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禧大半夜带着一堆碎片来找姜北月。
姜北月是个夜猫子,基本上要到晚上一两点才睡,闻禧来的时候她正看剧看得起劲。
闻禧什么也没带,就光来了个人,姜北月友情赞助了她一套新的睡衣,大方慷慨的说送给她了,但作为交换,要让她多讲讲年闳肆的事。
“他又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什么好讲的。”
“那讲讲你呢?”
“我有什么?”
姜北月八卦心理依旧,兴致勃勃:“讲讲你喜欢的人。”
闻禧:“……”
姜北月拿了两包薯片进来,见闻禧闭口不谈她喜欢的人,于是又转而问她,为什么会一直住在年家。
这件事姜北月也很好奇,她之前就试图问闻禧,被闻禧糊弄过去了。
“我简单点跟你说吧,我妈是年叔叔的初恋。”闻禧盘腿坐在沙发上,研究这堆碎片还能不能被修复好,这是年闳肆最喜欢的紫砂壶,闻禧现在说实话,已经有点后悔了。
姜北月被第一句话就惊掉了下巴。
她薯片刚放到嘴里,还没咬下去,现在她咀嚼得像一个机器人,被这句话的信息量轰炸得回不过神。
“那、那你和年闳肆真是兄妹?”
不对,也不对……
闻禧比年闳肆小了很多岁,如果是兄妹的话,那年松吾岂不是……
“是啊。”闻禧一口承认。
姜北月整个视线停在她脸上,已经试图找到她和年闳肆相貌上的相似之处。
由于姜北月只远远的见过年闳肆一次,但从她的记忆里来找寻,觉得闻禧和他长得也并不像。
闻禧是个特别水灵灵的姑娘家,姜北月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想用海棠花来形容她,明媚,娇艳,层层叠叠的美丽。
年闳肆则更像一座沉默的大山。
他只有偶尔凌厉时,仿若一把锋利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银色的厉光。
就算拿闻禧和年松吾来看,也一点都不像。
闻禧看姜北月下巴都快挂不住,她笑了一声,“开玩笑的。”
“年叔叔可是个很正直的人,他才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闻禧也是在来到年家之后,才知道妈妈和年松吾之间的往事。
闻禧今年二十二岁,年闳肆快三十岁,这段往事,怎么也过去三十多年了。
闻禧知道得并不多,她只在偶然一天里,看到过一张妈妈和年叔叔的合照。
照片里的妈妈才刚刚二十岁,她笑起来眉目温柔,站在高大的男人身边,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相配。
那时的年松吾二十六岁,正是最年轻意气的时候。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闻禧并不知道,大概就是他们分开了,各自成家。
妈妈在很多年后才生下她。
爸爸这个角色在她记忆里是模糊的存在,他也没有给闻禧留下任何照片,闻禧只记得,她在六岁以前,都有着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
直到六岁那年,爸爸因意外去世,家庭骤变,妈妈也因为劳累,身体每况愈下。
就是在这个时候,年松吾出现了。
闻禧到现在都记得他看妈妈的眼神,刻到骨子里的心疼,克制,隐忍,那么高大的男人,隔着一扇门陪着生病的她待了一夜,闻禧甚至看到他沉默时,眼角闪烁的泪光。
他出现后,妈妈住进了最好的医院,专门有人照顾她,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直到出院,能够重新陪在闻禧身边。
出院以后,闻禧再也没有见过年松吾。
直到又过去六年,母亲的病情复发,这次病势汹涌,甚至来不及住院治疗……
年松吾赶到时,他一身狼狈,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那么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宽厚的肩膀颓废下来,一夜之间,他两鬓头发变白,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这样巍峨的男人也有倒下的一天。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年松吾看着才十二岁的小闻禧,小心翼翼的问她,愿不愿去到年家,和他一起生活。
她已经是孤儿,没有任何的亲人,也没有能去的地方,闻禧当时看着年松吾,看他两鬓的白发,她突然也有些动容。
于是她答应了去到年家。
之后的十几年,年松吾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年松吾只有年闳肆这一个儿子,他的夫人也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年闳肆成年之后很少回家,于是这个家几乎就是年松吾和闻禧两个人。
年松吾年近六十,身体和心理都已步入老年,他这几年老态得更加明显,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正因为身体撑不住,才提早把年家交给了年闳肆。
他精力每况愈下,明明没得什么大病,就觉得身体里这股劲,跟着什么东西一起走了。
他自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闻禧。
于是他把闻禧和年家一起交给年闳肆。
闻禧当然知道,年叔叔都和年闳肆说过什么。
他让年闳肆许了承诺,要照顾好她,把她真正有血缘的家人,甚至可能以某种手段,让年闳肆立誓。
年闳肆是个极其孝顺的儿子,他一定会听年松吾的话。
闻禧有时候会想,这些年以来,年闳肆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的母亲于年闳肆而已,是不是也是一个不被欢迎的人?
