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鬼面 三
    刘正阳成功气到了他们,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他回头看于九,道:“小师叔,你看见没有,刚才那小子脸都青了。”

    于九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转身坐下了,刘正阳眉飞色舞地道:“步云邪一向眼高于顶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回怕是要气死了。”

    于九沉默着喝了一碗豆浆,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挣钱做小伏低也不算什么。刘正阳还在喋喋不休的,感觉报了深仇大恨似的。

    于九拿起一根油条塞进刘正阳的嘴里,道:“趁着热,赶紧吃吧。”

    刘正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道:“不是,你看见了没有?”

    于九觉得他就是没事惹事,叹了口气道:“看见了,吃完赶紧回去,活还没干完呢。”

    步云邪回了客栈,两三下把马甲脱了,坐在床上生闷气。段星河跟了过来,看他不说话,自己也有些内疚。若不是跟着自己,他也不至于这么落了身份。段星河倒了杯水递过去,道:“消消气。”

    步云邪没接,段星河便放下了水杯,在他对面扯了个凳子坐下了。

    “别生气了,那小子就是嘴贱。”

    步云邪咬牙切齿道:“又不是他的本事,他得意什么。那活儿本来就是咱们得的消息,先去谈下来的。他半道跟过来抢了,还有脸在这儿炫耀,炫耀个屁——”

    他一把抄起枕头,把它当成刘正阳的脸,狠狠揍了两拳。段星河道:“他是挺欠揍的。”

    步云邪把枕头扔在地上,段星河捡起来,也用力打了一拳,感觉确实舒服了一点。

    墨墨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段星河看了儿子一眼,道:“没你的事,去找小对眼玩吧。”

    他打开门,墨墨便出去了。片刻伏顺和赵大海从隔壁过来,他俩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道:“怎么啦?”

    段星河把刚才的事说了,伏顺顿时也恼火起来,道:“他算什么东西,在这儿狐假虎威的。要不是有李司正给他撑腰,他敢这么嚣张么?”

    赵大海觉得那人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敢不敢还真不好说。他道:“别气了,二师兄,他就是嫉妒你。”

    就连赵大海都看出来了,刘正阳格外针对步云邪,大约就是看他什么都比自己好,心里不服气。加上点新仇旧恨,就能发酵成一缸酸气冲天的老醋。

    步云邪安静了下来,跟段星河一起打更,其实他并不介意。放得下身段才挣得到钱,他们现在不是在家里了,老是高高在上的,吃什么、喝什么。他觉得跟段星河一起干活心里很踏实,但是被刘正阳一顿冷嘲热讽,好好的心情就都被破坏了。

    那小子的情绪就极其不稳定,天天无能狂怒,遇上谁传染谁。步云邪不想跟他一样,控制住了情绪,道:“我没事了。”

    段星河把自己身上的马甲脱了下来,赵大海接过去穿上了,伏顺穿上了另外一件。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觉得十分新鲜。

    赵大海拍了拍伏顺的胸膛,道:“哎你别说,这衣裳还挺合适你的。”

    伏顺哈哈一笑,觉得当个打更的也不错,反正他也没想有什么大出息。他道:“你们休息吧,接下来我俩值三天。我提着棍子去,要是再看见刘正阳那臭小子,我先把他打一顿再说。”

    赵大海道:“啊,在城里能随便打人吗?”

    伏顺一扬嘴角道:“就说天黑看不清楚,以为是蟊贼呢。”

    赵大海心悦诚服道:“妙啊,还是你鬼主意多!”

    段星河道:“他应该不会出来了,在金员外家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好着呢。”

    伏顺哼了一声,道:“放心吧,就他那小肚鸡肠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日子多好他都未必满足呢。”

    李如芝等人住在金员外家,每天辰时为老夫人祈福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在屋里休息。外来的道士会念经,金员外觉得他们是大幽钦天监的人,必然比本地的修行者本领更强,对他们毕恭毕敬,每天供应的饮食都极其精细,要什么都答应他们。

    刘正阳的日子过得舒服了,就忍不住想跟人招摇,要不然就像锦衣夜行,憋得难受。

    从外头回来,他还在回味刚才气人的情形,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感觉好像把这一辈子的仇都报了。于九道:“差不多得了,忙正事要紧。”

    刘正阳也想放下那股执念,但一想起步云邪就莫名有一股邪火。那小子从来就没瞧得起他过,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他冷笑道:“老子今天能踩他一脚,日后就能踩他一百脚。我这辈子都要比他强,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

    于九觉得他嫉妒心也太强了,道:“他们过他们的,好不好都跟咱们没关系。你老惦记着人家,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刘正阳道:“我偏要惦记他们,一想到步云邪难受我就高兴。你是我师叔,怎么不替我高兴呢?”

