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朝露初升
    翌日凌晨,卫素瑶迷迷糊糊爬起来,冷水洗脸,擦尽汗湿,稍感清醒。

    墙外传来蛙鸣,四下里清净无比,出门望天,还是一片深灰的蓝,屋檐之下黑沉沉的。

    天与地都没有醒,紫禁城大多人都没有醒,可她已经起了,康熙也已起了。她忽然有种天大地大,世上却只存在她与乾清宫诸人的奇异感觉。

    她怕去晚了耽误康熙上朝,便到小厨房自己蒸了两个肉包,用纸包了,边吃边出门去。走到延禧宫门口,她故意停下,居然没有人拦她,昨晚值夜的是银枝,也许是睡着了。

    她心想着,托康熙的福,居然被她撞着这样一个独自出门的机会,一旦被查问,还可冠冕堂皇说奉了皇上的吩咐。待会回来路上倒可以去绣坊转一转,反正时间这样早。

    她未进乾清宫,先在墙外闻到药味,进了院子,梁九功早就候她许久。

    “卫姑娘来得早,药刚煎好呢。”说着便领她去茶房。

    何春林刚把药倒入碗中,旁边备了一盘现切的蜜瓜,打一个意犹未尽的哈欠,见了卫素瑶,撑着疲困的眼睛说:“卫姑娘,我帮你备了蜜瓜。”

    卫素瑶向他道谢,在梁九功带领下进入西暖阁,这是她第一次到皇帝的寝殿。

    门缝开合中透出清凉气息,梁九功推门,领她入内,只见地上冰盆冷烟袅袅,一侧挂着竹帘,帘内烛火如豆,地上有几个人影攒动。

    卫素瑶循着光源掀开竹帘,进到侧间,康熙站在当中,幽光微弱照在他身上,龙袍收束紧窄腰身,暖光勒出一个轩昂身影,脚边蹲一名太监,正在为他整理龙袍下摆。

    旁边另站了一名端庄女子,待那太监整理好下摆起身离开,她便上前,把手中的珠串挂在康熙颈上,摆弄了几下,温柔道:“臣妾伺候您喝药。”

    扭过正欲取药碗,忽然一怔,对卫素瑶的出现十分意外。

    卫素瑶认得她,端了药上前福礼,“奴才请佟贵妃安。”

    佟贵妃朝她点一点头,取过药碗拿起勺子。

    康熙道:“不必这么麻烦。”伸了手,示意佟贵妃把药碗给他,而后仰头喝尽,眉头跳了几下。

    卫素瑶立即站到康熙身侧,小声道:“有蜜瓜。”

    康熙闻言拿起签子,连吃两块蜜瓜,眉头方舒展开。

    佟贵妃不动声色瞧着,发觉这二人之间莫名有默契,微笑道:“皇上这几日吃药都是素瑶伺候么?”

    康熙顿了顿道:“哦,她若有这心便好了,不过是有所求,刻意讨好朕。”

    卫素瑶一愣,心想,我求他什么了?我是有很多事想求他,可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呢。

    佟贵妃笑道:“这就是皇上不对了,人家舍命救驾,提些要求也不过分。”

    康熙轻笑几声,“你的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她还只是个宫女,便这样向着她。”

    佟贵妃只是微笑不言,心想,她做不做宫女,都在皇上一句话,她如今救了驾,就是立即封个贵人也没人置喙,可是皇上终究没有封,可见还是不喜欢。

    她虽然看不惯惠嫔利用宫女邀宠,可就事论事,素瑶听主子的话办事,怪不到她头上。

    佟贵妃道:“不知她向皇上求什么了?臣妾可帮得上忙?”

    康熙幽幽看一眼卫素瑶,嗤笑道:“后宫女子还能求什么?”

    佟贵妃脸上闪过异色,有些不敢置信。

    卫素瑶心中咚咚咚直打鼓,她怎么听不懂康熙在说什么?正出神间,康熙问她,“你一直不满在延禧宫处处受制,万事需向惠嫔禀告,是不是?”

    卫素瑶愣了愣,意识到康熙的确在向自己说话,于是点了下头。

    康熙又道:“你不满在延禧宫等同软禁,出门须得有人陪同,是不是?”

