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枯木
    第二十六章枯木

    冬月三十,平州府衙。

    自从李家三郎与五郎遇害后,陈正康的心就没有一天是定的。

    陈氏三天两头跑来府衙,也不大闹,就拿着帕子坐在厅中默默垂泪。

    从早晨坐到日落,隔日又来坐着,就是不说话。

    陈正康是说不得也骂不得,只能由着她从早到晚待在府衙,不过也总比把府中闹得鸡犬不宁的好。

    谁知道,他这日子没平静几天,胡姨娘便闹起来了。

    她从后院偷偷跑出,也不知是如何躲过李府的护卫,竟跑来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陈正康坐在桌案后,正看着面前的卷宗,旁边是从上京送来的信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海中又闪过胡姨娘说的话。

    他记得,十月十八那日,正是胡姨娘来府衙击鼓鸣冤之时。

    而胡姨娘在正堂喊的那些话,陈正康也仍旧记得十分清楚。

    “陈正康!有线索你不去查,天天就知道在公廨内消磨时间,虚度光阴,你当什么父母官!我儿子死得那般无辜,为何到今日还没有半点凶手的消息?”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残忍,竟然用一根枯木便要了五郎的性命,若是再抓不到凶手,我便告到上京去,告御状!”

    胡姨娘骂个不停,电光火石之间,陈正康忽然就抓到了她话里的重点。

    枯木!

    没错,就是枯木。

    李家三郎被害当日,他伤口可怖,被不知是被何东西捅穿了喉咙,留下一个血窟窿。

    当时,仵作验尸,原本以为那伤口与小厮一样,是被玉簪捅破的。

    可实际上,血窟窿并不平整,反而有些皮肉外翻,凹凸不平。

    因此,一时间便断了线索。

    后来,李家五郎遇害,只不过他的致命伤口处插着的东西不再是簪子,而是枯木。

    可偏偏,当时人人精神紧绷,也没将前后事件结合起来。

    直到胡姨娘来府衙大闹,陈正康忽然就有了个猜测,也许李家三郎也是被枯木杀死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日在府衙审问时,沈宴手中正把玩着一根毫不起眼的的枯木。

    当时陈正康并没有多想,直到听到胡姨娘的话,他才大胆将所有事情串在一起。

    之后,陈正康更是不敢耽搁,立马写了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上京。

    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况且凶手还极有可能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

    陈正康不敢随意下定论,只能将自己的猜测写信告知李子衡,请他拿主意。

    算算日子,如今都已经一月有余了,可上京那边却没有半点消息。

    也不知道李子衡是否看了信件,可否已经安排人给自己回信。

    他正想着,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屋门被人从外头大力推开。

    陈正康手一抖,大滩的墨迹混成一团,污了卷宗。

    “姐夫,我好歹是平州的知府大人,您能不能按着规矩来?”陈正康看向李怀仁,语气有些不太和善,藏着略微的不满。

    李怀仁像是没听见他的抱怨,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语气担忧:“胡姨娘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不是叫你们看好她吗?”

    “那日命人将她从府衙带回去后,便以得了疯病为由,将人关在了西院,没想到昨日却突然发现人压根不在西院……可明明,一直有婢女给她送饭,怎么会……”

    李怀仁脸色很是难看,不仅是胡姨娘不见了,还有那位负责送饭到西院的婢女也不见了。

    听完李怀仁的话,陈正康一下从位子上起来,他绕过桌案,在屋内来回踱步,心中越发不安。

    “坏了坏了,不会是真的是偷跑去上京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啊!”

    ——

    与此同时,上京城,李府。

    胡姨娘被关在了后园阁楼,她瘫坐在地上,透过窗缝看着外头洋洋洒洒的大雪,似笑非笑。

    “咚咚咚。”窗外传来敲击声,只两三声响,便没了动静,胡姨娘起身,从窗缝底下找到一张小纸条。

    她打开看过内容后,毫不犹豫地将纸条塞进了嘴巴里,而后,唇角露出点点笑容,又慢慢扩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冲进来,李子衡官袍未脱,靴子上沾了不少雪水。

    他走进屋内,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冷眼看着胡姨娘:“胡姨娘,说说罢,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竟然敢当街拦截圣驾,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大郎君,”胡姨娘并没有转身,依旧保持着面向窗户的动作,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弯了腰。

    “指使?我不过就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而已,只要能帮儿子申冤,丢了性命又如何?”

    说着,胡姨娘又忽然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李子衡:“若不是你那个好舅父抓不到凶手,我又怎么会跑来上京,我告诉你,李子衡,若是让六郎枉死,我就算是死,也要拖着李家一起下地狱!”

    胡姨娘与李怀仁乃是青梅竹马,本是情投意合的有情人。

    却不曾想,李怀仁偶然与如今的李家主母陈氏相识,背弃诺言,将胡姨娘抛下了。

    后来李怀仁将胡姨娘纳入府中,她仍一直幻想能回到当初,直到六郎被害,胡姨娘才幡然醒悟。

    李怀仁早就不是当初与她同甘共苦的青葱少年了,是自己想得太过美好,忘了人也是会变的。

    何况当初,她身染重病,六郎曾被养在陈氏身边好几年,直到李怀仁心软,将儿子还给了她,由她亲自教养。

    但彼时,人已经被养废了。

    可说到底,终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况且这对他们母子而言,本就是飞来横祸,让她如何不恨?

