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身份2
“借尸……还魂?”元则礼低声重复了四个字,只觉得这话说得荒谬。
赵瑾棠始终没有坐下,她一言不发,目光直直落在元则礼身上,耐心等着对方开口。
半晌,元则礼倏然抬头,对上了赵瑾棠的眼神。
那双好看的眸子中,不复往日里熟悉的依赖感,唯剩沉静,眼底翻涌而过的,是陌生。
元则礼将自己的视线艰难从赵瑾棠身上移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脑中混乱。
借尸还魂,这不过就只是在那些志怪话本子中出现,怎么可能会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若真的存在,甚至发生在眼前,这天下恐怕早已乱了套。
沉默又僵硬的气氛在屋内蔓延开来,桌上的热茶已经冷了。
窗外偶尔传来呼啸着的冷冽寒风,将窗牖带得有些微微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沉默之中,赵瑾棠重新拿过一只茶盏,主动斟了杯新茶,而后往元则礼的方向移了几步,双手将茶盏递了过去。
“元大人,不若听我讲个故事罢?”
静谧终于被打破,赵瑾棠温软的嗓音复又响起,将故事娓娓道来。
“有位名叫俞棠的女子,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幼时便随父亲上了沙场。”
“十三岁时,父亲命陨疆场,俞棠毅然决然继承父亲遗愿,十六岁时,成了远近闻名的少年将军……”
赵瑾棠堪堪说了故事的开头,原本一直默然不语的元则礼便猛地扭头,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她身上。
眼底的痛苦迷茫慢慢转成了疑惑,再成了不可置信。
元则礼薄唇微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紧紧地盯着赵瑾棠,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故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赵瑾棠并没有回应元则礼的视线,她转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牖。
屋外头的雪越发厚重了,寒气随着开窗的动静卷入屋内,带起赵瑾棠耳畔的一缕墨发,随风轻扬。
赵瑾棠站在窗边,回头看向元则礼,浅声道:“俞棠被兄长秘密送入了昭国,在暗无天日的昭国宫室里度过了三年。”
“将毒酒一饮而尽前,俞棠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却没想到,平州元家二娘子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明明离得不远,赵瑾棠的声音却好似散在了空气中,忽远忽近。
元则礼听到最后,只觉得愕然,他一下起身,疾步走到窗边,却又在距离赵瑾棠两步远的地方逼着自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你……你……”元则礼张了嘴,看着眼前的人时又瞬间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确定,这个故事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赵瑾棠莞尔,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很荒谬是吗?”她说着,又转头看向了窗外,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嗓音变得有些暗哑。
“或许对于这位少年将军,元大人更熟悉她的另外一个名字,赵瑾棠。”
“赵瑾棠”如同一把石锤,狠狠砸在了元则礼的心间,他的思绪越发纷乱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元则礼的记忆猛然回笼,他身形晃了晃,忍不住往后又退了两步。
是了。
他想起来了。
俞棠,这名字分明就是长公主赵瑾棠流落民间时的姓名!
元则礼呼吸渐渐沉重,甚至都已经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是妹妹元婉仪,还是长公主赵瑾棠?
良久的沉默后,元则礼轻轻阖眼,又睁开,他没有去看赵瑾棠,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笑意来。
他终于理清了头绪,却仍旧不敢相信元婉仪已经成了亡魂。
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乃是三年前便薨了的长公主。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敲门声响起,翠微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
“二娘子,云锦阁的柳娘子差人传话,请娘子前往云湘楼一叙。”
赵瑾棠应声,她绕过元则礼走到桌边,将汤婆子拿在手中,轻声道:“阿兄,我先走了。”
房门被推开,复关上。
“咔哒”一声细响,让元则礼回了神。
他的视线投向门口,所有的欲言又止,最终只化成了叹息。
如此荒谬的鬼神之说,真的存在吗?
……
赵瑾棠才回府,方伯便迎了上来,“二娘子,郎君大理寺事务繁多,这几日他都留宿在公廨了,叫二娘子宽心。”
“我知道了。”赵瑾棠点头。
她自然明白元则礼为何避开,任谁遇上这种事,都不可能会平静接受。
何况,被人替了身份的,还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接连几日,赵瑾棠都再府中没有见过元则礼。
她也不差人催着元则礼回府,只偶尔让翠微带些衣物吃食送去大理寺。
——
李家之事也成了众人口中偶尔的谈资,提起这事儿时都难免唏嘘。
李子衡被流放后,胡姨娘也被释放。
出狱那日,虽是面容憔悴,但疯癫之态不复,眼中似乎又重新透露出了生机。
范新允站在石阶上,远远地瞧着胡姨娘离开,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李家之事只是个开始,上京恐怕……要乱了。
康顺三年,一月十八,除夕当日。
酉时正,云湘楼,天字三号房。
“殿下,元大人还未回府?”沈宴将手边的热茶递过去,语气如往日一般,散漫悠闲。
赵瑾棠将茶盏送至嘴边,抿了口热茶,继续说道:“今日是除夕,想来是会回府的。”
她说着,视线又落在沈宴的面容上,久久不语。
沈宴微微挑眉,抬手托着下巴,眉眼间皆是笑意,他悠悠开口:“殿下,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是要答应来我镇北王府了?”