    于九敷衍道:“喔,我高兴得很。”

    刘正阳道:“那你怎么不笑?”

    于九扯了一下嘴角,道:“笑了,你满意了?”

    刘正阳感觉越发不爽了,道:“你忘了当初他怎么放蜜蜂蛰我的事了,我脸肿了半个月,都快疼死了!”

    于九进屋洗手漱口,换上祈福的法袍,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道:“都多久的事了,你可过了那个坎儿吧。”

    刘正阳站在一旁,不甘心道:“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老替他们说话。”

    前头的仆役来来往往,开始有人摆供桌了。于九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道:“哎,要开始祈福了,静心正念,净口业。”

    桌案上摆满了鲜花供果,青烟袅袅升起,庭院里安静祥和。李司正带着几人在前头念经祈福,金员外带着老母亲坐在下头听着,气氛庄严神圣。

    李如芝家学渊源,此时已经修到了金丹末期,外头那些野道士跟他没法比。能请到他,金员外的运气确实不错。

    今日的祈福完成了,众人各自散去。刘正阳刚才就在人群里混,张着嘴胡乱念了几句经,心不在焉的,还是惦记着步云邪他们。

    小师叔不赞同自己报复他们,刘正阳觉得很没意思,身边连个跟自己一条心的人都没有。张掖一直跟着李司正,为他忙前忙后像条狗腿子似的。刘正阳有些畏惧他俩,毕竟自己刚来的时候,生杀大权都攥在他们手里。最近大家虽然同食同宿,互相了解了一些,他还是不敢太接近那俩人。

    他独自回到屋里,没人理他,他也不稀罕。他躺在床上,感觉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冷嗖嗖的。他想起来关上窗,一时间又醒不了。

    周围静悄悄的,一团黑色的阴气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钻过门缝,缓缓地游了过来。刘正阳的印堂发黑,浑身充满了嫉妒的情绪。那团黑气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陶醉地深吸了一口,随即慢慢地爬到了他的影子上,悄然融进了他的身体。

    傍晚时分,刘正阳醒了过来,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片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后头院子里,有几个侍女刚买了胭脂水粉,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桌边聊天。一人拿小指沾了一点,涂在嘴上,道:“好看么?”

    另一人端详了片刻,道:“太红了,试试这个,颜色浅一点。”

    女孩子们涂完了嘴唇,又用水调了晕在脸上,脸蛋儿就像花朵一样娇嫩可爱。几个姑娘正说着话,忽然一人拿胳膊撞了其他人一记,小声道:“那人在干嘛?”

    众人回过头去,就见刘正阳站在院子一角,一直盯着这边,看起来有点吓人。一个女孩儿道:“他看什么?”

    其他姑娘有些害怕,低声道:“走吧,怕不是个疯子。”

    一群侍女便站起身来,刘正阳往这边走了几步,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起来,慌乱中打翻了胭脂盒,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刘正阳来到刚才那帮女孩子聚集的地方,感觉有点寂寞。他见她们玩的开心,本来也想加入进来的,可她们偏偏不带他。他弯下腰,捡起了摔碎的胭脂盒,里头还有些残留的胭脂。

    他在手心里蹭了蹭,划出了几条鲜红的痕迹。他心里忽然又憎恨起来,凭什么她们那么开心,自己却不能?凭什么她们能化妆,自己也不能?

