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薄唇
    景云歌“嗯”了一声。

    “昨天是沧时哥救了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所以才不肯见我?”

    外面的太阳被云遮住,内帐渐渐暗了下来。

    苍定野的喉咙干涩至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景云歌心里有凌沧时,毕竟当初是他请旨赐婚,生生将他们拆散了。

    婚后头一年,即使景云歌对他冷言冷语,每天能远远看着她,他就很知足了。

    后来她喝醉酒,误把他错认成凌沧时,他们意外有了孩子。

    她就连见他一面都不肯了。

    “……没有。”最后,他哑声开口,“没有生气。”

    他原本就没有资格生气。

    景云歌愣了一下,愕然地抬头,望着苍定野。

    他睫羽半垂着,神色清冷。

    能看出是真的毫不在意。

    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差点死了,被她曾经的未婚夫舍命救下。

    很不合时宜地,她又一次想起凌沧时的那句话。

    “……当年苍定野亲口对我说,求先皇把你赐给他,就是为了报复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难过,问他,“如果你没有生气,为什么昨晚不来看我?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是凌沧时救的我吗?”

    除了不在乎,她想不出任何解释。

    苍定野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别过脸。

    藏衣袖下的手已经用力到骨节发白。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才平静道:“……我不介意。”

    他没有资格介意。

    景云歌闻言,怒极反笑,“好啊。”

    她不想流眼泪的,可是这几日的委屈与无助都冲了上来,泪水连成串掉出来,小姑娘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既然你这么不在意我,那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难道真的是为了报复凌沧时,才娶的她吗?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声音颤抖着,“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介意?是因为根本没把我当做你的妻子吗?”

    她噙着眼泪,冷笑一声:

    “苍定野,我真是看错了人。”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苍定野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他想要留住她,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却在起身的一瞬间牵动起心口的旧伤,身形摇晃,重重摔回软枕上。

    撕裂般的痛,他生生忍下,吃力地出声:“歌儿。”

    景云歌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回过头,一定会口不择言说出很尖锐的话。

    比如,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们和离。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

    至少要等苍定野身体恢复之后。

    “别跟我说话。”她深吸一口气,“你还病着,我不想和你吵架,惹你生气。”

    说完,她加快脚步,匆匆跑出内帐。

    生怕被苍定野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

    ……

    回到营帐,景云歌的眼泪“吧嗒吧嗒”不住地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收拾衣物。

    “我要回家,回长安。”

    剑兰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夫人这是怎么了?”

    景云歌越哭越伤心,把衣物用力团起来,就往箱子里塞:

    “我早该想明白的,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我落水的第二天他就要带兵离开,是我求他留下来的。”

    小姑娘哭得直打嗝,“既然觉得我烦,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看着我傻兮兮围着他打转很有意思是吗?”

    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对她好?

    是觉得她是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很好逗弄的猫吗?

    景云歌心里难过极了。

    正哭得伤心,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婢女慌忙跑进来道:

    “夫人,君上来了!”

    “我不要见他。”越来越多的眼泪涌出来,景云歌哭着道,“我再也不会被他骗了。”

    “……我没有骗你。”

    苍定野在她身后轻声开口。

    他是匆匆追出来的,脸色很不好,连薄唇极为苍白,“歌儿……对不起。”

    景云歌抹了一把眼睛,没有回身,“我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没动,而是轻声道:“我从来都没有不在乎你。”

    相反,他太在乎她,所以患得患失,步步后退。

    苍定野戎马半生,杀伐果断,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唯独在景云歌面前。

    除了逃避,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让她伤心。

    可是现在苍定野后知后觉,他好像错了。

    在景云歌的心中,他占据了比想象得还要重的地位。

    小姑娘的爱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回避反而成了伤害。

    苍定野后知后觉,他和景云歌的感情纠缠至此,注定会有一个人遍体鳞伤。

    他情愿这个人是自己。

    哪怕要把从前的沉疴悉数豁开,血流不止。

    如果能让景云歌不再难过,他也认了。

    “……当初成婚,是因为我心悦你。”

    他轻声开口,“很喜欢很喜欢。”

    景云歌怔住了。

    她甚至忘记了擦眼泪,转过身呆呆望着苍定野。

    苍定野慌乱垂下眼。“对不起。”他低头想要离开,“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对不起。”

    衣角被人骤然抓住。

    他愕然抬起头,小姑娘红着眼圈:

    “这么喜欢我,我什么还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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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我——”

    他没有说完。

    她俯身,轻轻吻上他苍白锋利的薄唇。

    呼吸骤然急促。

    墨眸不敢置信地为微微睁大,白玉般病态清冷脸染上几分微不可察的绯红。

    不通情爱的小姑娘,吻起来毫无章法,像是索食的猫儿,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蹭着。

    很快就觉得空气稀薄,小姑娘想要抬头,却被那双微凉的大手骤然按住,惊呼着,跌入他的怀中。

    他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揽住她,再次偏头吻了上来。

    景云歌被亲得七荤八素,为数不多的意识只剩后悔——

    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

    苍定野这个狗,看着病怏怏,怎么亲起人来这么凶!!!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景云歌脸红得要命,把脸埋在苍定野的颈窝中,说什么都不肯抬起来。

    耳畔传来那人一声轻笑。

    小姑娘更羞了,伸手想要掐他一把,可是摸到他消瘦的后背,又舍不得。

    只能先悄悄在心里记一笔。

    “苍定野,”她小声道,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你真的喜欢我?”

    线条漂亮的喉结微微滚动,“嗯。”

    景云歌悄悄抓起他的手。

    很凉。

    指尖轻颤,苍定野没有动,任由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

    小姑娘的胆子大了起来,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手扣入他的指间,“那你说实话,昨天沧时哥救了我,你有没有一点吃醋?”

    苍定野声音沙哑,“……你敢再提他一个字,我就亲你。”

    “……!”

    小姑娘立刻老实了。

    她轻轻嗅着他身上的药香与降真香气,“苍定野,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苍定野“嗯”了一声,“没有生气。”

    从来没有。

    景云歌惦记着他还病着,正要起身叫人进来,却被他不轻不重拉住手。

    他抱着她,低声说,“别走。”

    他的声音很轻,“我站不起来……没办法陪你上山,也没办法追上你。”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可是手臂却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腰身。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景云歌眼中,她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酸涩从心里泛起,她认识的苍定野,从来都是恣肆无羁的,从未像如今这般,狠狠将自己的伤口豁开,近乎自暴自弃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又想掉眼泪了。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跟你拉钩,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苍定野点头,明明已经是在朝堂沉浮数年的权臣,却信了这套儿时玩闹的说辞,任由小姑娘轻轻勾起他无力的手指,晃了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