箭。
真他娘的疼!
姜芜被陈容带去了兖州城郊。越走越偏僻,却离战场越近,阴郁的氛围更加浓厚,不同于城里的阴沉,是带着绝望气息的压抑。空气中裹着血腥的气味,天空始终布着一层黑云,将要不要的飘着几点雨。
流民数不胜数,境况惨不忍睹。
姜芜问:“这就是天灾和战争下的百姓吗?”她幼时随父亲去过战场,不过远没见过这样的触目惊心。一直以来,她都被父亲保护着。她心有不忍,想要做些什么。可她现在,势力单薄,连自保都成问题,拿什么去帮别人?
姜芜被他们惊恐的眼神刺痛。许多还是年幼的孩童,身体单薄瘦小,四肢残缺不全,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渴求着希望。
她忍不住拿出怀里仅有的食物,送上去,却被陈容拦下。食物坠地,沾上泥污。他宁可碾碎,也不给他们。
姜芜问他为何!
他践踏的不仅是食物,还有他们仅存的尊严。
陈容拧起眉,嘴唇抿成一条线,用极冷的眼神扫视流民,身边的士兵和腰间的长剑让流民恐惧,也威慑他们不敢上前。
陈容说:“他们没有尊严,想方设法的只想活。”
姜芜问:“想活有什么错?难道他们就该死?”
她心口一滞,被绝望沾染。入目的,是一对母女,她们没有生存的能力,母亲双腿被截断,孩子一只手没了踪影。她们身上被血污裹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上,钻到姜芜鼻尖时,逼得她盈了泪。
小孩怯生生的看着她,一双眼睛明亮,不谙世事。这样一双眼,却在等着死亡。
不是死于战乱,就是死于灾荒。
陈容告诉她,天灾和战争远比她想的可怕。永远不要去试图揣测人性。这也是他此次待她来这里的目的。
姜芜不明白。
陈容说她总会明白。
直到后来,她亲眼见了许多事,亲身经历后,她才知道乱世的可怕,才知道今日陈容话里的意思。
姜芜和王岫白一样失魂落魄。
两日后,王岫白顶着一张清瘦的面容出了厢房,殷红着眼告诉她,她要回去了,回京都,回深墙后宫。
姜芜问她在将军衙署发生了什么?她缄默不语,将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房间,藏起来,脑子里满是那一声声的“确有此事”。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怎么能和逆贼狼狈为奸?
王岫白不信,质问平西将军,是不是有苦衷?
王存召一双剑眉星目,出奇的冷静,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
最后,王岫白没等到答案,王存召被夏国的军队逼到城门下。
“你说,一个正直的人怎么会突然不知礼仪不知廉耻,和乱臣贼子谋逆呢?”王岫白眼底死气沉沉,盯着姜芜,像是透过姜芜找寻一个未知的答案。
“哥,城郊的张员外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还勾结官员,打死了女子的父亲。”少时的王岫白遇到不平事总要出头的,这会儿正撺掇着阿兄一起。
王存召也是个襟怀坦荡,公正赤诚的少年,做事不顾后果,领着一群人去给女子申了冤,上呈天子,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将张员外和以权谋私的官员重重惩治一番。
最后的结果,是他挨了一顿罚,而那官员卸了职,入了狱,张员外绳之以法。
王岫白问他:“哥,你后悔吗?”
王存召被罚跪了三天祠堂,腿都跪得麻木,一边吃着妹妹偷偷送来的馒头,一边顾盼自豪的说:“当然不后悔!君子抱仁义,不畏天地倾。一顿小小的罚跪而已,能解救一人出水火,让更多的人不受欺压,我觉得值!”少年意气风发,眼中有光,熠熠生辉。
阿兄说,他将来要做大将军,保家卫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和乐美满的生活。
他还要铲除天下淫邪,让桀贪骜诈无所遁形,天下清明。
“你知道兖州百姓是怎么看待平西将军的吗?”姜芜问。
“将士眼中,平西将军杀伐果断,一杆银枪震天响,一柄长剑斩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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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他满腔豪情志,一人守城池,边疆百战还,生死交由天。”
文死谏,武死战。
“百姓眼中,他是能与之同食,与之同寝,能听到百姓声音,能为百姓做实事的少年将军。”
兖州城里呼号着,天色变了又变,乌云翻滚。
夏国的军队浩浩荡荡的逼近,黑云压城。早就虎视眈眈的筹谋了几年,一个破州府,又穷又偏僻,竟让平西将军硬生生的守了几年。夏国国君下了死令,此番要攻城不下,九族来见!
排兵布阵,锣鼓喧天,逼得平西将军出城迎敌。在大夏国精兵强将下,大周的士兵显得尤其不够看。
大夏的军队整齐划一,大周的军队零零散散;大夏的将士虎背熊腰,大周的将士……参差不齐,有的还不够年岁,十四五的穿着不合身的玄甲上了战场,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风簌簌的吹,掀起他们的衣袍,将玄甲刮得嗤嗤作响。
夏国的将军还在挑衅,趾高气扬的嘲笑周国无人,连老弱病残的虾兵蟹将都往战场上送。
王存召决绝的望了眼身后的城墙,凛然不惧,“紧闭城门,任何时候都不得开城门!”
“迎敌!”
随着一声怒号,两军开战,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震天哀嚎,厮杀声和金戈铁马声混杂。
谈不上势均力敌,而是单方面的碾压。周国的将士……小将士奔涌而出,发出响亮的声浪,看似勇猛不惧,实则震天响声下,是给自己壮胆。
风萧萧兮易水寒。
苍穹下鲜艳的旌旗迎风飘展。
兖州不会有比现在更乱的时候了。
能逃的早就逃了,剩下的,都是些揣着希望等死的无能力者。
他们不知道熬过了几个冬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冬天,唯一记得清晰的,是无尽的黑暗,寒冬,饥饿,和疼痛。
就算下一刻城门破了,他们也会守着自己的格子间,等待死亡。
陈容集结了大量人马,甚至有官兵在其中。
姜芜心觉有事发生,跟上陈容,焦急出声:“出什么事了?”
陈容顿下步子,望了眼两人,神色悲悯的说:“平西将军不敌夏国军队,兖州快支持不住了。”
他说这话时,隐去了许多细节,没有说尸横遍野,没有说周国军队覆没,也没有说千里大坑埋葬枯骨。
王岫白身形一滞,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磕磕绊绊的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
姜芜问:“平西将军,他,还……好吗?”问出这话时,她提了一口气,余光斜睨着王岫白,抚着她的手沁出冷汗,心底闪过惊慌。
陈容道:“不知。”
“我们现在要死守城门,不能让夏国的军队踏进兖州。这是大周以西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援军到来前,不能让城门破开。”陈容神色冰冷,眼底有不确定。
“这是平西将军下的死令。”
死令。
王岫白险些晕过去,泪流满面。她死死的扯着陈容的衣角,逼问他:“我阿兄,他会没事的是吗?”
她说不出其他的话,脑子也想不到其他,只一遍一遍的问陈容,问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陈容抽开衣袖,道:“你们现在就离开兖州。”他话里急切,姜芜来过了就行,在兖州百姓心里,已经有她这么一个人,有姜芜这么一个名字就够了。其他的,就交给他好了。
早知这么不可控,当初就不该让她们来。
哪里知道呢,守了几年的兖州,会在这时候出问题。以往从未听说过西边边关有异动,只说平西将军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