    他不能忍受别人有的自己没有,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嫉妒,把红红的胭脂狠狠地涂了一嘴。做完了想做的事,他心里舒服了一点,把剩下的胭脂沫子匀了匀,搓在了自己的脸蛋儿上。

    胭脂的香气浓郁,他整个人像沉浸在花丛中,十分满意,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天色渐渐晚了,刘正阳走在院子里,也没人注意他。他见一个小孩儿从身边经过,左手拿着个苹果,嘴里吃着一个,嚼得咔咔作响。他又开始难受,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凭什么他有吃的不给我,别人有的我也要!

    他这么想着,已经伸手夺过了那个小孩儿手里的苹果,狠狠啃了一口。那小孩儿愕然地抬头看他,这一眼不得了,就见一个男人抹着鲜红的大嘴唇,脸上涂着两坨圆圆的腮红,就像葬礼上的纸人一样。

    小孩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就跑,一边喊道:“不得了,有鬼啊——”

    刘正阳两三下把抢来的苹果吃了,在身上擦了擦手,继续往前走去。院子里晒着些女人的裙子,上头绣着牡丹花,还有玫瑰,比他平时穿的鲜艳多了。他看着十分羡慕,便扯下来围在了自己身上。一人从前头过来,撞见他这副奇怪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道:“哎呀,你是人是鬼!”

    刘正阳冷冷地站着,仿佛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不错,别人若是觉得奇怪,说明他们不懂欣赏。天色黑黢黢的,他涂着两个大红脸蛋子,跟纸人成精了似的。刘正阳道:“我当然是人,你看不出来么?”

    那人还不信,低头看他的影子,却见投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的,七八条触手从他脑袋后面伸出来,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那人寒毛直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转头拔腿就跑,一边喊道:“救命啊,有鬼啊!”

    刘正阳觉得这帮人大惊小怪的,自己只不过是做了想做的事,有什么好叫的。

    他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只想掠夺一切自己看上的东西。前方有个牲口棚,仆役刚倒上了猪食,一群肥猪哼哧哼哧吃得正香。刘正阳停了下来,盯着那些肥头大耳的猪,心里渐渐生出了妒火。

    他不能容忍,凭什么这些猪吃东西不带自己?它们大吃大嚼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他。刘正阳的双眼通红,心中的嫉妒越来越强烈,大步走进了牲口棚,挤开了其他的猪,一头扎进了食槽子里——

    “我亲眼看见的,那个人脸涂得这么红,穿着女人的裙子,在牲口棚里跟猪抢东西吃。”

    花厅里,一名仆人连说带比划的,正在跟金员外告状。他身后还有个小孩儿,怯怯地说:“我也看到了,他抢了我一个苹果,那个人好像……好像是来给老夫人祈祷的道士。”

    金员外有点头疼,道:“不可能吧,钦天监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仆人道:“那人的影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好像是妖怪变的。”

    金员外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这阵子城里正在闹妖,万一有妖怪混进来了,自己和老母亲就危险了。他站起身道:“多叫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吧。”

    十来个家丁跟着金员外来到了后院,这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一帮仆役手里拿着扁担,紧张地指着那个怪人。刘正阳不知道怎么想的,爬到了屋顶上,脸上抹得跟猴屁股似的,穿着条花红柳绿的裙子。院子里的灯笼亮起来了,红幽幽地照在他身上,显得他的模样越发诡异。

    刘正阳恶狠狠地道:“你们干什么,嫉妒我吗?”

    他打扮的跟鬼似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但刘正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所有人都想谋害他。他手里提着一个粪桶,占领了高地,别人都拿他没办法。

    金员外闻到了一股臭气,以为他要跟自己这些人同归于尽。他捂着鼻子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千万不要想不开——”

    刘正阳怒道:“老子没有想不开!”

    金员外道:“那你想干什么?”

    刘正阳提着粪桶往前走了一步,里头的秽物溅了出来,大家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刘正阳被臭气熏得打了个激灵,忽然就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梦游似的就上这儿来了。他刚有点清醒,脚下的影子忽然又膨胀起来,侵占了他的意识。

    刘正阳的心中渐渐又充满了仇恨,吼道:“让步云邪过来,我要让他当面承认不如老子!”

    金员外回头道:“步云邪,谁啊?”

    管家低声道:“那天来的那个俊俏小官人,也是钦天监的。”

    金员外想起来了,道:“你们之间要是有过节,自己私底下解决行不行,我们没得罪你啊。”

    刘正阳心烦意乱,吼道:“我不管,让他来!”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听一人呵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下来!”

