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月亮山。六幺和司空玉等人等在山谷西边,把大车藏在密林中,打算在这里接应他们。
此时还未出正月,山上的积雪比平时更多,厚厚的像戴了个雪帽子。魏小雨仰头看着高大的雪山,道:“好多雪啊。”
结香谨慎道:“小点声哦,动静大了会塌的吧?”
伏顺道:“不至于吧,离这么远呢。看招——”
他挑衅地朝那边扔了块石头,山顶上没有任何反应。伏顺道:“看吧,小打小闹的崩不了。”
山谷里的地域十分广大,拜月教的建筑就在其中,透过谷口隐约能看到一些吊脚楼。这里本来是夷州人聚居的地方,后来一部分人搬走了,信仰原始巫术的人留了下来,逐渐将部落里的祭祀发展壮大,成为了容纳各路邪修狂欢的满月盛会。
他们一路上见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邪修,有的人皮肤黝黑,身上纹满了刺青。有的人干瘪瘦高,眼神阴沉,身上盘绕着碧绿的毒蛇。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穿金戴银,不可一世。也有人笑嘻嘻的,眼睛盯着身边的人,心里充满了算计。
段星河打算尽量保持低调,带着人面疮,和步云邪、宋胡缨一起,随着人流一起向谷口走去。前方来了一队人,几十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着苗刀,簇拥着他们的主人。带头的那人穿着紫色法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身上挂满了黄金与宝石的饰物,极尽华美煊赫,却是阿萝扮做谶语师时的打扮。
段星河心一沉,混入了人群中,低声道:“小心。”
步云邪也注意到了,没想到阿萝也来了这里。先前听说他从大悲寺里逃了出来,没想到好一阵子不见,他又找到了这么多追随者,前呼后拥的恢复了昔日的尊贵。
他本身非人非鬼,纵使拥有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意义。可他偏要这么个活法,若不纵情享乐毋宁消亡,投胎转世对他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段星河干涉不了他,只能尽量低调,不想让他发现了。
阿萝身为夷州王亲封的谶语师,在夷州是地头蛇,不少人都认得他,纷纷道:“谶语师来了,快让开!”
邪修们不敢冲撞,连忙让出一条路来。阿萝也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前阵子他从大悲寺逃出来之后,寻思着南宫家的子弟都不成器,自己又受了重伤。他便去了大都,对夷州王说有个从大幽来的小子叫段星河,带着一队人来到夷州,一路上遇见夷州王的神像便推倒砸毁,让人改信三清,嚣张的无法无天。
夷州人认为历代的夷州王都是神明转世,各大城镇中都有夷君庙,家家户户都有夷州王的画像,每天早晚三炷香供奉。其他信仰纵使有,也得低调。这外来的小子敢做这样的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夷州王登时恼了,派了一队亲兵给阿萝,让他亲自带队去找那小子,逮到了就地格杀,提他人头来见。阿萝心中大喜,带了几十人从大都出来,一路寻找段星河的踪迹,却一直没有找到。
听说拜月教最近要举行满月盛会了,古神现身,赐予信众强大的力量。阿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特地赶了过来,若是能恢复到六成以上功力,那小子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段星河混在人群里,远远望见阿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场,这才松了口气。
山谷口,几个拜月教的男弟子在检查骨符。旁边站着一队侍卫,手持刀枪严阵以待,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擒下。段星河担心步云邪被看出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步云邪抬眼道:“干嘛,丢不了。”
段星河将一点煞气传了过去,步云邪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说什么。段星河对宋胡缨道:“宋姑娘,给你也来点?”
宋胡缨把眉头一压,散发出一身杀伐之气,道:“我天生就有兵家肃杀之气,难道不够?”
她周身杀气腾腾,一看就不好惹。段星河道:“够了,当我没说。”
三个人走到山谷口,守山的弟子检查了骨符,发给他们几个白布口袋,摆了摆手,示意往里走。那白布口袋上有两个洞,宋胡缨道:“这干嘛的?”