“我只是在想,王爷当初对我的身份接受得也太快了些,难道你当时就不怕我说的都是假的?”赵瑾棠将茶盏放下,学着沈宴的样子,托着下巴回视。
“怕啊。”沈宴十分坦然,神色不似作假。
赵瑾棠乐了:”怕什么?”
“自然是什么都怕,”沈宴却忽然转开了视线,将话题引走了,“探子回报,已经得手了,我已经让人送把他去了临州。”
沈宴这话题转得生硬,赵瑾棠却也不揭穿,她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又想起来件事来,“不是说李家六娘子偷偷跟着去了吗?可有找到人?”
“一并让人送去临州了。”
“那便好,”赵瑾棠点头,追着沈宴的视线看向窗外,继续问,“之前在袁家碰到的黑衣人可有查到什么线索了?”
沈宴摇头:“自那日后,对方便销声匿迹了,很是警觉。”
赵瑾棠原本的计划,是将袁家也拖下水,就算不能撕下块肉来,也要让袁家惹一身骚。
因着黑衣人的缘故,派出去的探子并没有如愿拿到账本,本以为计划落空,却没想到,账本莫名奇妙出现在了刑部。
想来那日,黑衣人的确也是为了账本而去。
否则,又如何能解释账簿的出现。
而这也算是误打误撞,替赵瑾棠推动了计划。
只是不知道,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背后之人又是为了什么才如此针对袁家。
是为了私仇,还是为了夺权?
又或者,是昭国人?
赵瑾棠思绪万千,有关黑衣人的线索太少,如今,两方人都在暗处,难免会有再碰上的时候。
或许下次遇上能有更多的发现。
“我前日去了趟城外的玄阳观。”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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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忽然出声,拉回了赵瑾棠的注意。
赵瑾棠侧首:“玄阳观?”
只稍稍顿了下,她便反应过来,继续道:“是为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你想要去大理寺。”
赵瑾棠前半句是疑问,后半句则是陈述。见对面人神色未变,她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而沈宴也没有让她失望,缓缓出声:“如今大理寺卿之位空缺,寺正告老还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依赵桓的性子,不会从如今的朝臣中提拔人。”
赵瑾棠颔首,的确如此。
朝中有资历的大臣比比皆是,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会有适合的人选来担任大理寺卿之位。
不过这些所谓的合适人选,从表面上瞧,不是袁太师一党,就是徐将军一党,压根找不出能让赵桓放心的人。
更别说,还有混杂在其中的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的暗处之人。
尽管有其他未有明确站队的朝臣,但除了范家和孟家,要么都是些刚入官场不久的新人,要么就是入朝堂多年,却仍旧是透明人。
这些人,资历不足,能力不够,压根不能服众。
范孟两家虽是中立,但也不合适。毕竟,树大招风。
赵桓不可能在自己树立威信,掌握朝堂的这个关头将这唯二的纯臣推上风口浪尖。
否则,一旦出了意外,他才是真正的无人可用。
因此,若是要找到既能服众又不至于被所有人针对的合人选,唯有从已经远离朝堂,告老还乡的老臣当中挑出合适的人。
“如何?”赵瑾棠这话问的不明不白,但沈宴是听懂了。
他眉宇间笑意更甚,只道:“殿下,万事俱备。”
赵瑾棠了然,既是万事俱备,那便只需要赵桓这股东风再吹一吹了。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满地的白雪化了大半,寒风却是凛冽。
二人在云湘楼坐了大半晌,直至酉时末,日头西落,远处的山峦雪景被染上了一抹橙,沈宴才起身,先一步离开。
“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沈宴才下楼,便在门口的台阶处遇上了徐松石。
徐松石与妹妹刚从宫里出来,没想到居然会在云湘楼遇见沈宴。
他瞅了眼云湘楼的招牌,笑道:“王爷好兴致,今日除夕还来喝茶?”
沈宴抬眸,他并没有回答徐松石,只微一点头,声音懒散,透着股冷淡,反问道:“徐将军不也是?”
徐华兰跟在兄长身后,随着兄长行礼,“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她抬头,视线从沈宴身上的氅衣上扫过,有些愣怔,一时间忘了移开目光。
徐华兰瞧得仔细,那大氅围脖上的软毛分明是……
徐松石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妹妹的视线紧紧凝在沈宴身上,他担心惹了人不快,侧身将视线挡去了。
直到沈宴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徐松石才出声:“三娘,你方才盯着王爷看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徐松石知道自家妹妹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只是,那样子盯着人瞧,着实有些逾矩了。
“阿兄,”徐华兰回神,她刚要说话,余光里又瞟见了从云湘楼出来的赵瑾棠,未说完的话瞬间咽回了嗓子眼。
方才瞧见沈宴的氅衣,不知为何,徐华兰忽然回想起月前在元记坊时,赵瑾棠特地留下的雪狐皮,耳畔也随之响起她说的那句“留给家里人裁制”。
因而,她心中才生了疑惑,忍不住盯着人看。
而现下,又见赵瑾棠与沈宴一前一后从云湘楼离开,她更是哑了声。
一个荒唐的想法从她心底慢慢腾起。
“三娘?三娘?”徐松石皱眉。
却只见徐华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兄长,回府去,我有话要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