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寿中书(十九)
    两人披着灰白的月影,穿过草莽枯树,一路来到萧瑟的荒庙。岑寂之中,二人将荒庙里外搜了遍,都没有找到另一只怪物的踪影。休云道人看向那尊无头神像,用手指刮掉上面的痕迹,捻后嗅了嗅,方道:

    “这是血祭。”

    辛止疑惑:“如何看出是血迹?”他只能看出无头神像身上都是乌黑斑驳一片。

    休云道人道:“凡人的血一旦沾上神像,便会变成黑色。刮下便如粉末,可一旦捻混,哪怕是千年百年都有黏稠的触感。”

    “凡人,”休云道人摸出手巾,揩拭干净手,冷漠续道,“不像鐌人。你不去招惹,他们便不会缠着你。”

    辛止不知道休云道人和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黑夜压着此地,便连阴冷的潮湿都在鼻尖萦绕。

    “而且,我所说的不仅是血迹。在风澜宗还没有成为洛葵领主前,每个地方所敬奉的神灵可不一样。”休云道人补充说,“汕彭村,据我所知,以前祭祀的是一位从田野获得术法灵感的仙师。”

    “术法灵感?”辛止忍不住插话问。

    休云道人多看了辛止几眼,语气有些惊讶:“你使用术法,难道不知道术的来源?”

    辛止心虚道:“可每个人的灵感都不太一样,解释起来应该有所差异。”

    他才不会告诉休云道人自己从来没上过太素境的术法入门课。

    “我说嘛,这不是宗门耳提面命的知识么,”休云道人笑了笑,继续说下去,“修士所习术法一靠对解经词的感悟,二靠自然的契机。一般来说,能读懂解经词,那读懂自然并非难事。”

    “我的术法,便是从山石之中窥见。”休云道人看向辛止,“你的术法灵感来自什么?”

    辛止的记忆飘回见到宁些仙师那日。漫天的雪,漫天的冷。他鬼使神差说了句:“从雪中来。”

    休云道人叹了口气:“正是机缘。”

    他二人走出荒庙,走过茫然木立的枯树,这时休云道人又回身,指了指隐匿在黑暗中的神像:“汕彭村的村民为了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便以血祭神。我在以前的村落,有幸见识过血祭的情形。凡人要对自己狠起来,比之修士也不遑多让。”

    “你见过杀牲取血吗?拿竹篾做的撑子把猪嘴钳住,三四个大人用劲才能把猪安稳在条案上。刀匠的手得既稳又准,从脖子下面几寸捅进去,血就跟瀑布一样流出来了。”休云道人说,“你如果经验不足,捅歪让血飙了,保不准得一顿骂。血祭也是这样。”

    “那些经常杀人的,村民们会留着到此日。当然,不是让他们去杀,而是杀他们。”休云道人拿手比划道,“让那些经常杀人的,说自己哪里放血多。一刀下去,血也像瀑布似的流下去,流到这神像上,直到血把神像浸满。”

    “这是凡人对罪人唯一能做的善事。”

    休云道人说完,又沉浸在记忆里好久,末了才续道:

    “我来汕彭村,祭祀仙师的习俗已经被禁止很久了。风澜宗决不允许自己的领土内有凡人祭祀非本宗的仙师。这不难理解,不是吗?”

    辛止接过话道:“这么说来,这荒庙便是最好的结果见证。”

    “话是如此,但……”休云道人皱了皱眉,“这血中又有令我莫然心悸之处。我也道不名是何物。”

    他二人走至不周水水畔,辛止朝底下指了指:“脚印便在水下面。”

    “你一路走上来的?”

    “是的。”

    “你的五感修炼非寻常修士可比!”休云道人神色复杂,“你当真只是个太始境修士?”

