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失落,沈清安软下心,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说给我听,何必舍近求远的去问其他人?”他话里带着责备,明明他们的关系更紧密,姜芜这般,倒显得他是个外人。
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她颈侧发狠一咬,嘬出一道红痕才罢休。
姜芜低声嘀咕:“还不是你遮遮掩掩的不肯和我说明白。”随即捂着颈侧,怒瞪着沈清安,“陛下倒是越发的不稳重了。”
沈清安扯着笑,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道:“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牵扯太多。哪知你这个性子,倔得很,偏要往里凑。”沈清安无奈叹息,却隐隐有着欢愉,她这是打算好了要和自己同行一路吗?
欢愉过后又是担忧。
这一路艰难,太艰难了。
姜芜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也许关乎了许多人的性命,正襟危坐起来,神色严肃。
却不如沈清安想得那么多,她想知道来龙去脉,想知道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她不想一无所知的被蒙在鼓里,做个什么都不知的深宫妇人。
选择权在己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慌乱。
“那日长风的话我不明白,兖州离京都远,又常年打仗,百姓过得苦不堪言,为何还会有人隔着千山万水的觊觎兖州呢?”她想了许久,也推测了很多可能,但每种可能到最后都被推翻。
最终一无所获。
沈清安道:“天下为棋盘,众人皆棋子。一盘棋,你会因为棋子在边缘而放弃吗?”
姜芜恍然,还是归结于政治问题。
她道:“鄂州暴乱和兖州兵败,同属于一人之手?”
沈清安沉默不语,此前回京都也有料理此事的心,没想到却被那人反将一军,给了他一记闷棍,让他接下来的路走得费劲了许多。
“那人可是宣王爷?”沈清安的沉默给了她答案,平缓的心生出细微的波澜,越滚越大,后来竟形成了一股滔天骇浪。
“兖州兵败,他对付的是王之昌。”所以,平西将军的死是必然。
就像她父亲,战死是最好的结局。
沈清安拿出一封密折,“王存召和朱琮阳确有往来交易,关系密切,不过却是因为边关外敌进犯,兵马不足,粮食短缺,又离京都遥远,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果然是清清白白。
姜芜叹息,生前身后名有了,可人死如灯灭,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王岫白昼夜不分的忙碌,将自己弄得筋疲力竭,无暇去顾及兄长死亡的事实。可她多少回还是能看得她悲不自胜。夜里难眠,枕着孤寒到天明。
任何人都无法疏解。纵然沈清安有意抚慰,王岫白也逃得远远的。
只有这一封密折,许是能给她一丝慰藉。
“陛下可知道万俟氏?”姜芜把这几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沈清安,暗自隐去了楚胥山在其中的可疑。
“血童身上的石头古怪,而且他们身上的迷药也很可疑,这些都不是兖州能有的。”姜芜道,那迷药成分复杂,连陈容都看不出端倪,肯定是有人花了大手笔。
沈清安沉沉开口:“我知道。”像是有所顾虑,姜芜迟迟没等来沈清安下一句,她道:“万俟氏古老神秘,相传从不与外界联系,如果血人真从万俟氏来,那么,今日之兖州将会是明日之大周。”
她并非危言耸听,兖州离得远,又属于边塞要地,搅乱兖州并不会让那人得益多少。姜芜疑心,他的计划并不止于兖州,而是由兖州出发,由点,到线,面,最后是整个大周。
“万俟氏的确不与外界相联,但百年来,他们只忠于一家之姓。”沈清安脸色深沉,眼底透着冷峻的不安。
姜芜心惊,竟还有这层缘故?但见沈清安神情不好,隐约猜得这大概和皇室牵扯不断,于是改了口,道:“陈容得了消息,似乎有进展。”
当日陈容被沈清安赦免,来了兖州他也是知情的。之后在抵御外敌中得了军功,沈清安有意奖赏。
沈清安指尖轻扣桌面,有节奏的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岑寂的夜里尤其清晰。
隔着外墙,灯火透彻,瘟疫下人人自危,恐惧时却又有几分期待。
他们苦了许久,不做人的时间长了,就徒然生出一些胆量,变得不畏死亡。对他们来说,有时生比死可怕,死是生的解脱。
挨饿受冻是小,只要不死就是小事。
所以,他们尽可能的想办法去活。
去岁冬日,天降大雪,伴随着饥荒绵延。所有的粮食紧着前线将士。到后来,他们连树根都没得吃了。
第一个易子而食的是一个老汉,他家闺女冻死在夜里,瘦骨嶙峋,但好在能裹腹。于是和同样冻死的人家换了吃。
自家孩子,总咽不下口。
太残忍了。
别家孩子,只当是死了的畜牲。这样想,心里也多了几分了然。心绪下来,咽下喉时也没多少愧疚,腹中燃起暖意时,才是真的活过来了。
这时候才开始悲痛万分,声讨自己不是人。
可下一次,继续如此。
乱世饥荒下,人没了人性,道德教化通通成了枷锁。再之后,这柄枷锁被彻底摒弃。
不光止于死去的人,后来是活着的,没有反抗余地的妇孺孩童。
男人,在这个时代总占了几分上成。
易子而食成为兖州的风俗,他们一边愧疚一边心安理得。
平西将军也想拉他们一把。
可粮食不多,也本性难移。
他们追踪到血人老巢时,被眼前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太多了,密密麻麻,像无数只蜘蛛,层层叠叠挤满每个角落。
见到官兵,他们惊恐万分。
“陛下,能否等真相查明后,再给他们一个结果?”
