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下来,不远处的山谷里隐约传来了人声。有的人在呻吟,有的人在呼救,敌人已经苏醒了。雪崩虽然埋住了一部分邪修,还有一部分拜月教的人和邪修躲过了一劫,说不定一会儿就要追过来了。
这地方不能久留,段星河道:“先走再说吧。”
众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月亮山,他们找到了大车,连夜向南边驶去。
步云邪怕误伤身边的人,拿一块白布蒙住了眼睛。他这样不能骑马,只能跟李玉真换过来,坐在了大车里。伏顺跟他面对面坐着,有点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变成石头了。他悄悄地挪了一下,片刻又挪了一下下,一会儿功夫就躲到大车的角落里去了。
步云邪早就觉察到他在干什么了,淡淡道:“怕什么,我又不看你。”
伏顺吓了一跳,道:“二师兄,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就是背上的触手太沉,靠着边轻快一点。”
步云邪没再说什么,片刻伏顺困得睡着了,低低地打起了鼾,身上的触手跟着一颤一颤的。大车压到了一块石头,车厢颠了一下。他身上的触角软软的,啪嗒一下子砸在了步云邪身边。
步云邪:“……”
伏顺醒了过来,沮丧道:“对不起,这些玩意儿是刚长出来的,我控制不好。”
他说着,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像只要坐在步云邪对面就让他不寒而栗。
段星河隔着窗户,听见车里头一直没消停,知道伏顺就是害怕他的眼睛。他道:“顺子,你出来,咱俩换换。”
伏顺虽然懒得骑马,但一想到能离邪神之眼远一点,顿时又乐意起来。大车停下来,伏顺翻身上了马,回头看旁边的李玉真,没想到自己这对大车兄弟也有一起骑马的一天。
宋胡缨骑马走在他们身边,比平时更面瘫了。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多出来的五个耳朵,一会儿排成个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形,越想越讨厌,不知道是不是该狠心割了去。伏顺的触手拖在身后,就像一个人形拖布。难看归难看,往好处想,大冷天还能挡一挡风。宋胡缨多了几个没用的耳朵,每一个都在往脑袋里灌风,比平时更冷了。
步云邪白色的衣衫上沾着血,静静地靠着车壁。从前只觉得他的眼睛如秋水一般清澈好看,此时他蒙着白布,脸部的轮廓反而更加鲜明了。他的鼻梁挺直,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透着一股憔悴的气息。
他头脑聪明,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如今遇上了这样的意外,他也无计可施,显得彷徨起来。
段星河坐在他对面,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步云邪想起了人面疮的那个师叔,知道如果解除不了诅咒,自己的结局怕是要跟他一样。他低声道:“能有什么办法?”
段星河道:“咱们不是要去蜀山么,那边的长老见多识广,他们肯定有法子的。”
这个念头给大家带来了一线希望。不光步云邪,其他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诅咒,谁也不甘心这么过一辈子。步云邪不想给其他人增加负担,尽量保持着平静,道:“嗯,我都听你的。”
段星河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步云邪感到他手背上长着坚硬的鳞片,刚才他只顾着自己难过,却不知道段星河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他道:“你的手?”
“没事,”段星河轻描淡写道,“就是长了几片鳞,比六幺好多了。你是没见,他长了二十根手指头,藏都没地儿藏。”
六幺听见了,扬声道:“诶,说我什么坏话呢?”
段星河便笑了,道:“没什么,我说等到了前头的镇子,大家都改扮一下,别太引人注意。”
东方渐渐发白,远处已经能看到镇子的轮廓了。伏顺刚开始还有些困意,后来熬得也不想睡了。他放眼向前望过去,就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附近的树林里探出头来,查看周围的情形。
那些人一见有人来,就像受惊的动物一样缩了回去。伏顺挠了挠头,道:“怎么回事,跟逃难的似的。”
段星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见前头那几个人瞧着眼熟。他明白了,这些是昨天晚上他从石牢里放出来的人牲,没想到经过一夜,他们已经逃到了这里。
“停车。”
段星河吆喝了一声,从车上迈步下去了。那些人原本还像惊弓之鸟,认出了段星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个男子大声道:“少侠,你来了!”
段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浩荡盟的,人面疮一直惦记着的大师兄应该就是他了。他在牢里饱受折磨,身体都瘦的不成样子了,气度还是跟一般人不同。先前在大幽时,这人为了争夺灵光仙芝,还跟刘正锋来追过自己。当时段星河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不见,他被抓到了这里。
昨天晚上就是他带头反抗那些守卫,要不是有他帮忙,事情还真没有这么顺利解决。
段星河道:“只有你们么,其他人呢?”
那男子道:“我们从月亮山跑出来之后,就一直逃命,没敢停下来。一些人在前头村子住的,跟着认路的牧民回去了。像我们这样家在外地的,一直往南走,天亮也打算各奔东西了。”
他说着话,人面疮从皮囊里睡醒了。恍惚中它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说话,抬起须子揉了揉眼睛,趴在气孔上向外望去。就见一个男子带着几个人,正在跟段星河说话。
它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大师兄!”