比起说她是不速之客,她显得也没有那么光彩,不清楚的人会质疑她是年松吾的私生女,那些不好的声音年闳肆肯定也听到过,但他也从来没有对闻禧表现过任何排斥和不满。
姜北月听闻禧说上一辈的故事,她想到年松吾近年来苍老得迅速,竟然是这个原因,不由得红了眼眶,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感叹说:“那年叔叔一定很爱你妈妈吧。”
“不要说这样的话。”闻禧阻止她。
这对年闳肆的母亲不公平。
尽管闻禧这些年逐渐了解到,年松吾和他的夫人是家族联姻,各取所需,但他们也当了那么多年夫妻,一起孕育了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外人不可比拟。
而她妈妈和年松吾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闻禧抱着膝盖,长舒一口气。
这些所有的缘由,让她早早认识到,她不能够在年家待一辈子。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她的想法年松吾一定不会同意,甚至会制止她,但闻禧始终认为她不属于这里,她想去更远的地方。
姜北月从这个故事中回过神来,看她还在摆弄那些碎片,终于忍不住问:“你捧着一堆垃圾在干什么?”
“你知道这些垃圾值多少钱吗?”闻禧郑重的向她比了个数字,“它们生前比我还贵。”
其实她知道,碎了的东西就算能修复好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不会再拥有同等价值,但她不想在离开前还给年闳肆添堵。
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不开心。
但她也不能一直这么瞒着他。
闻禧左右为难,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闻禧接到年闳肆的电话。
估计是发现她昨晚不在家了。
闻禧心情有点乱,她不想听年闳肆再说教她,于是直接挂了电话。
紧接着,她又接到代洵的电话。
代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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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说:“闻禧,不好了,我们的事被闳肆哥发现了!”
闻禧严肃道:“你不要胡说,我们有什么事!”
“不是啊,就是紫砂壶的事。”代洵跟闻禧说刚刚年闳肆给他打了电话,他一紧张就承认了,说是他干的,后续年闳肆也没追问,他直接就挂了电话,从他的沉默里,代洵察觉出来他很生气。
“我说是我干的,你说闳肆哥会相信吗?”
“你当他傻啊。”闻禧无奈:“除了我根本没别的嫌疑人。”
代洵懊恼住,他问闻禧他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不然到时候闳肆哥还说闻禧撒谎。
“我再打电话跟他解释吧。”
“不用,你闭麦就行。”
闻禧挂掉电话。
她心想,要完蛋,这下彻底不能回去了。
.
年闳肆询问埃文有关闻禧和代洵之间发生的事,埃文回忆说,闻禧小姐确实和代洵走得很近。
“闻禧小姐说,代洵很可爱,像一只小泰迪。”这是埃文复述的原话。
埃文是中德混血,他是八岁那年才从德国来到中国生活,虽然中文说得也很好,但语言根基不在这里,很多话他听了也是一知半解。
“还有呢?”年闳肆问。
“没有了。”埃文摇头。
年闳肆没说什么,他沉默了会儿,眉眼压着些焦躁,然后让埃文再去找找闻禧,但别声张,千万不要让他父亲知道。
年闳肆只给闻禧打了那一个电话,她没接他也没有再继续,他了解闻禧的性格,她铁定了心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别人都左右不了她。
年闳肆的床头还放着体温计,和一些已经化掉的冰块,他很快注意到,床头多了个香薰,是安神用的。
这些都是闻禧昨天晚上带过来的。
她知道他睡眠不好。
年闳肆不止一次的被父亲秘密谈及闻禧的事,话语之间,多向他强调闻禧于年家的重要性。
年闳肆从不怀疑父亲的决定,从闻禧来到年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
他也曾欣喜于闻禧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她那时候乖巧懂事,安静待着时一声不吭,头发柔顺的垂在她耳侧,她抬起头温柔的笑,有些令人心疼的脆弱。
她非常关心他,会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几年她的改变让年闳肆差点忘了她曾经也那么乖巧听话,直到她看到他的伤瞬间就红了眼睛,他才发觉,闻禧其实一直是那个闻禧。
她长大了,有了些另样的脾气,但本质没有变。
下午五点多,年闳肆接到闻禧打来的电话。
他立马接通。
“如果要之前的事不跟你计较,就自己乖乖回家来。”年闳肆严肃的对电话那边说。
“我是姜北月。”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她着急的说,“闻禧不舒服,我送她来医院了。”
年闳肆听到医院两个字。
他眉头微皱,拿了车钥匙,径直大步往前。
“她怎么了?”年闳肆边走边问。
“我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大出血,刚刚差点晕过去了。”
姜北月当时在厕所看到那情景,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打120的时候被闻禧制止了,她说她没事,可以自己去医院。
姜北月放下所有手里的事情送她来医院了。
她向年闳肆报了地址,说闻禧做检查去了,她才拿了她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年闳肆是她哥哥,姜北月肯定第一个要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