毕竟无辜,却又不那么无辜。
兖州乱得离奇,乱得惊心动魄。好像只有摧毁重铸才有可能清明。
陈容在血人中寻找,却败兴而归。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沈清安道,底下的官兵有眼力见,立刻将血人围堵住,刃下冰寒,不留余地。
血人做鸟兽散,慌乱逃窜。
只有一人,一……血人纹丝不动,抱着视死如归的姿态,赫然出现在一群乌合之众中,仿佛鹤立鸡群。
又像是特意为之。
不管如何,还是引得了他们的注意,沈清安让人暂留了他一命。
陈容袖中的半截布匹被捏得褶皱成一团。
倒是姜芜,忧心忡忡的回到衙署,没成想竟在这偏远地方见到了老熟人。
此时林殊正好整以暇的朝她走来,端着一副清风月朗的模样,不过眉眼间却是染上了几点忧愁。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今日他仍做女子装扮,身材高挑纤瘦,面容艳绝,偏生做一副清雅打扮,着了一身素雅衣裙。
她确实意外。
“你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来这里自然是权宜之后的结果。只是,我比较好奇的是,一个兖州,为何你们趋之若鹜的要赶着来?”
而且,这里不久前差点沦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陷,此时还深陷饥荒瘟疫中。
林殊笑道,面上的轻纱摇曳,“我林家作为皇商,为陛下排忧解难,尽一点臣子本分,怎么到了贵妃娘娘口里却成不怀好意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带了万石食粮和物资来。
姜芜心里还有事,不想与他争些口舌之快,问他今日来的目的?
林殊不计较她的无礼,侃侃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姜芜怔愣,想不出有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倒是一大箩筐。
林殊不绕弯子,直截道:“你不是想知道镇北侯的真正死因吗?喏,这封信笺里或许有答案。”
林殊递给她一封密信。
姜芜心跳骤停,倏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来得突然,让她惊慌失措。她接过:“这里面是我父亲的死因?”姜芜难以置信的重复道。
林殊淡淡瞥她一眼:“哦,这倒不是,只是一些零碎的线索,可能对你有用。”姜芜猛烈的心逐渐沉下,将信笺收好。
“你说的坏消息是什么?”姜芜凝着眉,有些迫不及待,又惴惴不安。
林殊见她模样,疑惑起来:“你当真不知道?”
姜芜更加奇怪,她该知道什么?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难道是镇北侯府出什么事了?
抿唇微颤:“是镇北侯府……”
林殊打断:“那倒不是。”
姜芜松气。
只要不是镇北侯府,其他的对她来讲不算什么。
看来是当真不知,这让林殊升起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悠悠然道:“唉,我这靠山,怕是靠不住了。”他故意提起姜芜的好奇又压下,迟迟不说。
姜芜没了耐性,就要走,被林殊拦下:“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你。你可知,陛下前些日回宫可迎了一位新人。说起来这位新人……”林殊耐人寻味,语调拉得老长,观察起姜芜的神色。
果然还是有所触动吧。
姜芜蹙了蹙眉,新人?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充盈后宫太正常了,对她而言有什么新奇的?
看林殊,未免大惊小怪了。
“就这个?”姜芜淡淡道,不以为意。
“陛下喜欢就好。”即便觉得正常,姜芜还是觉得心底堵得慌。那她这些日算什么?她以为在沈清安心里她至少有些不同,原来不过逢场作戏。
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林殊道:“是太后硬塞给陛下的。”
姜芜骤然好受些。
“不过,却是陛下满心满眼欢喜迎进宫的。”
姜芜再次绷紧神色,不悦摆在脸上。
“我知道了。”姜芜冷声道。
林殊好死不死的再添把火:“要说那虞妃娘娘,可真是传奇。”
“家世不明,模样也……普通,还是一个孤女。”林殊摇摇头。
孤女,其貌不扬,一进宫就位列妃位,还赐了字,可想而知,在沈清安心里分位不低。
姜芜拽紧衣角,指尖捏得发白,心里有所猜测,淡淡说出:“原来陛下喜欢这样的?改日还请林小姐为我多留意,若能送进宫里,为我所用也好。”
林殊调侃:“你倒是沉得住气。”
不然呢?大闹一场,显得自己对皇帝情根深种?还是要自己用风雨飘摇的镇北侯府作赌?
姜芜叹息,原来沈清安好这口。
她牢牢记下。
怪不得这些年后宫无所出,嫔妃都入不得他眼,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姜芜不自觉的抚上面上已经消得差不多的淡淡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