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动作微顿,二人对视一眼。
刘仁轻咳了一声,压低嗓音问:“小公子所言当真?”
沈妙舟挑眉:“君子一言。”
“好,我便应了你这小娃娃!”刘仁满意地点点头,扬声对屋外的缇骑道:“行了,老夫没聋!知道了!”
门外安静下来。
忽然想起自家那个小仆,刘仁神色一凝,看向沈妙舟:“对了,阿福呢?你没把他怎样吧?”
“是你那个小仆?不必担心,他先前被我用药迷晕,现下在隔壁睡着呢,明早天亮自然便醒啦。”
刘仁放下心来,沉吟片刻,问道:“小娃娃,稍后你便扮作阿福,随我填记尸格,不得多言多看,可行否?”
沈妙舟收回玉刃,笑了起来:“自然可行!”
片刻功夫,刘仁换好衣物,沈妙舟背上验尸所用的工具木箱,随两个锦衣卫一同骑马去往北镇抚司。
马蹄踏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行到北镇抚司门口,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衙署大门两掖高悬着黄纱明角灯,将门前映得亮如白昼。
一行人翻身下马,护送的缇骑到门前验过腰牌及勘合,不多时,竟见长廷从衙署内匆匆走了出来,上前接引。
长廷向两个缇骑一拱手:“二位兄弟辛苦了,且先去值房吃些酒暖暖身子,歇息一晚。”
两个缇骑抱拳道谢,由人引着往侧旁的值房而去。
长廷转头接过刘仁的路引和公验,确认无误后,笑了笑,侧身比手道:“行人请随我来。”
穿过深长的甬道,一直走到内衙正堂,长廷脚步停住,将沈妙舟和刘仁引入旁边的一间值房:“还请行人在此稍后,殿帅即刻便到。”
一天之内两次来到北镇抚司,心境却大不一样,沈妙舟坐在圈椅里,等卫凛过来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一颗心像被滚油煎着,不得安宁。
不知在心里骂到第几遍“狗东西真磨蹭”时,门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清越沉稳不似武将,沈妙舟顿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去。
下一刻,值房的门被人拉开,卫凛清俊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双凤眸清清淡淡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刘仁眉毛一挑,站起身拱手行礼,笑吟吟道:“一别日久,殿帅无恙。”
卫凛略一颔首:“刘行人,有劳。”
刘仁含笑应是,沈妙舟背起小木箱,低头跟在他身后,刚走了一步,却忽然听见卫凛开口:“且慢。”
刘仁一愣:“何事?”
卫凛清凌凌的目光越过他,径直落到沈妙舟的发顶,定住。
暗藏锋锐的视线落在身上,有如实质。沈妙舟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改,只是攥着木箱背带的左手掌心里渐渐沁出了一层细汗。
室内一时僵凝。
刘仁咳了咳,不大自在地捋一把胡子,干笑道:“我这小徒还是个年轻娃娃,殿帅可莫吓坏了他。”
卫凛负手而立,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沈妙舟,缓缓道:“你,抬起头来。”
沈妙舟很听话地抬起了头,一脸单纯无辜地看向卫凛。
她特意做过乔装,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个稚嫩平凡的少年郎,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不过是抬头露个脸,她还是很有底气的。
卫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又顺着木箱的背带,一路向下,落到她微微用力攥紧的手指上,凤眸微眯。
沈妙舟瞧着他的神色,心头渐渐忐忑,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出什么来了?
不过卫凛很快收回视线,仿若方才都是她的错觉一般,转身淡道:“走罢。”
沈妙舟急忙跟了上去,可卫凛却并未去往诏狱的方向,而是直接进了内衙大堂。
堂中灯火通明,屋内只有长廷一人,大堂正中支起一条长板,一具焦黑微蜷的尸首被规矩地摆放在板上,四周围着数个方口冰鉴,还未靠近便觉得寒气森森。
沈妙舟瞧见那具尸首的一瞬,心脏陡然悬空,不受控制地向下狠狠一坠,攥着背带的手也紧了紧。
阿娘保佑,一定一定不要是爹爹……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随刘仁走到那具焦尸近前。
卫凛负手站在一旁,看向刘仁,淡声道:“我在信中与行人所言的便是此具尸首。刑部仵作称他确是被大火焚烧而死,但我觉得其中颇有蹊跷,还望行人仔细。”
“殿帅放心。”刘仁神色一正,肃容扫视过焦尸,转头对沈妙舟吩咐道:“开箱,取剪刀,”
沈妙舟强自压下心头纷乱,暗暗轻呼一口气,放下木箱,取出剪刀递过去,随后拿出尸格簿子,提笔候在他身侧。
卫凛垂眸,视线落在她提笔的左手上,停留一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焦尸虽已保存了十余日,但好在天气严寒,冻存于秘牢中,只是稍有腐败,检验起来倒是问题不大,刘仁逐一验过头面,口齿,上身,两臂,大腿,左小腿,沈妙舟都按他所述,仔细记录在尸格中。
再后便是右小腿。
刘仁按上焦尸的右膝,偏头看她一眼,示意道:“小娃娃,给我剔刀。”
沈妙舟明白他这是要验看腿骨旧伤了,心脏骤然急跳起来,一坠一坠地,既快且沉,她艰涩地咽了下口水,从木箱中挑出剔刀递过去,紧紧盯着他动作。
刘仁接过剔刀,细致而缓慢地划过被火烧成焦黑卷缩的皮肉,随着他动作,刀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阗寂幽深的大堂上格外清晰。
沈妙舟呼吸停滞,掌心不知不觉间沁出一层薄汗,指尖却隐隐发凉,煎熬到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刘仁平静的声音终于传入耳膜——
“右胫骨无旧损。”
刹那间,沈妙舟如蒙大赦!