    大家回头一望,就见李司正等人得了消息,赶到了这里。李如芝怒视着他,觉得钦天监的脸都让他丢光了。于九也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低声道:“你发什么疯,下来!”

    刘正阳攥紧了粪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不下去就不下去。李司正看得恼火,不知道自己怎么捡了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玩意儿。于九注意到他脚底下的影子长出了触手,形状十分奇特。他的心一沉,低声道:“他被妖物附体了。”

    李司正阴沉道:“我管他怎么回事,给我在这儿丢人就不成!”

    他掌中凝结了一道碧色的灵光,凌空向前一拍。刘正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被灵力击中了。他向后倒了下去,脚底一滑,粪桶溅着高昂的水花先掉了下去。

    “哎呀!”

    众人吓了一跳,轰然向后退开了。哐当一声,秽物泼了一地。刘正阳从屋顶摔下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些脏东西中。他觉得又臭又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头上一抹血汩汩地淌了下来,却是磕破了头。

    妖魔鬼怪也怕粪尿,他身上的影子嫌臭似的扭曲了几下,挣扎着离开了他的身体,像一条蛇似的钻进了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刘正阳摔的浑身到处都疼,脑子迷迷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躺在了这里,周围还有一群人看着他。

    有人小声道:“啧啧啧,钦天监怎么还有这样的疯子?”

    另一人道:“说不定都是招摇撞骗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又一人道:“嘘,他们带头的还在这儿呢。”

    李如芝听见了,脸色很是难看。这小子一个人发癫就算了,还连累自己丢人。他恨不能一脚踹死他,然而刘正阳身上又脏又臭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金员外道:“赶紧给他弄点水冲一冲,把地洗干净。”

    几个仆役提了清水过来,呼啦一下子给他浇了个透心凉。刘正阳渐渐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于九见他一脸惭愧的模样,把外袍脱下来扔在他头上,道:“醒啦?”

    刘正阳讷讷道:“醒了……那个,我刚才喝了点酒,不是故意的。”

    他还知道给自己找个理由挽尊,心虚地看了李司正一眼,生怕他发起火来把自己的狗头砍了。李司正倒是真想把他关回牢里去,但这里不是大幽,他也拿这个混小子没办法。

    金员外摆了摆手,道:“留几个人打扫院子,其他人都散了吧,刚才的事别出去乱说。”

    其他人答应了,纷纷散了。李司正道:“是我约束手下不力,惊扰了金先生,万望恕罪。”

    金员外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但表情还是有些困扰。他道:“无妨,这位小兄弟没事吧……头上都流血了。”

    刘正阳脑袋上一跳一跳地疼,感觉有点挺不住了。于九忍着恶心把他扶了起来,道:“我带他先去看郎中。”

    金员外连忙道:“好的好的,治伤重要。”

    李如芝觉得颜面大失,拱手行了一礼,也快步离开了。哗啦一声,有人泼了一桶水,开始清理地面。金员外感觉焦头烂额的,道:“好端端的,这是闹哪一出。”

    发生了这样的事,金员外也不想让他们继续祈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道:“明天给他们结了钱,好好地请他们走吧。”

    管家点头道:“是。”

    隔天中午,段星河出去买了两屉包子,又买了一只烧鸡,听见街上的行人窃窃私语。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婶道:“就是金员外家请的那几个人,昨天晚上跟鬼上身了似的。一个大小伙子,嘴上涂着胭脂,手里提着粪桶,见人就泼……啧啧啧,吓死人了!”

    一个小媳妇噗嗤一声笑了,道:“他们不是去祈福的吗,这不成闹事了?”

