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阮佑廷的车堵在距离公司五百米处的十字路口西侧。
由于车流量大,车辆半天不动一下,我便打发时间看起昨晚的照片。
阮佑廷调小车载音乐,和我聊起了安排两家人见面的事情。
昨天,我和季卓凡在楼上休息,楼下我姑拽住阮佑廷,提议见见阮母,阮佑廷当即敲定时间,过后才跟我说及此事。
“我姑太心急了。”我说。
“两家人早晚都要见面,难不成你想嫁给别人?”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假意摘下戒指,阮佑廷急忙捂住我的手。
“来不及了!”他长叹一口气,说笑间流露出无奈。
“求婚的事我妈知道,我还没跟舅舅讲。我怕两家人见面那天,舅舅知道我妈来,他就不来了,毕竟他们姐弟的关系——”
阮佑廷无奈摇头,“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人生大事,舅舅肯定会出场的。”我安慰道。
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轻轻一碰又亮了,我误触屏幕,照片迅速放大,定格住一位轮廓模糊的男生。
他瘦瘦高高,气质比照片中的其他男生更胜一筹,梳着当年流行的三七分发型,显得十分帅气,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你舅舅年轻时,是不少女生的暗恋对象吧?”我问阮佑廷。
阮佑廷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沉思了一会儿。
“听人说追他的女生很多,都被他拒绝了。前些年有个阿姨找到我,让我帮忙牵线,我舅舅知道后把我数落一顿,结果就没下文了。”
“难怪单身。”我笑着说。
“他喜欢过一个人,可能放不下吧所以一直没找。”
前方绿灯亮起,车流一动未动。当黄灯闪烁再次变为红灯时,我们又被困在了界线之内。
我接着问:“能让你舅舅惦念半辈子,她一定很优秀吧?”
“不了解,从没听他提起过,你这么感兴趣,我帮你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阮佑廷拨通了电话。
“别!随便闲聊干嘛认真,再说打电话问别人的私事多不好。”
我伸手去按挂断键,慢了一步。
“佑廷啊,有什么事吗?”话筒里传出沉稳的中年男声。
“舅舅,我想问你——”
我捂住阮佑廷的嘴让他别问,阮佑廷锁住我的手腕,笑呵呵地小声说“别闹”,转头贴近话筒问他舅舅。
“下周五客来居有位置吗?我想请人吃饭。”
“有,你随时来随时有。”
“行,还有一个事,下周五你穿得正式点啊,我请的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阮佑廷低头暗自一笑。
“臭小子不会又给我安排相亲吧!”电话那头的语气加重了,“别绕弯子,有事直接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下周五啊!”
“臭小子——”
他舅舅没说完,阮佑廷手快给挂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阮佑廷惯会用这些唬人的小把戏糊弄人,还好说的是正事,我打他,他反倒嬉皮笑脸起来。
“呀!”
阮佑廷突然拍自己脑门,像忘了交代什么事。
“怎么了?”
“忘问照片的事了。”
还以为什么大事,我摆摆手道:“等两家人见面了再问吧。”
“也是!”
前方绿灯亮起,阮佑廷转动方向盘,加了点油门,赶在绿灯结束前摆脱了堵车的队伍。
*
如果这场饭局一直推迟下去,那么我和阮佑廷的感情就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原定的下周五因为双方各种原因不断推迟,两家人聚齐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季卓凡的肚子也慢慢大起来。
那天的客来居人流量没往常多,服务员引导我们上电梯进包厢不过五分钟。
落座后只等阮佑廷一家人来。
季卓凡倒了一杯雪碧被李盼抢过去喝了,李盼又是关心又是嗔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背着我偷喝了半瓶可乐。”
嘁,季卓凡嘴皮子一翻,转过身不理李盼,冲我抱怨:“生孩子真麻烦,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没意思!”
我姑父和我姑站队李盼,三个人合起伙关心季卓凡,烦得季卓凡堵住耳朵,懒得听他们唠叨。
“舒舒啊,你看看我这个口红颜色会不会太浓啊。”我姑掏出镜子左照右照,“不会吓到小阮妈妈吧!”
季卓凡斜了一眼,开始贫嘴:“浓得像吃了死孩子。”
我姑要掰扯两句,我挡在中间制止:“抿掉一些会好很多。”
我姑从包里掏出纸巾,抿了两下,口红颜色变淡,看着比刚才顺眼不少。
我递过一杯茶给她:“喝点水,估计阮佑廷他们快到了。”
我姑端起茶杯,包厢门刚好推开。一阵风吹起门外来人的黑色纱裙,阮佑廷母亲步伐翩翩出现在众人面前。
室内,几人起身打招呼。
我感觉视线左侧缺了一块,回头看我姑没站起来。
“姑,这是阮佑廷的妈妈。”我在她耳边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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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我姑的反应有些异样,别人瞳孔里闪着喜悦,而她眼里是不可名状的惊愕,我不明所以轻轻推了推她:“姑,姑。”
啪!
一声炸响。
杯子顺她指间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目光从阮母身上汇聚到我姑这里,我姑声音颤抖指着阮母脱口而出:“陈怡!你是陈怡!”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阮母身上,我姑父扶着老花镜,久久发出一声惊叹:“真是陈怡!”
“陈怡”这两个字拨动了我敏感的神经,包厢内戛然而止的笑声让我莫名恐惧,我心中一紧,压下我姑指着阮母的手臂。
“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她就是陈怡!”
“你认错人了!”阮母似乎没有和我姑对峙的勇气,连说话的语气都发虚。
“不可能认错,就是你,当初抛下舒舒一走了之,陈怡,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
我转向阮母望了她片刻,她下意识别过身不与我对视,“真的是你吗?”
一走了之的生母二十年后用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我未婚夫的母亲。
我不敢相信更不敢细想,我绝望地看向阮佑廷,他眼里藏着和我同样的情绪。
或许是麻木了,阮佑廷像个木偶立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怡:“妈,你是颜可舒的母亲,那我和她——”
阮母肩膀微微抽动,在一室寂静里,我听见那声微弱的“对不起”。
阮佑廷扶着心口一阵眩晕险些跌倒,好在李盼扶住了他,他抬起眼再看我时神情极其复杂。
“乱了,全都乱了。”
他狠狠抓着椅背,手臂上青色血管凸起,他一定很困惑很无力吧,不然眼泪也不会从他眼里滑落。
我走到陈怡面前,静静地看着那张脸。脑海里模糊的画面终于清晰,我从记忆深处还搜刮到一个人——阮佑廷的舅舅。
我小时候见过陈冶,他也是我的舅舅。
这么想着门再次被推开。
来人,陈冶。
他先看到陈怡,不屑地移开视线却落到我姑身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颜、颜曼!”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我姑像疯了般朝他扑去,边哭边喊:“陈冶,还我哥哥!”
这场喜宴成了一场不可挽回的闹剧。
哭过闹过,几位长辈坐在桌前讲出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听罢我陷入沉默,我还是恨陈怡,可更恨我爸和陈冶。
好好的家因为他们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