前头有人已经把布口袋套在了头上,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三人照着其他人的模样套上了布口袋,山谷里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个白布口袋,显得阴森森的。
蒙着布袋虽然有点闷,但每个人都看着差不多,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
他们站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这里是拜月教集会的广场,能容纳几千人。后面隐约能看到一座座石头垒成的殿宇和寻常族人居住的吊脚楼。皮囊上有个透气用的小洞,人面疮悄悄地看着外面的情形,低声道:“她们住在北面,山谷里地形很复杂。关人牲的山洞就在后头,祭祀之前他们会把人关在那边,一共三个牢房,挨个往外放。”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段星河按了一下皮囊,示意它暂且安静一会儿,免得被人发现。
天色暗下来,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一轮圆月洒下清辉,映得山谷中越发神秘。上元、中元、下元是一年之中月亮三次最圆满之时,太阴之气最重。这三次月圆对于拜月教都是十分重大的日子,而上元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她们信仰的古神会在此时现身,接受信徒的供养。
据说那尊古神已经活了近万年,仅次于创世的虺神,回馈给信徒的力量也极为强大。凡是来参与盛会的人,都会得到古神的赐福。周围人头攒动,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响起,篝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场地的正前方。十来名穿着黑袍的巫师在月下吹起了笙箫,拜月教的女子跳起了祭祀的舞蹈,最正中的女子就是拜月教的教主张夜来。她们穿着白色的轻纱,舞蹈的动作时而狂野,时而柔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远远望去,那些人仿佛还活在数百年前,如同光阴中的幽灵一般。
舞蹈跳到了尾声,每个人都匍匐在地,浑身战栗着,喃喃呼唤古神的名号,祈求它的降临。
段星河道:“会来么?”
人面疮低声道:“每年都来,今年也不会失约的。”
说着话,天空中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厚厚的云层聚集成一座云山。人群骚动起来,有人道:“来了、来了!”
云中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骤然呼啸而过,在山谷上空盘旋着,低头审视着它的信徒们。刹那间段星河看清楚了,云层的缝隙间掠过了一截长长的身躯,似蛇非蛇,气势逼人——它们供奉的古神,是一条巨大的青龙。
看到它的一瞬间,段星河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想起了人面疮说过的话,古神不可直视,不可名状。冒犯它的人,会遭到强烈的诅咒,生不如死。
步云邪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提醒道:“别跟它对视。”
段星河稳住心神,渐渐平复了情绪。拜月教众人十分激动,向那条巨龙跪拜行礼。下面的邪修们也十分兴奋,纷纷欢呼道:“古神降临了,恭迎古神!”
魏小雨披着隐身斗篷,悄然从山谷口混了进来。刚才她说自己困了要睡觉,钻到大车上去,其他人也没在意。她趁人不备溜了出来,因为来得晚,个头又小,被挤在后面什么也看不着。
人家看拜月教的女子跳舞,啧啧称赞妖娆妩媚。魏小雨只听见有人在呜哩哇啦地吹笙,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一个个蒙着白口袋的后脑勺,连想都想象不出来是怎样一个情形。
天上聚起了乌云,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就在这时候,天空中飞过一条巨龙。魏小雨睁大了眼,十分激动,大老远来一趟,总算看到了真家伙。
那条龙一闪而过,魏小雨想再看一看它,云层已经把它遮住了。
“古神!古神现身了——!”