    卫素瑶点头,心中讶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皇宫里难不成装了监控?这样想着,隐隐有些害怕。

    康熙微微一笑,“因此你想摆脱惠嫔,自成一体,是不是?”

    卫素瑶觉得康熙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己做梦想做的事情被他此刻当众说出,他是想把自己调出延禧宫吗?

    原先的恐惧消去几分,腾起一丝喜悦,她郑重点了点头。

    康熙颔首,向佟贵妃道:“宓英,你听见了,她想要的东西,你可帮不上忙。”

    佟贵妃尴尬地掩着嘴角笑道:“是,这臣妾可帮不了忙了,得看皇上心意。”她眼光落在卫素瑶脸上,回想方才康熙所言,这宫女和惠嫔似十分不和,这倒奇了,她想了想道,“不过,臣妾虽不能擅作主张,却还是想劝皇上一句,她毕竟是救了驾,只赏金银绢帛,怕是不够。”

    康熙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朕知道了。”

    康熙瞥一眼卫素瑶,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银盘上,药碗旁边放了一个纸包,里头露出两个白馒头的边角,其中一个被咬了几口,“一会儿不急着走,在这吃了早膳回去。”

    卫素瑶原还想问他,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佟贵妃在,她只能告退。

    -

    她由梁九功领着去值房休息,梁九功叫来何春林,吩咐了几句又忙去了。

    值房正中有张八仙桌,上面闪着水油的反光,想是先头有人在上面吃早饭留下的,何春林拿布擦了,问她:“卫姑娘早膳想吃什么?”

    让她说,她反而说不出要吃什么。

    正自犹豫,门外面响起两声击掌,康熙一行人从对面廊下穿行而过,又风风火火地消失了。

    何春林道:“万岁爷上朝去了。”

    蓦地又有脚步声轻踏来,何春林出去去看,听到他在外头道:“请佟主儿安。”

    卫素瑶闻声站起,佟贵妃已来到了门口,向她微笑着。

    卫素瑶立即行礼,佟贵妃点一点头,摆手让她坐下,她却哪里敢?

    佟贵妃瞧桌上空空,问何春林:“小林子,素瑶的早膳还没好吗?”

    何春林道:“佟主儿,素瑶姑娘还没想好吃什么。”

    佟贵妃道:“那干脆再缓一缓,本宫想跟素瑶出去走走。”

    卫素瑶跟着佟贵妃走出去,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了她有点眼熟的地方。

    佟贵妃叫身后婢女站着等候,对卫素瑶道:“本宫许久未见清晨的御花园了。”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进,沿路绿槐高柳,葱翠中点缀花红,朝露初升,树枝和叶尖上染了红晕。

    佟贵妃领着她直至万春亭下,回转身来,仰望东方晨曦,“素瑶,你了解你的主子吗?”

    卫素瑶不知如何回答。

    佟贵妃眉眼柔和,额头映上晨光,珍珠耳坠华彩照人,“皇后这两日病情见重,今早皇上吩咐本宫暂摄六宫。”

    卫素瑶一怔,低声说了句,“恭喜贵妃娘娘。”

    佟贵妃苦笑道:“没什么可喜,皇后病情叫人忧心。”

    卫素瑶低头不语。

    佟贵妃扭头瞧一眼她,“你是否在想本宫虚伪做作,明明高兴,非装作忧心?”

    卫素瑶吓了一跳,摇头道:“绝没有,娘娘。”

    佟贵妃点点头,“你没有那很好,但很多人一定这样想,尤其是你的主子。”

    卫素瑶违心道:“她不会的。”

    佟贵妃道:“惠嫔怎么看本宫,本宫最清楚,她自恃性直,便觉其他人伪善矫情,定不把本宫往好处想。”

    “那就是惠嫔娘娘不对了。”

    佟贵妃微笑道:“是啊,为什么本宫就不可以为皇后忧心?难道所有人非得跟她惠嫔一样,赤裸裸地展示野心才叫真性情,为同在后宫中人关怀忧虑就一定是伪善?”

    卫素瑶默然,佟贵妃这话很对。

    “素瑶,你知道你主子在你之前还找过其他人帮她邀宠吗?”

