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寿中书(十六)
    死马眼里的卷云将原本的经文打散,顺着他的目光攀沿至脑海,最终浮现出一句经文:

    为学者日益,闻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难得一遇的光正引诱他。

    远处的田野不是田野,踩着的泥土不是泥土。他沉浮在柔软的云上,听着修士们诵经的声音,听着解经师日复一日解词的吟唱。

    吟唱的解词皆为前人所做,涛涛声浪盖住今人的解词,引诱修士们前赴后继往文字里钻。

    为什么同样都是文字,修士对经文毫无反应,却对解经词情有独钟?

    为什么既创了经文,又要叫人以解词为生?

    没有哪一刻他的思绪能如此翻涌。

    辛止不懂。

    他踩在云上,种种感悟向他奔腾而去。在乱入飞絮的感悟里,他抓到了一颗圆圆的道心。

    如同一枚太阳,闪着璀璨的光,辛止学着那日夫子的模样,把它放进自己的丹田。小小的道心藏了进去,他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轻盈,五感越来越敏锐。好似只需念头一动,他就能让手上的纹路浮现又隐藏。

    道心在他丹田里只颠了颠,没了动静。那扇三炁境的大门横越在云层上,朝他大剌剌打开,可飞絮阻拦着,辛止如何进不去。

    白雾在门后等着他。

    辛止痛苦地望向白雾:

    “这是哪里?你不是被撕掉了吗?”

    白雾回答他:“这是你的世界。”

    “我只因你而存在。”

    “可我的世界何曾有过这些东西?”

    “这是用你先前的解经思路打造出来的。”

    “所以,我的解经能力从未被拿走。”

    “只是在此刻还给了你。”

    辛止一脸茫然。究竟是谁给了他?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打造出这样的世界?

    白雾看穿了他的疑问,却保持漫长的沉默。

    “我该怎么才能进去?”辛止指着大敞的门问。

    “你应该听从以前的你。”

    飞絮汇聚成一个人形。人形又将组成自己的飞絮掏出,直到把自己的身体掏空,散成微小的光屑。

    辛止伸手要去接住光屑,从光里看到了虚无。

    良久,他终于想明白一切。扒开源源不断的飞絮,他将人们梦寐以求的感悟抛在身后,往门那跑。

    “你的人炁境,”最后一刻,白雾的声音为他关上这道门,“是你同过往自己最终的告别。”

    辛止一下从云端跌回大地。他活动了下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

    同自己道别。他说不出那一刻内心是何种感受,只是往空中伸手一握,太阳都将尽在手中。

    辛止那时还没意识到,他不懂的那两个问题,这个世界究其始末都无法解答。

    晋升到人炁境后,辛止本能地想去摸秘籍。一顿瞎忙活他才想起来秘籍被撕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白雾竟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幻化成一本秘籍。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秘籍因我而生?

    辛止原先失落的心此刻已然平静,甚至还有些欣喜。

    这下再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了!

    马夫未能看见这一切。他把马车扶正,将死马托向一旁的田野,消失在莽草中。

    辛止迫不及待地阅览这本“虚空”之书。此刻他无需翻动,只要意念一动,秘籍便自动翻到他想要的那一页。

    他先是又借了命,用苦寒长老的经文晋升到了人炁境。

    如今他还剩一百一十三年寿命,点亮了己感悟,拥有十次施法机会。

    只是如今补满一次感悟,需要一百年寿命。

    命不够用啊。辛止叹道。

    不过,他还可以借命!

    辛止原本以为借命后又累积了一条待偿还经文,但事实并非如此。

    偿还经文数目还是一,只是偿还时间发生了改变。

    如今,他必须要在五个月内还清经文。

    辛止思索片刻,决定还是拿江槐的经文偿还掉。

    五个月。从风澜宗到洛葵已花了十二天,下一次能遇到经文不知是何时。他不想再拖下去。

    那句经文说划掉便划掉了。

    并未像以往那样,让他亲身经历经文的世界。

    没有逗留太久,辛止便同马夫一道往分宗赶去。一路上马夫一言不发,辛止曾跳起数个话题,也未见他发表一辞。想起马夫死而复生的情形,辛止开始怀疑眼前的马夫是否是人类。

    马夫带着他穿过条条田埂,进了一座石头城。往里走了三十里路,见一条山路穿过村落,循小路往上,穿过廊屋栈道约行十里,方见着两只精兽蹲守四开间朱漆大门,门前置着一张鼎,鼎中香火不断。

    门前列站着四个穿宽袖大袍的修士,辛止一望正门上方大匾“风澜宗”,便知自己已到了分宗领域。此时从门内走出个鹤氅修士,自号休云道人,与辛止相互施礼后,领他进了大殿,将洛葵野兽食禾的卷宗予他看。

    原来这事已发生了一月有余。最开始此事报上来,分宗便派了修士去解决。但事情不但没解决,派往调查的修士接二连三消失了。

    虽然大多是太一太初境,但此事还是引起了宗门的重视。这次派来一位太始境的修士,休云道人不无欣慰,认为此事能有所了结。

    “野兽食禾的事发地点在镇南外汕彭村。一开始没重视,确实是分宗的过错。这次还望小友一探究竟,顺便帮忙找回失踪的修士。”