周围的人兴奋地向着天空欢呼,气氛十分狂热。饶是魏小雨站在人群后面,也被挤得东倒西歪。有个大汉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魏小雨的脚上,踩得她脸都白了。那大汉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奇怪,没人啊。”
魏小雨忍着疼没出声,等那人回过头去才松了口气。要是在平时,她肯定跳起来踩回去了,但这地方人这么多,她不想招人注意,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又一波人浪涌了过来,魏小雨连忙退的远了一些,喃喃道:“这地方也太混乱了吧……”
到处都闹哄哄的,实际的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魏小雨开始后悔偷偷跟过来了。她伸着头到处张望,想找找段星河他们在什么地方。她怕被大师兄骂,没打算让他们发现自己,但就算待在他们身边也能安心一点。
所有人都蒙着白口袋,魏小雨也认不出来谁是谁。她闭上了眼,凝神寻找段星河的气息。片刻人群里有了一点感应,不光是他,还有步云邪和宋胡缨的气息。魏小雨心中一喜,悄然朝那边挪了过去。
作为对信徒的回报,青龙在空中张开大嘴,吐出了一股白色的云雾。那股白雾带着淡淡的香气,在场的人顿时感觉身体十分舒畅,如同饮下了一坛美酒,摇头晃脑的十分陶醉。段星河也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仿佛五感都被剥夺了一般。
他意识到这股气息有毒,手里掐了个诀,默念清静经,保持住了清醒。
步云邪也感到了不对劲,低声道:“这家伙不怀好意,别被它迷惑了。”
随着龙息散去,夜空中浮现起了一层层白玉台阶,一直通向云层中。石阶映着皎洁的月光,散发着神圣的气氛。
邪修们骚动起来,纷纷道:“登阶!天梯出现了,要登阶了!”
段星河只听人说过凡人飞升是此等情形,但也仅限于修炼了上千年的得道高人。而眼前这天梯凭空出现,十分蹊跷。他远远地望着张夜来,她从山谷中放出了一队人牲。引领着他们来到天梯跟前,便站在一旁不动了。
若是真有这么轻易成仙的机会,她怎么会让给别人?
空气中的龙息还未完全消散,那些人牲吸了进去,一时间陶然忘我,一点也不知道恐惧。张夜来长声道:“浮生苦难甚多,不如早日解脱。古神垂怜你们,让你们登阶成仙,去领受它的慈悲吧——”
人牲们恍恍惚惚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口中喃喃道:“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了,要成了……”
一群人像行尸走肉一样,排着队向上走去。对于头一次来满月盛会的人来说,这便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场地上的人骚动着,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不住涌动着。
段星河身边有人挤过来,撞了他后腰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人也没有。他有些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时候就听身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哎呦,却是魏小雨的声音。
段星河心中一凛,伸出大手一抓,一把薅住了空气。魏小雨的肩膀被他揪住了,慌得不得了,小声道:“大师兄,放手,你要把我肩膀捏碎了!”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愣,意识到是魏小雨偷摸来了。魏小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在他们身边站了一会儿,悄悄地扮了好几个鬼脸,他们也没有发现自己。她正觉得十分有趣,忽然一阵人流涌了过来,就像一个大浪,把她狠狠地拍在了段星河的后背上。
段星河的手上带着隐身斗篷黏黏弹弹的触感,就知道是这熊孩子作怪。他放开了手道:“你怎么来了?”
魏小雨无辜道:“我就想看看热闹。”
段星河道:“胡闹。”
魏小雨不服气道:“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不知道他们在跟空气吵什么。步云邪低声道:“行了,来都来了,保持安静。”
魏小雨一只手捂着嘴,小声道:“好,我不出声,你们也不能再骂我了。”
这里这么危险,她一个小豆丁居然敢一个人来,简直是胆子上长了个人。段星河有点生气,但现在说她也没用。这丫头还挺聪明,知道穿着隐身斗篷来,不但能隐藏身体,还能隐藏气息。
他道:“好好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你。”
魏小雨连连点头,悄悄地揪住了步云邪的衣袖。步云邪虽然看不见她,但是能感到她的存在,安心了一些,轻声道:“放心吧,我帮你护着她。”
天空中隐约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大门,向外放出淡淡的光芒。一阵柔美的仙乐不知从何而来,暗夜中仿佛有人在曼声吟唱,那一道天梯就是指引人们通向幸福的道路。
莫说那些人牲被大门吸引,就连地上定力差一点的邪修,都忍不住要往前走去。旁边有人拉住了那人,道:“你不要命啦!”
