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忽然没有联系了
    盛漾的座位在第一排,车子到站的时候,她没急着下车,而是等江霁过来一起走。

    江霁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拖着她的行李箱,看上去有点魂不守舍。

    盛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

    江霁后之后觉,“嗯?”

    “你是没睡醒吗?”

    江霁摇摇头,“下车吧。”

    盛漾不明所以地跟上去,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高铁站,江霁立马伸手拦车。

    盛漾忙上前制止他,“你不是开车过来的?”

    江霁紧着眉毛思考了片刻,“是。”他又拖着两人的行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上车之后,江霁依旧一言不发。

    盛漾觉得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喝了口水缓解干涩的嗓子,试图寻找话题。

    “回去我请你吃饭?”

    江霁的眉头一直没有落下来过,“我最近有点事要处理,没时间。”

    “那什么时候去拾遗看我救活的盆栽们?”盛漾换了话题。

    “有时间再说吧,我给你发信息。”

    江霁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帮她把行李箱搬下来,“我要去陈简川家里接盛夏,你先回去吧。”

    盛漾有点失落,这两天两个人在南岛跟情侣间的相处没什么分别了,他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倒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了。

    “那好吧、”她回头想和他说声再见,望见的却是车尾。

    “......奇怪。”

    晚上七点,路上堵得很。

    一百八十秒的红灯显得格外突兀。

    江霁降下车窗,长长叹了口气。

    九月的秋风终于带了点冷冽,夏日仅剩的热浪也消逝了。

    他掏出手机翻看着那条仔高铁上收到的短信,面色逐渐阴鸷。

    他本以为那个喜欢家暴、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的父亲沈友利,已经被十四岁的他抛弃了。

    但当他再次知晓关于他的信息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没有逃出他的世界。

    他可以抛弃一切,却抛弃不了与生俱来的血缘。

    除非沈友利死了。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他做了十二年关于父亲的噩梦,却在要将要遗忘时,再一次被记忆拉出来鞭挞。

    他忘不了,也很难忘。

    母亲身上的伤疤,他背上的鞭痕,以及警察来家里抓捕偷盗的父亲的场景,一幕幕,一重重,犹如熟透的洋葱,每一层都难以直视。

    他犹记得当初和母亲江虞坐上逃离老家锦绣村的场景。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沈友利因为偷盗再一次被拘留。

    江虞飞速收拾着包裹,将家里仅剩的五百块钱装在身上,带着江霁随便买了张火车票,来到了经川。

    那时候的经川还没有形成经济链,收入和消费都很低。

    刚到经川的江霁晚上跟着母亲住酒店,白天跟着母亲在城市里奔波。

    或许是老天爷实在可怜两母子,在他们的钱全部花完之前,江虞终于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服务员的工作。

    自那之后,江霁开始跟着江虞在店里端盘子,虽然生活很艰苦,但是两人过得很轻松很快乐。

    攒了一年的钱之后,江霁改了母亲的姓氏,被江虞送去了高中。

    江霁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还导致了近视。再加上一年没有上学,导致基础知识跟不上,经常被老师罚蹲在走廊里改错题。

    那时候他总会回忆起,和江虞一起逃离那个牢笼的时候,路上遇见的油菜花。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的正艳,蜜蜂和蝴蝶交相起舞,阳光浓烈地传过指缝,照在他遍体鳞伤的躯体上。

    他惊慌,惊慌会被父亲抓住,又激动,激动他终于可以逃离从小就不得不承受的炼狱。

    一想到这些,他就会把错题抄好多遍。

    他再也不想回到那种生活了。

    也是在那样的场景下,他才邂逅了盛漾。

    他现在拥有的这些实属不易,他绝对不会让沈友利,毁掉这一切。

    -

    之后的半个月,盛漾和江霁都没有再联系。

    “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前两天一起旅游的时候明明很和谐的,为什么忽然就没有联系了?”

    商宜一边翻江霁的朋友圈,一边问盛漾。

    盛漾抱着抱枕,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周时节拍的上一部电视剧《喜欢你不止一点点》。

    明明是甜甜的恋爱剧情,她却没一点兴致,“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应该不是渣男,毕竟大部分渣男都是吃干抹净之后才会逐渐断了联系,而且江霁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人。你们是不是旅游途中有什么冲突?”

    盛漾仔细回想着旅游途中的种种,“没有,好得很,我甚至就差说一句‘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了。”

    “那是因为什么呢?”商宜急的抓耳挠腮。

    “你这几天有见过他吗?”

    商宜摇摇头,“虽然我们是同行,但也没熟到经常在在一起工作。”

    说完,她眼睛一亮,“等等,我给你问问。”

    说罢,商宜拿出手机给陈简川发信息。

    商宜:【江霁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干嘛?】

    陈简川那边迟疑了很久才回复:【?】

    商宜:【就问问。】

    陈简川:【不知道,最近几天他不让我去找他,也没有去平时录音的那几个工作室,不知道在哪里发财中。】

    商宜:【真没用。】

    陈简川:【你不如问我最近在干嘛。】

    商宜:【不感兴趣。】

    陈简川:【......】

    陈简川:【等我回家继承家产再也不跟你一起工作你就老实了。】

    商宜:【那时候老实的应该是你吧?】

    陈简川不再回复了。

    “陈简川也不知道,”商宜挠挠头,“根据你跟我的那些描述,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只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导致他不想、或者是不能跟你见面了。”

    盛漾关掉电视剧,“我想去拾遗看看。”

    “那你去吧,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晚上再来看你。”

    送走商宜后,盛漾穿上毛衫往拾遗的方向走。

    这半个月气温骤降的很快,经川几乎是以飞速开始过秋。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大把大把地掉,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好像植物低语。

    盛漾边走边踢,脚上在玩儿,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还没靠近拾遗,一股奶香味扑鼻而来。

    盛漾隔着橱窗望去,原来是秋季的新品栗子蛋糕上市了。

    店里很多预定蛋糕的情侣都笑嘻嘻地牵着手,相比之下,她显得落寞许多。

    盛漾收回视线拾级而上,工作人员贴心地帮她推开门。

    她一眼认出这就是一个月前和她一起搬盆栽的那个员工。

    “盛小姐,”对方也认出了她,“好久不见。”

    盛漾礼貌地笑,“好久不见。”

    “想要点什么呢?”她带着盛漾在橱窗前走了一圈,盛漾却无心选择。

    她停下脚步,“请问江霁这段时间有来过店里吗?”