    望着休云道人忧心忡忡的模样,辛止正色道:“前辈放心,此事小辈一定查明。”

    汕彭村紧邻不周水,地宽而渥,道路开治。放眼望去,一片平坦,与辛止此前在风澜宗所见完全不同。但这天地间,上一蓝笼盖,下黄绿分野,辛止仔细了看,那绿中亦被啃啮,露出凄惨的泥土黄。

    桃月出现这事,放以往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他走近村落,见一担夫荷笠坐于担旁,一面抽着烟袋,一面叹息。辛止问他:“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担夫别过眼,眼底透出惧意,他朝辛止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他能管的事。

    辛止亮出令牌:“我是风澜大宗修士辛止,是来帮助你们的。”

    辛止的声音吸引了远处的农人。他们朝辛止缓缓走来,却不敢靠近。有人瓮声瓮气道:“本宗又如何?你帮不了,来了三个仙师都没办法解决。”

    原来在凡人眼里,他们这种级别的修士,竟已是仙师了。

    “我们被抛弃了,”老妇露出绝望的神情,“那是凶兆,可我们没有犯错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

    那些人指着大片大片的黄土地,上面还残留着被啃咬后的庄稼茬。

    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神情。他们一个挨着一个,麻木又悲伤。

    “我们勤勤恳恳种地,按照本县的律令行事,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意思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你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替你们解决的。”

    辛止皱眉,他感觉有些事情超乎了他意料。

    有一瘦小瘸腿之人走出来,死死盯着辛止:

    “你有什么办法?你能解决那头野兽吗?”

    一个月前,汕彭村的农人察看庄稼长势时,一只巨大的猛兽突然降临至田野。据人们所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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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猛兽因天雷滚滚,把地劈了个裂缝,从缝隙里跳出来。它张着滔天巨口将种好的庄稼都吞进肚,哪怕幸免于难的庄稼也停了长势。

    这怪物刀枪不入,光吃庄稼还不够,若哪时不顺了它心,吃人都是常有的。农人想过逃,但分宗为了不让农人的恐慌逸散到他处,竟在此处布了屏障,只准修士出入,并扬言怪物马上便被解决,此地很快就恢复原貌。

    布衣怯懦道:“当初便说好你们修士会保护我们……可为什么我们还在遭罪?”

    辛止眉头紧皱:“之前的修士都去哪了?”

    “不知道,”布衣道:“他们那时像你一样,信誓旦旦说会替我们解决,可是我们等了一个月,什么消息也没等到。”

    “仙师,今年的粮是交不上去了,能不能替我们给官府说,让他们宽限一点时间?”

    “仙师,能不能让官府不要杀我们头?”农人语气哀哀,“虽然你们不管我们,可那些官府的人只听你们的啊!”

    “不……”辛止试图纠正他们的说法,“为什么你们交不上粮要被杀头?我在本宗从未听闻有此事。”

    有人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们修士又不管凡人,满脑子只有自己成不成仙,当然不知道那群狗官怎么对待我们的!上个月就因为少交了一斤,官府就来抓人了!现在出了事,你们不但不帮忙,还不让我们跑!”

    “你说什么?”

    愤怒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都是你们这些修士,狗官要我们命你们不管,等自己要建金大殿,才想起我们来了!壮汉被你们拉去当苦力,狗官还要从我们身上榨取劳作成果,一年一收变半年一收,这不是要我们命是什么!”

    辛止眼尖,一下便找到说这话的人。他身形一闪,窜到说话者面前。

    此人面露凶劲,脸上新旧疤痕纵横,即使一身凡气,但面对辛止说起话来不露怯意:“税课加重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修士来了我们还得伺候好,如今我们被迫害,却不见有人来帮忙,还要将我们关起来!”

    “谁告诉你没人来帮忙?先前不是有修士来了吗?”

    “不都放个屁就没影了,”那人不屑地哧气,“你们要来就多派点人来,一个一个有什么用?到时候我们还要被扣个伤害修士的罪名,又正中你们下怀了?”

    “你为什么对修士有这么大恨意?”辛止无法理解。

    “你们自己清楚。”农人的表情皆是冷冷的。

    他的衣角被拽了拽。辛止回头,发现是先前那担夫。

    “仙师,你先回去吧。等凑齐了支队伍,你们再来吧。”担夫面露疲惫,眼底是挥之不去的忧色。

    “那怪物不是你能解决的。”

    “带我去。”辛止本就被农人们说得一窝子火,不再打算同他们废话,“难道你们还想被关在这里?

    “这怪物既然能持续一个月不走,必定在附近有落脚点。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有什么用?我们要指望又一个送命的修士吗?”

    “放肆!”辛止一挥衣袖,霎时空中乌云密布,雷霆万钧劈龙身而下,只见黄土地面竟凭空长出千丈高的高粱,簌簌的声音亦作涛涛之声翻涌而来,狂风不止将高粱吹倒伏,竟是往农人这边压来,惊得众人无不匍匐在地,高呼“仙师饶命”。

    辛止又一挥衣袖,此骇人景象登时消失,此处哪有什么龙与高粱?

    “告诉我,那怪物在哪里!”

    “仙师,仙师!”

    凡人一改先前怨恨与冷淡的态度,每个人的眼里充斥着恐惧与顺从:

    “那怪物就在不周水底,你一定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