    卫素瑶奇道:“奴才不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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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头一回听说。”

    “本宫记得,一个叫春晴,一个叫...秋...嗯,秋棠。”

    卫素瑶松了口气,不是秋兴。

    但听佟贵妃继续道:“春晴在中秋宴上,一曲月宫引,歌声缭绕重华殿,本宫历历在耳,后来皇上封她为答应,从此延禧宫里经常传出歌声,可惜这歌声只响了一年不到,春晴病死了。”

    生老病死等闲事,当时无人在意,说起春晴,大家只评论两字:无福。

    一年后,秋棠与皇上在御花园偶遇,之后频频代惠嫔送羹汤到暖阁,司马昭之心,全后宫皆知。

    大家以为这回惠嫔要成了,可是有一夜,皇上到延禧宫陪惠嫔过生辰,两人皆是酒酣微醉,秋棠那丫头,衣衫媚丽,越过主子去伺候皇上。几日后,秋棠自请出宫与表哥成婚。

    可后来皇后告诉她,内务府的人说秋棠并无表哥。

    那么秋棠哪里去了呢?

    秋棠出事后,再回想春晴,也令人觉得古怪诡异。

    佟贵妃说完,扭头瞧卫素瑶反应。

    夏日清晨,虽露湿衣襟,清风徐来,可总归不免燥热,卫素瑶脊背上袭来一阵寒。

    她说话带了些颤,“贵妃娘娘告诉奴才这些是为什么?”

    “本宫今日听皇上所言,你并不想为惠嫔做事,是吗?”

    “做什么事...”

    “后宫里除了几个新来的不知道,大家都十分清楚惠嫔利用你做什么。”

    卫素瑶垂眸承认道:“是,奴才不想帮惠嫔邀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本宫会再向皇上进言,一定让你离开延禧宫。”

    卫素瑶眼睛一亮,“真的?”她不由担心离了这贼窝又到下一个贼窝,“贵妃娘娘,奴才就想做个普通的宫女,不受人挟制,不做违心之事,平日里安分伺候主子便好。”

    佟贵妃十分满意,微笑道:“你要安分伺候主子,这很好,本宫希望后宫每个人都是这样想,”顿了顿,她又说,“但普通的宫女,你怕是做不成。”

    卫素瑶讶然,“这是为何?”

    “你救皇上,前朝后宫都知晓,普通的宫女身份太委屈你。这事本该皇后为你张罗,她有心无力,便由本宫代劳吧。”

    卫素瑶心中激动难言,半晌,对佟贵妃行了一礼,“奴才先谢过贵妃娘娘。”

    -

    佟贵妃说完该说的话,和婢女丹淙一同先行离开。

    丹淙在后头悄问:“主儿方才与她说了什么?”

    佟贵妃道:“你猜猜看。”

    丹淙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她是惠嫔的新棋子,主儿找她,是不忍看她步之前二人的后尘,劝她弃暗投明?”

    佟贵妃嫣然一笑,“有一半对了。”

    丹淙也露出微笑。

    佟贵妃道:“皇上那番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他叫我暂管后宫,头一桩事先替他约束惠嫔、保住素瑶,我不能再让她待在延禧宫了。”

    “主儿准备调她去哪里?动了延禧宫的人,惠嫔一定心生不满,主儿是另找人顶上么?”

    佟贵妃缓缓道:“我叫素瑶做个小主子,遂了惠嫔的愿,她有什么不满的?皇上安排素瑶住哪个宫,这并非我能决定。”

    丹淙呆了呆,中肯道:“这倒是很妙。”

    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路,佟贵妃忽然感慨说:“惠嫔这回可真下大力气了,跟内务府强要来这丫头,果然是好容色,方才朝阳照在她脸上,委实炫目,只是...”

    “什么?”

    “只是皇上不买账,对她殊为平淡,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也不知是怕她居功自大,还是为顾全宜嫔面子。”

    丹淙点头,“要得皇上青眼岂是容易的?”转念又道,“宜嫔真厉害,本来没人说谁像她,她当众一闹,现在满宫都知道延禧宫有个小宜嫔,有她横在前头,那丫头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