    因此,胡姨娘日日乞求李怀仁能替儿子报仇,没想到却被陈氏说得了疯病,关在西院,不见天日。

    直到那日,有个神秘人来寻她,说能替她儿子报仇,但一切要按着他们的计划来。

    胡姨娘同意了,连夜出逃,与那神秘人赶赴上京,在城外熬了十几日后,终于入了城,闹到了圣驾跟前。

    李子衡看向胡姨娘,她眼底的恨意不似作假,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缓声道:“姨娘,我们是一家人,我作为长子,自然也痛心弟弟们的死,也会为他们报仇,可……你如今又是何必呢?”

    “报仇?”胡姨娘笑得更欢了,她指着李子衡,摇摇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信,你跟你爹一样,都是脏心烂肺的东西。”

    窗外冷风呼啸,将门窗拍得震天响,雪下得似乎更大了。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李子衡也拿不准赵桓的心思,又怕找不出胡姨娘背后之人,会出什么变故,有了计较。

    他看着胡姨娘,心底暗骂:这个疯妇,决计不能再留,否则,李家早晚会毁在她手里。

    “郎君,”门外传来管家的喊声,带着几分急促,他敲了门,继续道,“宫里来了人,说圣上召您入宫。”

    李子衡微怔,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哈哈哈哈,大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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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听见吗?圣上叫您入宫呢!”

    李子衡拉开门,将胡姨娘的声音抛诸脑后,他绕过抄手游廊,却仍旧能听见胡姨娘的叫骂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吩咐:“去堵了她的嘴,别让人死了。”

    李子衡本想让人将胡姨娘送出城,再找机会要了她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她背后是何人,更何况如今,赵桓既召他入宫,恐怕也是要过问此事了。

    若是在此时又闹出了人命,在圣上那里更是说不清了。

    管家应声,刚想退下,他又想起件事儿,从怀里掏出封信来,恭敬说道:“郎君,这是平州送来的,说是一定要让您仔细斟酌。”

    李子衡接过信件,边走边拆,看清信内容的瞬间,他猛地顿住,开开回回将信看了好几遍,眼底皆是不可置信。

    在原地停了许久,他的脑子仍旧是一团乱麻,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可就是想不起来。

    无奈之下,李子衡也只好收敛心绪,匆匆入了宫。

    ……

    李子衡脚步不歇,赶到宫里,他立在石阶下,等着传召,却又被总管告知:“李大人,圣人正与徐将军谈事,您且等着罢!”

    天色渐晚,万物俱寂,直到地上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铺得厚实。

    殿门终于打开,李子衡落了一身的雪,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费劲的抬头,看向台阶上方。

    “哎呦,李大人,怎么都不打伞呐,”总管打着伞下来,抬手拍落了他肩膀上的雪,小声提醒道,“殿前失仪,可是要问罪的。”

    李子衡颔首,费劲将自己从寒冷中扯出,一说话,口中都冒着寒气,“多谢方公公提醒。”

    殿内烧着地龙,暖意十足,李子衡骤然处于温暖之中,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喉咙发痒,却不敢咳嗽,他疾步走过去,叩首跪拜。

    “微臣请圣下安,圣上万岁。”

    赵桓拿着本奏折,稍稍抬手一扬,“李卿,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入宫?”

    “家中姨娘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李子衡半起身,稳着嗓音开口,“求圣上恕罪。”

    赵桓“啪”的一下奏折丢在桌子上,他按了按太阳穴,似是有些无奈:“李卿啊李卿,朕瞧着平日里你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连家事都处理不好?”

    “有冤情便去报官府,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怕是寻常百姓都知道。”

    “既然如今闹到朕跟前了,于公于私,朕也要过问一番。”

    李子衡再次伏地,不等他回话,又听赵桓幽幽开了口:“李卿,朕只问你,关于这命案你可有话与我说?”

    李子衡想起此刻还藏在自己袖中的信件,他犹豫万分,却不敢拿出信件。

    此前种种,包括这信件内容,皆是猜测,又怎可随意说出。

    “臣幼弟死于非命,府衙还在追查凶手,臣保证定然不会让此事传到淑妃娘娘耳中,扰娘娘休养,请圣上放心。”

    “李卿,朕要听的可不是这个,”赵桓叹息,“枯木杀人,你可知出自谁人之手?”

    李子衡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可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沈宴,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臣不知。”

    赵桓重新拿起奏折,缓缓翻着,哗啦声在静谧的大殿内响起,如同一把匕首,慢慢凌迟着李子衡的皮肉。

    良久之后,赵桓道:“李卿,你不若再仔细想想?”

    明明是寻常语气,但李子衡只觉得一股寒意忽地从脚底板腾起,心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