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连钰的呼吸被夺走。
在和梁父对视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地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曾经她一个人上下学被尾随,来自于被男同学吹口哨,来自于她此时此刻身上笼罩的,小镇女人的集体意识。
在接收到她的恐惧后,梁父如同吸食恐惧的怪物一般愉悦地拉开嘴角,让自己平平无奇的面庞透出奇特的森冷,与血色的月光对映,显现出嘴角皱纹冰冷的质感。
连钰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吸食后,反而冷静下来,恢复面无表情。梁父的愉悦也渐渐沉底,褪回原本暴怒、平庸又躁动的状态。
她淡淡收回目光,抓牢窗沿,翻了回去。梁母正僵硬着身躯整理床单,见到假女儿突然翻窗进来,胸膛缓慢地深深地起伏,好似叹了一口气。
“你去哪了?”梁父又开始伪装成爱说教的父亲,实则眼底暴露了自己的跃跃欲试。他习惯于躲藏在大家长的姿态后,看自己的猎物露-出慌乱的表情。
可惜连钰没有。
“我一直在对面阿婆家,我记得,是阿婆让您回来的,怎么,您不记得了?”
连钰的话险些戳破他的面具,他嘴角僵硬。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当然要问问,”他避开连钰的反问,试图回到自己的问题,“好好在家待着,一天到晚乱跑,像个什么样子。”
一开始教训人,梁父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你跟我下来。”
梁父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梁母早已抚平床单,呆在原地似乎不愿意起身。连钰拉起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你女儿的死因吗?”
梁母无法继续维持自己温文的面容,仿佛有了力气一般也朝外走去。
连钰最后下到了一楼。梁父已经在黑暗里等着了。在楼梯上就听见他盘核桃的声音,一进一楼,声音更加清晰,清晰到像在人的耳朵边摩-擦。
随着盘核桃声的鼓噪,连钰走到梁父面前停下,不等他开口,就直接发问:
“你坦白梁玉的死因了吗?”
盘核桃声猝然停止。
“这与你无关!”
连钰冷冷一笑。刚才下楼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反正等到明天也是被梁父捆走弄死的命,不如今晚搅混水,获取更多的信息,这样她被送去祭祀,说不定还能找到离开的线索。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十分冷静,衬托得梁父更加心虚。
“你都和路叔叔打一架了,还不知道个中经过?”
梁父到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就是要气死自己,他收敛了音量。
“姓路的不是好东西,害了我女儿。不过,事已至此,我女儿的命也换不回来。”到这里,他冷笑出声,试图给连钰压力,“我的女儿都被献祭了,你逃不过,也别想逃走。”
“就是可惜了,小玉还是不如镇长家的女儿啊。她被献祭,月亮还是时不时愤怒,惹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你这条命,能不能换来平静。”
核桃被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声响,给他癫狂的发言划上休止符。
连钰没想到,这个男人到现在还在装,甚至说错了自己女儿的死因。
“你认为梁玉早就被献祭了?”
“不错。”
“……哈哈,哈哈哈!”连钰扯开嘴角,半是凄凉半是无奈地笑出声,为了那个女孩,也为了她自己。
“你连梁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装什么冷静。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决定我的命运?”
梁父大怒,就要跳起来动手,被黑暗里摸索过来的梁锦拉住。
“爸,别气,喝点水。”
下一秒,女孩手里捧着的茶碗就被拍飞,劈里啪啦摔成碎片。
就在同一刻,屋外轰隆一声。
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雨打断梁父的动作,让他怔怔地凝视着木板门,想要透过这看到什么。
“怎么会下雨?”
梁父喃喃出口。而他的疑问恰好也是连钰的疑问。
在她看来,镇子里的天象变化都和自己的“解梦”进度有关。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她后退几步,站到楼梯口处。
“你不知道的真相,很快就要揭晓了。不想见到的人,也会很快出现。”
“你什么意思?”
一片漆黑里,只有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回应了他。
“咚咚,咚咚咚。”
无人应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以两下三下的规律响起。
在没人看见的黑暗里,梁父的面色逐渐发白。他再不关心孩子,也知道自己大女儿的敲门习惯,毕竟那个丫头常常在他回家后才到家。
大丫头不是已经被献祭了吗?姓路的真的骗了他?
那大丫头现在……算什么。外面可是红色的月亮。
从不敢在月亮愤怒时出门的梁父,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夜晚,在某些时段,会有“守卫”出现。
或许曾经那些说是疯了的人,不是无缘无故的疯掉。
连钰趁着梁父愣神的时候已经走到门旁,抽出了门栓。
“不!”
