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姜芜做了心理准备,但当她一路过来,尸横遍野,哀声不绝时,她还是怵然心惊,头顶仿佛悬了一把刀,随时要将她剁碎。
她担心的还是来了。
“在这里收起你的善心。”陈容阻止她正要散发的好意。姜芜拿了身上的干粮,准备分给一些小孩。他们看起来孱弱,又瘦又小,疾病缠身,大多都带着残疾,四肢不完整,有的甚至断手断脚,好不凄惨。
他们怯生生的看着她手里的食物,喉头滚了又滚。
她不理解,陈容虽然不近人情,但到底不是个心狠的,如何三番两次的阻止她?
“知道他们怎么长大的吗?”陈容收起干粮,将小孩驱散。
“怎么长大?”
问得好莫名其妙。
总不能喝风饮露就长大了吧?
姜芜凝着小孩跑远的身影,其中一个,没有四肢,袖管裤管空荡荡的贴着地面,艰难的蠕动前行。姜芜察觉到,他应该不是先天的,而是被人砍去了四肢。因为小孩大腿根部还流着脓,腐肉横生,只不过先前沾满了泥渍,被遮挡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头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那把空悬的大刀低了几分。她问陈容:“他们怎么残疾的?”她心底有了猜测,有猜测就会有顾忌。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敢接受。
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他们还是个孩子。
“怎么残疾?”陈容在杂草长得比人高的草丛里找什么东西,抓了一把握在手上仔细分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姜芜指的什么,他道:“你管那叫残疾啊。”
他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的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你没发现这里的人不管大人小孩都缺胳膊少腿的吗?”他清理出一些有用的“草”递到姜芜手中,“这些可以入药,多让人找找。”
姜芜点头接过。
陈容接着说:“他们自愿的,有什么办法。”
“你能叫醒一个自甘沉沦的人吗?”陈容抬眼蹙着她,眼神复杂,“这些小孩,喝血吃肉长大。”
“肉嘛,就是你看到的,他们身上残缺的那些。”陈容说得隐晦。实际上,他们不仅易子而食,饿狠了,连自己都吃。
“他们只是……被逼无奈。”兖州已经足够艰难,但兖州城里城外又是两个极端。兖州城外的百姓过得甚至不如城里的十分之一。
他们和野蛮人无异。
“被逼无奈?或许是吧。”陈容道,眼底却不认同。
人之所以为人,是能选择,可以克制,自主的接受教化。
而这些人,选择了回归原始。
本来不值得救的。
但救和不救,是一个政治问题。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你能帮几个?”
“在没有万全之策前,不要轻易展现你的善意。你的那点儿善意能值多少?”
“只不过是自我感动。”
“也许还会给同伴带来麻烦。”
陈容的话像一根根荆棘,倒刺进肉里,再生生拉扯出来,连血带肉的血赤呼啦。虽然说的实话,但好伤人。
姜芜若有所思。
这时,方才递话的小女孩撞上了她,面色慌张,嘴里支支吾吾,惊恐的看她。
姜芜把她扶起,想了一阵,让小女孩离开。
陈容句句扎心,但句句实话。
小女孩却倔强的盯着她,不言语,却不肯离开,紧紧的拽着姜芜的衣角。
姜芜问她为何?
小女孩指着远处一个草垛,低低开口:“姐姐,救救我爹爹吧,他快死了。”
小女孩说这话时,眼神呆愣愣的,看不出来伤心,也不知道难过,平静得像个假娃娃。
像姜芜往日看的皮影戏,被牵扯动作的傀儡。
陈容道:“她不是大夫,找她也没用。这些药你拿去,或许对你爹有用。”
小女孩不接,只重复的对姜芜说:“姐姐,救救我爹爹吧。”
一直重复,好似要重复到姜芜松口为止。
她的一支袖管空荡荡,姜芜掀开衣袖。果然,里面被平整的砍断,是刀口的痕迹。
战场周边,最不缺的就是残刀冷剑。
“姐姐……”
“我随她走一趟。”姜芜沉下眸子,草垛后面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干巴巴的地面光秃秃的。
也许蕴藏着陷阱,也许真的有那么条生命等着去解救。
小女孩白日失了母亲。
陈容道:“我和你一起。”
“不亲眼看到,你不会信。”
“我信。”姜芜掷地有声,“不过,”姜芜沉思,“我去是为了另一件事。”她看向小女孩,没有情绪,没有喜怒哀乐,生生的活成了个“食物”。
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麻木让姜芜感到可怕。兖州闹的不是瘟疫,而是这股自心底而外的死气。大人还存了几分与天搏,与地拼的狠劲儿,小孩却是实打实的听天由命的绝望。他们甚至不知道绝望是什么。
姜芜跟着小女孩到了草垛旁,风压得很低,将草垛吹往一个方向,扬起尘土,也扬起姜芜心底那份颤动。
场面一度惊骇,让她惊慌过度。
“我说了,在这里……”陈容的话止在喉间,倒吸了口气,苍凉的北风使劲的带来寒意,四肢都要瘫软了。
是怎样一副画面?