被吸引的人喃喃道:“成仙……我要成仙……”
另一人劈手打了那人一记耳光,道:“你看清楚了再去!”
夜空中云雾缭绕,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道金色的大门后面,有一张嘴大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走到顶端的人牲充满了喜悦,以为自己从此就能摆脱痛苦,得到永恒的解脱了。
他们穿过云雾,向里走去,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吞吃下肚。血淋淋漓漓地从青龙的嘴角淌下去,血腥味很快被它吐出的龙息掩盖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登阶,就是人牲献祭,还没成仙就先成鬼了。可悲的是后面的人依然一无所觉,连续不断地走进大门,满怀幸福地迈向死亡。
血腥的场面刺激了在场的人,地上的邪修们沸腾起来,大声欢呼着。
青龙吃了几十个人牲,直到把最后一个吞下去,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它长长地吐出一口龙息,赐予信徒们回报。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甜美的让人陶醉。在场的邪修们都仰起了头颈,竭力扩张着鼻孔甚至七窍,贪婪地吸收着那股邪气。
拜月教的人也在贪婪地吸取着古神的气息,这就是他们献上人牲的目的。上古巨龙的吐息能够增加邪修的力量,在满月之夜修炼,更能够让功力大幅增长。
逍遥观的人从小修的是正法,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有害无益。段星河对此毫无兴趣,道:“就这?”
人面疮低声道:“等会儿还有两次献祭。古神吐完了气息,会再吃一部分人。趁现在没人注意,赶紧去找找我大师兄吧。”
段星河低声道:“你师兄未必还活着,你怎么知道刚才献祭的人里面没有他?”
人面疮沉默了片刻,道:“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若是他已经死了,看到咱们救了其他人,应该也会高兴的。”
被关着的人牲有不少是附近的村民,也有被绑去的普通人。段星河想起了村子里为了丢失儿子痛哭的老母亲,生出了恻隐之心。他道:“怎么走?”
人面疮振奋起来,道:“我认路,你听我的。先从后头绕路,去东边有条小道,那边守卫少一点。然后看情况再说。”
这边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段星河低声道:“阿云,你们去西边谷口找六幺他们。我等会儿把人放出来,就去找你们汇合。”
周围的人还在贪婪地吸着邪气,每个人都半闭着眼,脸上带着痴迷的表情。天空中的龙息弥漫着,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这情形应该还要持续一阵子,动作快的话应该能逃得掉。
步云邪有点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段星河道:“你保护小雨吧,我很快就办完”
他说着转过身,趁着没人注意,快步走了。
山谷中的人都在吸收着邪神的气息,不光邪修和拜月教的教众沉醉其中,就连守卫也恍恍惚惚的。在场的人如同喝了一大缸美酒,有的人倒在地上,身子瘫软的如烂泥一般。有的人痴痴傻笑,喃喃道:“三花聚顶,我成了……成了!”