这不是她爹爹!
当初她爹爹被疯马踩伤右腿,腿骨当即折裂,多亏了她阿娘出手相救,二人也是从此结识,他还曾笑谈,说那匹疯马倒也算得上大媒,能与她阿娘相识,就算被彻底踩折了腿也值得。
沈妙舟眼眶一酸,提笔的手不由抖了下,在尸格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卫凛沉默地看一眼那个墨点,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脸上。
沈妙舟收敛心神,继续看刘仁验尸。虽然已经得知这具尸首并非爹爹,但也必定和他的失踪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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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验过焦尸周身骨骼,接着用镊子夹住一小团干净的棉絮,缓缓送进焦尸的鼻腔中,仔细擦拭几圈后取出来,只见原本白色的棉絮上已经沾上不少黑灰,他再将一块棉絮送入焦尸口腔,拂拭后取出,果然也有烟灰附着。
长廷见状,小声对卫凛道:“主子,这和刑部卷宗里写的一样,口鼻中都有烟灰,会不会真的……”
卫凛看着刘仁手中的棉絮,凤眸深沉,不置可否。
刘仁将棉絮举起,对着烛火端详一阵,忽然笑了起来:“殿帅所想果然没错,这人正是死后被焚尸,还有人为了掩盖此事而动了手脚,恰恰弄巧成拙。”
长廷诧异:“此言何以见得?”
刘仁道:“不论人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火焚烧,鼻腔中都会有烟灰进入,但若是死后被焚尸,尸体口齿紧闭,口中很难沾有大量灰烬,想来动手脚那人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将烟灰灌进尸体的口腔。但人若是生前被焚,口鼻中津液充斥,吸进来的烟灰便会黏结,此具焦尸的口鼻中却是干干爽爽,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另有一处疑点。”刘仁眉头微蹙起来,指了指焦尸拳缩的双手,“此人骨节偏粗,双手掌骨皆有骨痂,这一般是经年刻苦习练拳脚所致,可吴知府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
“吴中仁虽是文官,但确有武艺在身,此事并无疑点。”一直没作声的卫凛突然开口,打断了刘仁的话。
沈妙舟猛地一怔。
她记得分明,吴家阿叔向来有咳疾,根本不通武艺,爹爹还曾为他配药调理身体,怎会多年苦习拳脚?
眼前的尸首压根就不是吴家阿叔,是卫凛在有意遮掩!
这样想来,他应当早就知道此事,才会如此波澜不惊,还适时打断,他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他还查出了什么别的异样?
她忽地想起白日里在他值房看过的那封密函。
那密函上盖了大同锦衣卫的印鉴,内容极为简单,只有九个字——
“线索已得,活,不日必获。”
她原本还觉得摸不着头脑,如今看来,大同发来的密函,莫非……其上所指的,是吴中仁的真正下落?
沈妙舟越想越心惊,只觉心中隐隐浮起个念头,却又缺了些什么,一时辨不分明,不由得抬眼看过去。
卫凛似是心有所感,视线与她正正相对。
沈妙舟呼吸一窒。
卫凛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移开眼,对刘仁道:“此案我已明了,不必再验,有劳行人。”
不待刘仁答话,他转头示意长廷,去将沈妙舟手中的尸格簿子取来。
刘仁愣了一下,很快笑道:“甚好甚好,这个时辰回去驿馆,老夫还能喝上两口烫好的小酒。”
沈妙舟现下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想在此多留,默默收好木箱,洗过手,同刘仁一道由缇骑引着,走出了内衙大堂。
见他们转出仪门,卫凛沉声吩咐:“长廷,跟上去,看那个小仆去往何处。”
长廷领命,正要离开,忽然被叫住。
“慢着。”卫凛盯着沈妙舟身影消失的方向,凤眸中意味不明,“你留下,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