梁父在听见木头划拉的声音就反应过来,可是已经太迟。
瓢泼大雨往往伴随着大风。大门被“砰”地一下吹开大敞,血色照耀下的连成无数线的雨幕里,他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门前。
连钰知道,梁玉是为她而来。今晚的梁玉大概没法有自主意识,会成为像阿婆那样一心一意为镇子的守卫,即便月亮正在因她的选择而转化,但她不能肯定对方一定抱有善意。
但好在……
借助流进屋内的月光,她看见了梁父脸上具现的恐惧。
好在这里或许有一个目标能够吸引梁玉。
被屋内所有人注视的梁玉依然穿着白裙子,身上不见血迹,也不见大起的肚子。她就像只是出了个门,现在只是回家而已。
她站在雨里还没有动,梁父就已经站起退后。
“她怎么还活着?”梁父不可置信地瞥向连钰。
“她,不算活着,”连钰平静地回答,“昨晚她出现在旁边的巷子里,浑身是伤。”
不等其他人询问,她就继续说:“今天早上,我问你有没有见过路家的媳妇,你不答。现在我知道了,你没见过。因为,路叔叔所说的就是你的女儿。”
“不可能!我们约定的是,是……”
“是让我替代梁玉。”连钰帮梁父说完,“可惜,路叔叔有自己的盘算。”
“反正已经有我这个祭品了,梁玉又不得不暂时消失。那么,梁玉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上。”
说到这里,她一阵悲哀。抬眼看向梁父时,发现梁母站在靠近厨房的角落,怔怔地望向女儿,连手里拿着的抹布掉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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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又怎么样!你想指责我,也不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不过就是个祭品,等明天我就把你送去,看你能耐什么!”
梁父色厉内荏,嘴上不饶人,自己却悄悄又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平时依靠暴力、传统、规矩死死地压制女人,又无比害怕女人不再是人类后,对自己作出报复。
这是一种暴力的轮回。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的女儿?因为是你把她送去的?今早我提起路家媳妇,你那么恶狠狠地盯着我,是厌恶我,还是厌恶你自己?!”
连钰步步紧逼,这一刻她替代不言不语的梁玉,说出了她的心声。
梁父眼睛瞪大,已经无法思考怎么应付连钰的逼问,他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因为梁玉在此时终于迈进这个曾经的家。
她沾满雨水的赤足在地面留下印记,裙摆的水滴滑落,宣告梁父心理防线的终结。
“不是我把你送去的,是你-妈!她同意的!”梁父这才想起角落的妻子。
“我想起来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这几晚偷偷加药,让我晚上睡得昏死过去,你究竟在做什么?”
连钰一怔,接着发现梁父虽然在朝梁母发难,但是靠近了梁母。
老登想用梁母当挡箭牌,必要时候推对方出去死?
连钰心念一转,默默从自己的位置靠近梁母的方向。她对梁母没有那么多同情,毕竟对方也给自己下药,还说了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但是,她希望老登要是死了,梁母能活下去,给自己一点信息。
梁母终于出口,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因为恶心你。”
“什么?”梁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余光瞥见梁玉又站在屋内不动后松了口气,又挺直胸膛大喊大叫。
梁玉似乎也在等梁母的答案。
“因为不想和你生儿子。不想让我的孩子变得和你一样!”
梁母扯下梁父拽着她衣袖的手,狠狠甩在一边。
“我受够了,这个理由你满不满意?”
“我生了两个女儿,你对我冷眼打骂,家里家外都是我忙前忙后,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我唯一的要求你都没有做到。”
“我只是要小玉好好活着……”
可是,刚才她都听见了什么。那个她心怀愧疚求来的,当作女儿替代的女孩,没能替下小玉。之后她亲眼见到小玉变成了能在红月下行走的怪物。她曾经麻痹自己,让自己成为帮凶,结果现在一切都没了意义。
梁母胸口大力起伏,一通发泄后失去了再说话的力气。
梁父不知是气狠了还是怎么,站在原地没有反驳。
连钰说道:“有一点你弄错了。只要在这个镇子里,梁玉的命运就不会改变。就算她活了,也只是另一个你。”
梁父梁母同时抬头,发现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
“小玉,爸不是故意的……”梁父想要辩解,却没有想到任何有力的借口。
“我……”
他想要编织谎言,就像从前他随口应付女人说的那些一样,可是他胸口一凉,再也说不出话。
梁玉的手穿胸而过,从他火热的胸膛里掏出一颗正在跳动的肉块。
肉块被她托着送向小腹,平坦的小腹里忽然传来一句:
“妈妈,饿。”
那个婴孩又长了出来,像摆脱不了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