    大婶道:“可不是嘛,金员外嫌晦气,一大早就把他们撵出来了。”

    又一个妇人幸灾乐祸道:“让他迷信外来的道士,要我说还是本地的好,知根知底的,起码不至于请到个疯子啊。”

    一个城就这么大,流言传的比飞还快。段星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正寻思着,就见李如芝带着刘正阳等人从金家回来了。几个人背着行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刘正阳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上扎着一圈白绷带,跟昨天趾高气昂的模样截然不同,垂着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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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看周围。

    段星河站在人群中,目送着那些人回了客栈。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从旁边经过都没发现自己。段星河歪了歪头,心想那些人说的八成是真的了,也不知道他们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段星河回到客栈,见其他人已经回来了,都聚集在屋里。伏顺坐在桌子上,眉飞色舞道:“听说刘正阳抹了一嘴胭脂,血糊糊的从左耳根咧到右耳根,脸上也涂得跟猴屁股似的,爬到屋顶上拿着粪桶要泼人。”

    赵大海愕然道:“他想干什么?”

    伏顺嗑着瓜子道:“不知道啊,听说是鬼上身了。”

    李玉真笑了,道:“他自己就是驱邪的道士,还让鬼上身了,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伏顺道:“所以金员外怀疑他们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把他们轰回来了嘛。”

    段星河进了屋,伏顺兴奋道:“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刘正阳他们出大丑了——”

    段星河也挺乐呵,道:“我听说了,刚在街上看见他们回来了。”

    伏顺道:“感觉怎么样?”

    段星河想起昨天早晨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感觉天道好轮回,一扬嘴角道:“过瘾。”

    步云邪出了口恶气,心里也痛快多了。赵大海道:“他们这么一走,得少赚多少钱啊。”

    伏顺道:“管他呢,不是他们的活儿,他们抢了去也干不成。”

    宋胡缨抱着小对眼道:“咱们的活儿快干完了么?”

    伏顺寻思了一下,道:“还有五天呢。”

    赵大海道:“先踏实把活儿干了吧,今天晚上还得值夜,我去睡一会儿。”

    伏顺寻思着再不睡,晚上就起不来了。他从桌子上跳下来道:“等等我。”

    众人值了几天夜,街上倒是没有大动静了,但百姓家里照旧鸡飞狗跳的。这天一大早,城里的富商郑老爷家里四五个老婆打架,大老婆带着三姨太和四姨太打二姨太,吵吵的屋顶都要掀翻了。五姨太刚进门没多久,吓得躲在屋里没敢吱声。

    众人就见大夫人抡着笤帚从院子里一直打到大街上,二姨太被打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老郑你个没良心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喜欢你才嫁给你做小。你当初说要疼我一辈子,怎么就放任这个泼妇欺负我!”

    城里的百姓远远地看着,感觉最近老是有瓜吃,都有点撑着了。

    大夫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横眉立目道:“我去你的正经人家,你爹是个烂赌鬼,欠了一百两银子还不上,把你卖到这儿来了。你给老娘提鞋都不配,还想跟我平起平坐!”

    郑老爷从屋里出来了,见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脸都要被丢光了。他一把拉起二姨太,道:“别哭了,回去再说。”

    大夫人气得两眼冒火,举起笤帚道:“你还向着这个贱人!”

    郑老爷当着这么多人也要面子,摆出威严道:“放肆,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大夫人不吃他这一套,一手叉腰道:“老娘当年嫁过来带了多少嫁妆,这些年帮你做生意动用了一大半,你这些小老婆都是我帮你养的。你敢凶我,老娘让你凶我!”

    她说着举起笤帚,连郑老爷带着二姨太一起打。其他家丁连忙过来拦着,道:“主母,使不得!使不得啊!”

    儿女们也慌忙拖开他们,纷纷道:“娘,别打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郑家大门前闹得鸡飞狗跳的,郑老爷颜面尽失,怒道:“倒反天罡了,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一众人好不容易把他们拽回了家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二姨太的哭声和大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百姓们散去了,李玉真拢着袖子站在原地,道:“啧啧,老婆娶多了这么吓人的么?”

    宋胡缨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去。他们昨晚值了一宿夜,此时已经有点困了。李玉真跟在她身边,见她若有所思的。李玉真道:“怎么了?”

    宋胡缨道:“不对劲。”

    李玉真道:“什么不对劲?”