    辛止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事到如今他只能一瞒再瞒了。

    休云道人盯着他胸前的四朵花,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作罢摇摇头:“解经师作修士已非同小可,不想这术法五感亦有极大差距。难怪现在的宗门都不让解经师成为修士。”

    “为什么?”辛止忍不住问。

    “要是人人都去当修士了,谁来解经?”休云道人道辛止问了个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辛止干笑两声。

    也不是所有解经师都有宁可仙师相助啊。

    休云道人又独自巡视一圈,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辛止:“你之前听到的声音,应该不是水声。一是这附近岩石干燥,二便是你听见声音时,那怪物还在你眼底。这水声怕是某种召唤,联系先前怪物复生经历来看,这荒庙极有可能是恢复地点。”

    话是这么说,但休云道人和辛止还是没有从荒庙发现什么端倪。

    没再犹豫,休云道人跳下水,说要去查看不周水底的脚印,过了大半时间他才从河里冒出头来,验证了辛止的所述。

    “河底是人形脚印不错。只是,为什么那人要把怪物的皮脱下来?”

    “会不会不是脱的,而是他本来便是这样?”辛止将内心想法道了出来,“那声音或许是某种警示,时间一到,那怪物便要显出人形……”

    “有这种可能,”休云道人一合手,只是表情愈加严肃:“但这便说明,那怪物是人和兽的炼化。”

    “炼化这种事情,是修行界竭力抵制之事。如果有人行炼化之事,那他无疑是在和大荒所有修士为敌。什么人要这么做?”

    休云道人不明白。

    辛止也不明白。很多事情乱如麻,他怎么也理不清。

    “而且一会是怪兽,一会是人形,这便说明炼化还不成熟。但我刚才观察这脚印,已非正常凡人脚型。它宽太多了。”

    辛止立马意会:”这炼化正不断精进。“

    休云道人喃喃道:“对,是这个意思。人与兽的炼化已经难舍难分了。究竟是什么人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辛止忽然听得一阵暗沉的咕噜水声。月光的色泽好似在变化不定的行进曲,辛止汗毛倒立,有股不安的阴冷奔腾而来!

    他二人看向危机泄露之处,荒庙里断头神像竟慢慢长出了滑腻腻的玩意!

    下一刻,一具如同先前黑尸的死尸扑了上来,尖锐的爪子便是往前猛的一击!

    休云道人一掌拍出,其劲壮如巨石,硬生生扛下爪击。他脸颊肌肉微微颤动,脚步一拧,从死尸的腋下窜过,手上陡然出现硬石尖锥,狠狠刺向死尸!

    那死尸脖颈被此处一个大洞,里面的黑水正汨汨往外涌。却见休云道人掌间实拳突发,如高峰坠石将死尸狠狠打嵌进地里。

    这还是辛止第一次见到地炁境的修士出手的场景。

    休云道人不论是力道还是动作,都堪称果断利落,虽然看似简单,可招招皆是蛮力,那死物根本没法抵挡!

    辛止都没出手的机会,死物便拜在了休云道人手下。

    休云道人刚想揪起这死物探查,忽被其弹力蓄势微惊了下。

    死尸身呈炭色,腿部已无肌肤,露出肮脏的筋膜。黑色的脸上只一双瞪大的红眼,死死地盯着二人。

    死物忽然用头撞击地面,发出轰隆之声!

    辛止猛然反应:这不就是他此前所听见的巨响吗?

    那些乡民口中的水声,确乎都不是什么水声!

    但这一撞击,天地间却无反应。那死物又继续撞,直直将额头撞扁,又拧过头,用后脑勺去撞。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辛止原本还比较担忧地看着不周水面,生怕下一秒会从里面蹦出什么来。

    但四周依然岑寂。他再看向死物那边,才发现休云道人早就下手将这死物分尸了。

    死物哗啦啦地腾上一道黑气,经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实在残忍,这可是修士啊!究竟是何人做出这种事!”休云道人皱眉怒道。

    辛止亦不知,但身体的本能远比他思考来得快!

    一招四山沉烟术蓦然撑开,罩住辛止与休云道人。突然袭来的蛮力被这屏障弹走半劲,但仍是坚持不懈啃啮下去,咬出洞来!

    连四山沉烟术都没法反弹的招式,他还只从大长老那儿体验到过!

    一声愤怒地怒吼惊起树梢青月,辛止骇异地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半空的人。

    沉沉月色下,来人着一身浅灰长袍,面容狰狞扭曲。

    “辛止!你伤我便算了,还要毁我杰作!今日我便要你葬身此地!”

