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解答(一)
    阴王冥诞的祭祀始于酉时五刻,乔元同江稷回来时天色尚早。

    二人便各自回屋,约好待修整过后,于酉时初刻集合。

    在遗址处未觉疲累,回到客舍一沾到床,乔元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同仆役叫了桶水洗漱过后,她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另一屋的江稷则不同,回到屋里,他先打量了一眼房内。

    昨晚来刺杀他的两个杀手已经没了影踪,血迹被打扫得干净,屋里头的摆设也恢复如初,唯有桌上的字条被人做了更替,江稷拿起扫了一眼,便置之一旁。

    坐到凳子上,他从怀里拿出另一张叠成块状的字条。

    是温从行同他打闹时,趁人不备塞给他的。

    打开字条,上头只写了八个字,“线索已断,无甚进展。”。

    面不改变地将两张字条一齐烧毁,江稷这才抽空休息了会儿。

    温从行审问过后的消息来的很快,午时过半,便有人带着消息敲响了江稷的门。

    来人躬身对江稷说了什么,随后塞给他一封密函,拆开密函读完上头的内容,江稷眉眼沉了沉,转身去敲乔元的房门。

    乔元尚在好梦中,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眼朝门外应了一声,她利落收拾好自己,起身开门。

    江稷周身笼着寒意入内,将密函放在桌上,示意乔元来看。

    乔元一时半刻没理解他什么意思,并未倾身过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稷直接出声道:“温从行那儿查出些东西,严绍是阴神教的人。”

    “什么?”乔元愣在原地,脑子有片刻空白。

    江稷手点密函,“我们都猜错了,我本以为,严绍是受了阴神教的威胁,无奈之下才将女儿送去做祭品。但从温从行那儿得来的消息却不是如此,这场献祭,是他自己求来的。”

    呆滞了片刻的脑子开始思考,乔元道:“你是说,是他自己向阴神教求了将女儿献祭出去的机会?”

    江稷以眼神肯定。

    乔元走向江稷的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在房内走动起来。

    她边走边思考道:“严绍肯这么做,那便意味着阴神教给他的东西,比严元雁还重要。能比严元雁还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对整个严家来说,会是什么呢?”

    江稷道:“世人所求,无非名利。”

    “名利?”乔元双手交替叠在胸前,皱眉沉思。

    手上掌握的信息太少,乔元没办法推断出来严绍到底想要什么。

    蛴螬灾祸已然解决,本以为在今日的阴王冥诞上,将阴神教的谋划在众人面前和盘托出,便能阻止这场献祭。但现在看来,这场献祭,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比女儿的命还要重要?乔元百思不得其解。

    她面向江稷道:“可能找到有关严家的消息?”

    “你想要什么消息?”江稷问道。

    “任何,只要同严家有关,来者不拒。”乔元道。

    温从行派来的仆役还候在外头,江稷唤人进来同他说了几句,仆役躬身领命而去。

    离阴王冥诞还有约莫两个时辰,若是能靠温从行的关系打听到些消息,对他们来说,更易抽丝剥茧。

    景朝虽说民风开放,但一直待在乔元屋内也不甚像话。

    二人之间已没了可交流的消息,略坐了坐,江稷起身要走。

    令他意外的是,站在靠门一侧的乔元,却伸手拦住他。

    单薄的手臂横在江稷面前,乔元话里带着试探,“你一早便知晓其中多番波折,这才引我来做撬开棋局的一子?”

    江稷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这一路走来,他们二人之间的确从未剖白过,有些话是得说开。

    江稷停下脚步,坦然道:“我并不能未卜先知,引你来此地,不过是应了温从行的邀,替他解决阴神教这个麻烦。这后头的多番波折,的确在我意料之外。”

    细细地手臂根本拦不住江稷的前路,但他还是停了下来,同她解答。

    乔元面上缓和了些,她垂下手臂,“抱歉。”

    他们本就是因利而合,她这话问的是有些唐突。

    江稷笑道:“无妨,谜底马上就要解开,你我都且耐着性子等等罢。”

    同乔元颔首,他大步踏出房门。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却依旧熙攘,临窗下的街道,小贩的叫卖声不断落入乔元耳中,她端起茶盏,坐到靠窗的软垫上。

    尘世多烦扰,是该沏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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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茶相配。

    ——

    严家在涌泉村算是富户,但于整个灵州来说,却很是不够格。

    不到一个时辰,他家的消息便被查干净递了进来。

    江稷捏着密函,今日第二次敲开了乔元的房门。

    “消息来了。”江稷道。

    乔元点头,侧身放了他进来。

    密函里头只有薄薄的一页纸,江稷念予乔元听,不过几行字,没费多少功夫便念完了。

    严家百年来的兴衰顷刻间露于人前,二人皆是一阵沉默。

    纸上写道:‘严氏先祖以贩卖为业,遂致殷富。迨至严横广一代,置良田数亩,赖出租田地于农夫以为生计。广欲令子孙登科及第,屡欲更籍,然终未果,继嗣二子相继殂谢,广郁郁以终,遂以家业传于严绍。严绍守旧迄今。’

    景朝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分为民籍、军籍、匠籍、僧道籍、官户同最末的贱籍。

    严家虽属民籍,但因祖上靠从商起家,入籍的时候,便成了民籍下的商籍一道。

    商籍同普通农籍没有任何分别,但只有一条不同,商户的后代无法科考,一辈子都只得经商。

    “严家,这是想要更换户籍?”乔元抿唇道。

    “大抵是了。”江稷应道。

    “看来这事儿并没那么顺利。”乔元回想着江稷方才念出的话,“从严横广这一代起,严家便一直想更换户籍,严绍瞧着都快四十了,也就是说,严家为了更换户籍,努力了至少六十年。”

    江稷接话道:“圣丰年间,于户籍变更一事,的确限制颇多。但自今上登基以来,已经松了不少限制,严家多年转不了户籍,此事的确蹊跷。”

    若消息准确,严绍必须要献祭严元雁的理由便说得通了,阴神教应是允他能替严家更换户籍,他这才劝得女儿甘心赴死。

    话到此处,显得有些凉薄。

    “严绍是承了严横广的志,想要给子孙后代铺出一条路来。”

    乔元感慨他的决心和志气,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却要牺牲唯一的女儿,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

    人命不是交易,它不该被放在戥称上衡量斤两。

    乔元看向江稷,起身道:“走罢,我们去阴王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