那股混乱颠倒的气息到处弥漫,渐渐聚集在一起。这些人的精气神被龙息耗泄,大量的生命力流失出来。上古巨龙眯起了银色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下面那些蝼蚁一般的人。它就像放高利贷的人,提供一点甜头,收取的却是极其高昂的代价。它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人的精气吸入了体内。
成为祭品的,不光是登阶的那些俘虏,还包括在场的每一个人。只不过有的献上的是□□,有的献上的是灵魂。这些邪修的神志被龙息腐蚀,忘却了这一生的追求,什么荣华富贵、权利野心,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们只想享受更多快乐。
那种极致的快乐一旦体会过,就像烙印一样留在灵魂深处,让人终生难以忘却。所以每个来参加过满月盛会的人,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会再来,觉得其他的事都索然无味,抓心挠肝地回味着那一刻的感觉,直到耗尽自己的一切为止。
段星河一开始就意识到了龙息吸不得。他左手掐诀,以清静经护体,尽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人面疮指点着他绕开了守卫,来到了山谷深处。
“看到前头那个洞口了吗,牢房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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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那些人,龙息也稀薄了许多。段星河松了口气,猫着腰藏在树丛里。身后传来一阵阵嬉笑声、呓语声,混杂在一起仿佛鬼哭。
他皱起了眉头,什么满月盛会,不过是一群妖魔鬼怪和疯子的狂欢。段星河觉得有些荒诞,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他抬眼望着前方的石牢,那头青龙就在山谷的上方,要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把祭品放走,实在有些压力。
石牢门口有八个守卫,这几个侍卫被邪神的气息感染,此时也已经浑身酥软,手指都微微发着抖,丧失了战斗力。段星河低声道:“怎么说?”
人面疮从气孔里一望,道:“都淘虚了,不是闭着眼都能收拾得了么。”
段星河道:“这么看得起我?”
人面疮跟他待了这段时间,对他的本事很了解,道:“那可不,上吧兄弟。”
段星河一扬嘴角,道:“好,那就速战速决。”
他拔剑出鞘,倏然掠出去,一剑砍翻一个,反手几剑又砍倒三个。其他侍卫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有人要呼救,段星河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吵。”
那人手软的连刀都提不动,浑身一个劲儿地发抖。段星河手上发力,那人的颈骨折断,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另外几个人要逃跑,段星河追上去一剑一个,把守卫都杀了。他动手干净利索,连点声音都没听见就解决了。他把尸体拖进了草丛里,快步走进了山洞。
洞里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发霉的气味。墙上嵌着几盏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情形。山洞里一边是疙疙瘩瘩的石壁,一边是牢房。
段星河一间间找过去,见一个石牢里堆着几座不住蠕动的肉山。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来这里不光关着人,也是她们孵化鱼卵的地方。
他站在铁栏杆外向里望去,黑洞洞的石牢内有三坨一人多高的鱼卵。半透明的薄膜里裹着上百个黄褐色的卵,已经快孵化出来了。地上散落着人类的白骨,有弯钩状的肋骨,也有长长的腿骨和散落的指骨,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被黄色的黏液沾在肉山上,就像昆虫撞到了蜘蛛网上。他们挣脱不下来,只能在绝望中慢慢等死。那几个人的血肉已经被鱼卵吸干了,只剩下一张灰色的人皮绷在骷髅上,透着一股骇人的气息。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些妖物真是作孽。他打了个响指,放出了一道雷火咒。哗啦一声,那几坨鱼卵便被劈得焦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
再往前走,下一个石牢已经空了,刚才被送出去的人牲应该就关在这里。
段星河悄然往前走去,见前头两个牢门前站着几个守卫,里头传来隐约的哭声。一个守卫踹了栏杆一脚,粗声道:“谁再哭一声试试,老子马上扔他去喂鱼!”
哭声消失了,牢里的人们却更不安了。刚才隔壁牢房的人都被拉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猜测那些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有的人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也有的人低声念着佛,祈求上天保佑。有个小男孩怕的不行,小声道:“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
一个大叔道:“别说话了,狱卒盯着咱们呢。”
段星河躲在拐角处望了一眼,见最近的牢里大约有一百人,门前各有六个守卫。大部分拜月教的守卫跟在张夜来身边,维持着前头的秩序,这边反而没什么人看守。
段星河打算速战速决,抬手放出几枚袖箭,先放倒了两个守卫。其他守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有敌人,快来——”
地牢里深处的守卫都聚了过来,十来个狱卒拔出了刀,一窝蜂地围住了他。段星河根本没把这些蝼蚁放在眼里,提剑斩过去。黑暗中剑光闪烁,瞬息之间就听几声惨呼,十来个守卫都倒在了地上。
人面疮看的热血沸腾,道:“漂亮!”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小意思。”
他从一个侍卫身上摘下了钥匙。石牢里的人们十分慌张,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下意识往后退去。钥匙有一大把,段星河试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开门的那把。
他扬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等会儿出去了你们就往东走,有认路的吗?”