    工作人员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不过老板说过了,盛小姐要是来的话,可以面单哦。”

    她指着橱窗里的栗子蛋糕,“老板还嘱咐我们一定要给盛小姐预留新品。”

    “谢谢。”盛漾也没什么想吃的,工作人员就拿着那块蛋糕去打包了。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忽然看到墙边摆着的一排太阳花。

    她拯救的那些小盆栽开的正顽强。

    “盛小姐,打包好了,”工作人员把蛋糕交给她。

    “这些花什么时候开始开花的?”盛漾转头问道。

    “您帮忙之后的一周,就重新开始开花了。”

    盛漾蹲下去,手指轻轻拂过花瓣,连花蕊都跟着震颤。

    “你知道太阳花的另一个名字是什么吗?”她轻声地说。

    工作人员也跟着蹲下来,“不死花。”

    “不死花?”

    “是的,因为太阳花没有病虫害,也不挑土壤,越晒太阳越旺盛,所以被称作不死花。”

    盛漾深思游离,“是很坚毅的花呢。”

    工作人员跟着点头,“是的,我们老板喜欢的不得了。”

    离开拾遗,盛漾提着蛋糕往回走。

    天色渐晚,冷空气吹得人头脑格外清醒。

    夕阳西下,云层被风吹得高高的,一半在天上,一半落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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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举起手机对着红彤彤的落日拍了一张,一扭头,周时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周导?”盛漾看向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这边的蛋糕很不错,我特意来买的,”他举起手里印着“拾遗”两个大字的纸袋,“没想到在店里遇见你了,就想着出来跟你打招呼,结果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听到。”

    盛漾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在想事情。”

    “看出来了。”

    “你也喜欢吃甜品吗?”

    周时节点点头,“有时候甜品能给我灵感,像香烟能给一些人缓解压力一样,但我不喜欢吸烟。”

    两个人正站在小吃街的正中央,这个时间段很多人都下班了,人流量慢慢多了起来。

    “吃饭了吗?”周时节笑着问。

    盛漾摇头,“还没有,回去吃块蛋糕就好了。”

    “甜品只能是辅助,靠它吃饱有点困难,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砂锅鱼,我请你?刚好我有些剧本上的事情要问你。”

    “好。”

    西川这边有个经川科技大学,国庆假期刚过,店里都是学生。

    盛漾和周时节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意点了些招牌菜。

    “周导,什么剧本上的事情?”盛漾把蛋糕放在桌子上。

    周时节帮她添上茶,“吃饭先不谈工作,而且,可以不叫我周导吗?”

    周时节跟人交谈时眼睛总是弯弯的,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样子。

    “叫我周时节,或者时节,都可以。”

    盛漾觉得他们也不是很熟,叫两个字过于暧昧了,“那我叫你周时节吧。”

    “可以,”周时节抿了口茶,“心情不好?”

    “嗯?”盛漾愣愣,“很明显吗?”

    “都听不到人说话了,不明显吗?”

    盛漾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其实还好,就是有个......朋友,联系不上了。”

    “什么样的朋友?”周时节继续问。

    “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盛漾说这话时,语气里慢慢的气愤。

    周时节沉吟片刻,“既然无关紧要,也不用生气了。他要是真的在乎你,会忍不住联系你的。”

    隔壁烤肉店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盛漾又想起两个人一起去南岛的场景,更气了,“谁知道呢。”

    她收回眼神,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个小孩儿,忽然在店里开始乱窜。

    服务员为了躲避他的物理攻击,一个转身蹭掉了盛漾放在桌上的蛋糕。

    蛋糕盖子也跟着滑落,蛋糕跌了一地,格外狼狈。

    盛漾脑子都没转过弯来,服务员的道歉就到嘴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这块蛋糕多少钱?我还给你......”服务员看上去是实习生,年纪不大,倒是很讲礼貌。

    盛漾盯着蛋糕的尸体残骸,莫名气笑了。

    看来是老天不让她吃了。

    “没事,”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没花钱,朋友送的。”

    见盛漾态度懒懒的,又不要赔偿,服务员只好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隔壁的甜品店买了块别的蛋糕送给她。

    在服务员和经理的联合道歉下,盛漾收下了蛋糕,这件事才算过去。

    周时节用公筷帮她夹了块鱼肉,“先吃饭吧。”

    盛漾把刚刚拍的蛋糕照片发到朋友圈。

    盛漾:【秋天的第一块蛋糕尸体。】

    她关掉手机,开始专心吃饭。

    晚饭过后,周时节想送盛漾回去,被她婉拒了,“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很近,不麻烦你了。你还没有讲剧本上有什么问题,要不要讲完再走?”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给你发微信。”

    周时节把他买的甜品递给她,“虽然不是栗子蛋糕,应该也能弥补你的遗憾。”

    盛漾笑着推回去,“我已经有服务员送的了,再多一份真的吃不完了。”

    “那好吧,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在周时节的目送下,盛漾回到了公寓。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电梯,一打眼,看到她房间门上正挂着块新的栗子蛋糕。

    蛋糕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