    杀气裹着猛火焚烧而来,辛止躲闪不及,肋骨受劲道一击,灼烧的痛感差些把他吞噬。他回身的功夫,便见休云道人和江槐便已打作一团,招招术法如锥划沙,气劲龙腾虎跃,不分上下。

    辛止召起千般剑影,前日的憋屈一同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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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烈的战意,直直逼向江槐面门!

    江槐原本负了些伤,又连夜寻人赶路,本就有些疲惫;此时一边同地炁境修士斗法,一边又要抽身去攻击辛止,即使他是造化天仙师,如此一来已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他没想到辛止已从太极境晋升到了人炁境,实力非同日而语,此时硬生生扛下剑荡八荒招式,猛烈的道炁闯进内里横冲直撞,叫他倏地喷出血来。

    只见他双手开合往外一推,将休云道人硬生生推离四五米远。“你难道看不出我是谁吗?”江槐脖子上青筋直冒,“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给我滚!”

    休云道人稳住身形,沉声道:“天色昏暗,确实看不出是谁。但杀气绝不会骗人!”

    “好,好,好!”江槐尖笑道:“我可是天问阁的十二仙师,你用你的狗脑给我好好记住了!”

    “我只要辛止,你可以走,我饶你一命。”江槐恶狠狠地盯着休云道人,企图施压让他退却。

    不想休云道人不吃他这一招。

    “刚才你说,这些是你的杰作?”

    “哈哈!”江槐脸颊抽动,“是又怎样?凡人修士又如何?不都是我手中的玩物!”

    “你这人心肠怎会如此狠毒!”休云道人破口大骂,“你难道不知炼化人类是死罪吗!”

    “死罪?”江槐露出疯狂又痴迷的神情,“你们到底懂不懂啊,只要我炼化出来,反倒是修士感激我了啊!”

    “我不仅要炼化人与兽,还有那断头神像——修士死后依然能常活啊!!”

    江槐癫狂的声音回荡在深林中。

    “断头神像?”休云道人蓦地反应过来,“你竟然拿修士血祭无名仙师!”

    “虽然效果不佳,但前景明朗啊——”江槐露出自信的笑,“你难道想死后变作一团沙?”

    休云道人望着江槐阴鸷扭曲的脸,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畜生,真是辜负宁些仙师信任!”

    “宁些仙师?哼,他早就……”

    辛止瞅中时机,一招曲蹬三折与仙师指直取江槐下部丹田!

    江槐万万没料到辛止竟有胆发动突袭,即使卸了不少力道,但仍被其中悍劲猛猛击中。

    “你怎么有这种力道?”他不可置信问道,“你不是才太始境吗?为什么能有这么狠辣的招式?”

    辛止同休云道人并肩,嫉恶如仇地看着江槐。

    “论狠,我连你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江槐周身一颤,运气丹田:“好,好!要是我有道心,我可就着你这一道了!”

    “我再问一次,风澜宗是不是想以下犯上?”

    他眯起眼盯向休云道人。

    休云道人只摆出斗势。

    “是否以下犯上倒不确定,但风澜宗绝对不会放任一个炼化修士躯体的人。”

    “那便来战!”

    猛如江涛灌顶的澎湃道炁冲得辛止耳里不断冒血。他看向休云道人,发现他脸色苍白,也没好上哪去。

    忽然,他能看清树叶飘落的轨迹了。

    “辛止。”

    他听见休云道人叫他。

    “这是我最后的术法,不动如山。你不在我的束缚之内。你趁这时机赶紧跑,跑回风澜宗,给大长老汇报一切。我撑不了太久。”

    先前被道炁掀起的枯枝,于空中慢慢凑似神龛。

    “跑啊,辛止!”

    “我们可以联手对付他!”他飞速道,“我骗了你,我是人炁境,我们可以……”

    “什么境也不管用!他发狂了,你看不出来吗?跨境界的屏障是不可逾越的!”

    休云道人眼里充满血丝:“但你竟然到了人炁境,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果然,你必须活着——”

    休云道人的怒吼声撞进他脑海:

    “辛止,跑!——”

    空间飞速扭曲变化,一切情景皆作重影掠过。颠簸的感觉把他从荒野拉回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骑在一匹稳健的马上。

    他并没有使用穷霄极地术。

    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马头忽然拧转过来,直直对着他。

    不!!他尖叫着,四肢颤抖——

    一张人脸。

    马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