人群中有个汉子鼓起了勇气,上前道:“我认路。我在附近放牧,给他们送过牛羊,来过好几次。”
“好得很,”段星河道,“现在你是队长了,在前头带路。大家都保持安静,迅速离开。”
咯吱咯吱几下,门锁打开了。段星河一把拉开了铁门,道:“赶紧走!”
那汉子在前头带路,领着一群人悄然向东边逃去。段星河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另一个牢房,放出了剩下的人,再往前走到头,牢房就都是空的了。
段星河怕他们遇见守卫,快步追到了最前头,打算护送他们一程。谷口果然有一队人守着,带头的守卫见了这么多人,十分诧异,举起长枪指着人群道:“后退,怎么回事!”
段星河掠了过去,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长枪已经被挑翻了。段星河一剑抹了那人的脖子,鲜血顿时撒了一地。其他守卫围了过来,吼道:“反了天了,快擒住他们!”
人群中有不少妇孺,不敢上前搏斗。段星河的修为虽然高强,奈何对面的人太多,解决起来有些麻烦。一些男人知道此时再不拼命,就没机会活了。有人从地上捡起了石头、棍棒,一个男子带头喊道:“兄弟们,快帮忙!”
人们一拥而上,七八个人按住一个守卫,有的用石头砸,有的用拳头打。有守卫大喊起来:“救命——快去通报教主,人牲逃走了!”
他刚喊了两声,四五个人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他们被关了这么久,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怎么可能舍弃。守卫拼命挣扎,那些人红着眼,死也不松手,竟然就这么把那个守卫活活捂死了。
制服了谷口的守卫,其他人喘着气,发着抖。在拜月教那些人的眼里,这些人牲跟待宰的牛羊没什么不同。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不该被这么折磨的。
段星河放眼向前望去,山道两旁苍苍莽莽的,一条大道通向南边的村庄。从这里出去,趁着夜色逃跑应该能活下来。他道:“都解决了,快走吧。”
那些人十分感激,纷纷道:“多谢、多谢少侠!”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向山谷外逃去。段星河舒了口气,感觉这边还算顺利。张夜来要是知道她费劲抓来的人牲都被自己放跑了,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了。
人面疮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兄有没有被放出来,但它已经尽力了。它伸出须子揉了揉眼睛,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道:“谢谢你。”
段星河掸了掸身上的土,道:“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人面疮知道他是冒着极大的危险这么做的,嘴上却不肯承认。一开始遇见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少年不过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没想到他能做成这么大的事。
段星河低头看了皮囊一眼,心中也有些感慨。它虽然都变成这样了,却没有去坑别人,反而要救其他人于水火。段星河以前虽然不怎么喜欢浩荡盟的人,但跟它相处了这段时间,觉得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刘正锋应该也是个有大义的人。
“你会好起来的。”段星河道。
人面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苦笑了一下道:“没指望了,都已经这样了。”
段星河拍了拍皮囊,安慰道:“你师父本事那么大,一定有办法的。”
两人说着话,山谷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好像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又像一只老鼠钻进了大姑娘的绣房里。有人放声大叫,脚步声稀里哗啦的,好像有许多人在追赶着什么。
人面疮吓了一跳,道:“快藏起来,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段星河闪身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声音没朝这边来,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那帮人刚才还被龙息迷得六亲不认,这会儿却好像都清醒过来了——不对,听这动静是更疯癫了。
不知道那头龙又给他们下了什么猛药。步云邪他们说不定还在山谷里,要是被卷进去就糟了。段星河有种不好的感觉,道:“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