    宋胡缨道:“影子。”

    她说话一向这么言简意赅的,李玉真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宋胡缨方才看见大夫人举起笤帚时,地上的影子里伸出了几根触手,张牙舞爪的十分凶悍,正常人的影子哪有那样的。

    她停住了脚步,忽然回过头,就见一大团黑色的妖气呼啸而过,身后跟着一群小一些的黑煤球。它们尖叫着、飞旋着,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嬉笑声,就像个惹了事的小孩儿,十分兴奋。

    一般人看不到它,却会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李玉真的目光追着它们,见几团小黑气与路上的行人擦肩而过,负面情绪就像头发丝一样缠绕在那些人的身上。一个挑着扁担的人跟另一个人撞到了一起,两个人怒目而视,谁也不肯道歉,就这么推搡起来。一团小黑雾嘻嘻直笑,飞起来绕着一只正在打瞌睡的大黄狗飞了一圈。黄狗立起了耳朵,站起来汪汪大叫。

    主人出来踢了狗一脚,心烦道:“叫什么!”

    大黄狗委屈地闭了嘴,等主人走了,不甘心地朝着那团黑气消失的方向龇起了牙。

    宋胡缨道:“你看见了没?”

    李玉真道:“看见了,怎么办?”

    城里不安了这么久,应该就是这些家伙在捣乱。它胆子不小,大白天还敢在这里招摇过市。宋胡缨当机立断道:“追!”

    两人拔腿就跑,撵着那团黑气穿街过巷。黑雾一路到处惹事,所过之处的人们都斗鸡似的异常暴躁,八百年的旧怨都被它撩拨出来了。街边传来琅琅的读书声,黑雾像流星一般,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书院,悄然弥漫出千丝万缕的恶意。宋胡缨和李玉真跑到跟前时,就见二楼的学生们已经打起来了。有人把同窗按在栏杆上,拳头雨点似的打下去,一边道:“我让你文章写得比我好,写得好了不起啊!”

    另一人把一块砚台砸在另一个人的衣服上,一边嚷道:“你家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让你穿新衣裳,我让你穿!”

    那股嫉妒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书生们互相撕打着,扯头发戳鼻孔,把书本扔的满天飞。夫子来了他们也在厮打,一点顾忌也没有,简直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老夫子气得胡子都在打颤,接连拍了几下桌子,道:“安静、安静!”

    没人理他,甚至有一本书呼啦啦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老夫子躲在桌子后面,痛心疾首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李玉真大约知道刚才郑老爷家里是怎么打起来的了,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劝架。就见一人一拳砸过去,把一个书生从二楼上打的摔了下来。其他人还在闹哄哄地打架,那人挂在栏杆上拼命挣扎,放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街上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道:“不得了,快救人!”

    宋胡缨一跃而起,一把提起了那个书生的脖领子,扔面口袋似的把他甩回了二楼学堂里。那人砸在另外几个书生身上,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宋胡缨轻轻地落在地上,红色的衣裙如同盛开的石榴花,鬓边几条细细的小辫子还在不住摆荡。其他人看着这力大无比的少女,都十分惊愕,安静了下来。

    噔噔噔一阵响,李玉真从楼梯上跑过来,道:“没事吧,受伤了吗?”

    除了那个差点掉下去的,其他人都没受大伤。但一个个身上沾满了墨水、印泥,脸上有的青了,有的被撕烂了衣服,弄得斯文扫地。老夫子心有余悸,道:“没事,多谢这位壮士……姑娘。”

    壮士姑娘一脸冷漠,对一众书生道:“看看下头围了多少人。”

    众人下意识往下望去,见街上堵了一圈人,都仰着头看这边的热闹。

    宋胡缨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天天耳濡目染的,往人群中一站便带着一股威严。她道:“再打就有人要报官了。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案底怎么考功名?”

    书生们渐渐冷静下来,觉得刚才那么冲动很不应该,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是十分嫉妒别人,好像积累了好几年的怨气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了似的。

    老夫子扳着脸道:“刚才是谁先动手的,都给我好生道歉!”

    那些少年人有点别扭,小声道了歉,心里还在犯嘀咕,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五神卫守,八圣护持;诵之不辍,万神赴机。”

    李玉真念诵文昌帝君神咒,手里结了个印,蓝色的符文漂浮在空中。他轻轻向上一送,灵光散开来护住了书院。

    那团黑雾觉得这里不好玩了,悄然从角落里顺着柱子淌了下去,就像一团液体一样,啪地一下子溅落在大街上。它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嗖地一下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