用姜芜的话来说,她前半生从未见过,后半生也不敢再见。
多年后忆起在兖州的一段光景,她只会用“可怖”两个字来形容。若是问她最不想忆起的,今天这幕,当属第一。
“走!”陈容顾不得礼仪尊卑,拉起姜芜要逃!他们呼吸都要凝滞,脸色难看到极致。
刚跑出两步,就被重重围住。
围住他们的,反而不是他们认为野蛮无化的大人,而是一群眼神狠恶的小孩。
像从地狱出来的恶鬼,要将他们撕碎。小孩平均看来不过十岁,或许更大些,瘦小不良的体型让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只不过眼里的凶光却比成人更甚。
成人到底还有几分理智,而他们,几乎完全是头野兽。
“姐姐,我饿。”小女孩低喃的声音响起,像远古洪荒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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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环绕一圈的声音在他们耳边此起彼伏,充斥着死亡的得意。
“哥哥姐姐,我们饿。”
“哥哥姐姐,我们饿。”
“哥哥姐姐,我们饿。”
饿了就要吃东西,不然会死。
他们形容枯骨,面色惨黄,皮肉包裹着骨头,像一具行走的骷髅,而眼睛却瞪得睁大,像是一双骨碌悬在头骨上。看到姜芜,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手上,身上,唇角都还挂着血,含着肉。
姜芜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等缓过来后只剩下恐惧,对一群小孩的恐惧。
草垛后躺着一具尸体,准确来说是一具碎尸。身体被砍成几段,用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生将骨头磨断。
头被扔到一旁,眼睛还睁着,手臂四肢,被小孩一人拿了一截往嘴里送。姜芜来时,其中一个正剜开心口,将内脏掏出,塞得满嘴都是。
他们用一种极平静,极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姜芜。
草垛下的尸体也会是他们的下场。
“哥哥姐姐,你们身上有肉,给我们吃好不好?”一个稍大点的小孩露出森森冷笑,冲着他们挥舞了手中的钝刀。
姜芜冷然皱起眉头,这时候说什么都徒然。
陈容冷笑:“他们倒还聪明,知道选个偏僻地方。”
小孩越逼越紧,姜芜四周看去,光秃秃的连根毛都没有,看来只能单打独斗了。
“等下我拖住他们,你先离开。”姜芜道,拽紧拳。几个小孩,再如何也只是孩子,力量上本就存在差异,更何况他们还常年处于饥荒。
但姜芜还是小看了他们。
他们不但身手好,而且心眼坏。
长期处于鱼龙混杂,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不仅陈容没逃脱,姜芜也受了钳制。
她不懂,兖州这个地方,穷且偏僻,他们一群半大孩子,哪来的迷药?
有人故意制造恐慌?
比起吃人,这是这一日让姜芜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第二件事。
在得出这一结论时,姜芜昏头转向的晕过去。
醒来时,他们不知道怎么被带到了一处更偏僻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山洞,寻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过去,姜芜有了这一日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第三件事。
里面堆满了吃剩下的身体残骸,骨头被吮吸干净,有更多的小孩像虫豸一样匍匐在地,眼里透着幽深冷光。
他们并没有害怕或恐惧,反而是看到食物的欣喜和贪婪。
对了,小女孩也在其中。
拿着一柄带着豁口的钝刀朝他们走来,步子僵硬。
“姐姐,我饿。”细小的声音穿透岩壁,仿佛要刺入人心。
猛然间,其他蛄蛹的身体朝他们匍匐而来,嘴里发出“饿”的单音节声响,喉咙里吞咽口水。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饿了,更像是身体里藏了什么饕餮,被控制着要一直进食。
因为他们四肢纤瘦,肚子却出奇的鼓胀。先前身体被隐在宽大的衣服里,这会儿压着地面,姜芜看得清晰。
后背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