那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有些疑惑。段星河腰间的皮囊扑棱扑棱直动,激动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大师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段星河把皮囊打开了,道:“人帮你找到了,要出来吗?”
人面疮方才在皮囊里还兴奋的不得了,一旦盖子打开了,它却安静下来了。大师兄还好好的,自己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它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屈从于那些妖女的摆布,丢了浩荡盟的人。如今落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是报应。
段星河知道它是情怯,替它道:“胡大为你认得么?”
那男子道:“认得啊,他是我师弟,跟我一起被抓来的。他……他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也一直惦记着你。”段星河道,“昨天晚上就是他求我去救你们的。他说虽然不知道大师兄是不是还活着,但能救出那么多人,你也肯定会为他高兴的。”
男人的手心冒出了冷汗,看着面前的皮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在拜月教呆了那么久,他见过了不少人悲惨的下场,无外乎是被扔到天池里喂了鱼,或者被当成孵化鱼卵的养料,要不然就是被妖女吸收成为人面疮。
段星河把皮囊递给了他,什么也没说。男人的手不住颤抖,哑声道:“大为?”
人面疮低声道:“是我。”
晨曦照在皮囊里,映出了人面疮的模样。曾经俊俏的小师弟变得畸形怪异,让人不敢直视。男人没有嫌弃他,却是心中一酸,流下了眼泪道:“好兄弟,你还活着就好。多谢你找人来救我,要不然我也逃不出来。”
人面疮十分难过,又觉得无地自容,道:“是我对不起师门。我心志不坚,给师父丢人了……”
那男子道:“别这么说,你帮着救了这么多人,立了大功德。你放心,我带你回去见师父,他修为深厚,一定能救你的!”
他说着向段星河拱手行礼,道:“在下苏子乾,是浩荡盟的长徒。敢问少侠高姓大名,相救之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段星河道:“不必客气,在下段星河,在大幽钦天监供职。”
苏子乾迟疑了一下,道:“段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段星河曾经被他把脸按在地上摩擦,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他淡淡道:“在大幽,你跟你师父为了灵光仙芝来追过我。”
苏子乾想起来了,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子,如今也成了拯救无数人的大英雄。果然是那句话,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他有些惭愧,道:“对不住,我也是听令行事……唉,其实若论运气,那灵芝本来就该是你的。”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起来也没什么感觉了。段星河洒脱道:“没关系,不打不相识嘛。”
苏子乾松了口气,道:“段兄大度,你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段星河道:“我们要去蜀山一趟。你们要回凤来城么?”
苏子乾怕拜月教的人追上来,道:“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得动身了。”
段星河本来还要把人面疮送到镇上的驿站,如今遇上了他的师兄,就不用再操心了。他道:“那你们一起走吧,咱们有缘再会。”
人面疮从皮囊里探出了脑袋,对他们还有些依依不舍。它挥了挥须子道:“你们多保重啊。”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你们也多保重,一路顺风。”
其他人跟着苏子乾一起离开了,想到救了这么多人,段星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自己的兄弟们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要想开一点,日子还是勉强能过下去的。
“……你这叫掩耳盗铃。”
伏顺拿布条把身上的躁动不安的须子绑住了,外头套了一件宽大的上衣,脊梁高高地隆起,看起来就像个天生的驼背。这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总算不会被人当成怪物了。
他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大海摇了摇头道,“哪有驼背会自己动的。”
伏顺扭过头,用力拍了后背几下,想让身上的须子安静一会儿。那些触手暂时静了下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蠕动起来。
就要进镇子了,段星河让大家把身上变化的部位遮一遮,打算去买点补给。这里还没离开拜月教的地界,尽量还是不要引起人的注意。
赵大海拿了一块白色的粗布,把整个脑袋都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活像个得了传染病的人。宋胡缨从车厢里找到了一个带黑纱的帷帽,戴在了头上,把自己的一堆耳朵遮住了。
众人进了镇子,看起来十分奇怪。有的驼背,有的蒙着脸,有的戴着帽子,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青年还用白布蒙着眼睛。他们聚在一起,就像一个畸形的杂耍班子。六幺沉默着把拥挤的二十根手指头藏在袖子里,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好的了。
队伍里的东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家分头去买。约好了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后在镇子口汇合。
赵大海买了给牲口吃的黑豆,还有一大口袋熬粥用的玉米糁。路边有人在烤羊肉串,肉烤的滋滋冒油,赵大海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魏小雨跟在他身边,眼巴巴地道:“师兄,我想吃。”
赵大海道:“那就买点,来个五十串吧。”
老板摇着扇子,扇得整条街都是羊肉的香气,碳火烤的人暖融融的。老板撒了一把孜然,道:“小朋友,辣子要不要?”
魏小雨道:“要一点。”
老板薄薄地撒了一层辣椒粉,用油纸包好了,把肉串递给他们。两人一起往回走去,就见宋胡缨和司空玉抱着小对眼和墨墨从对面的街上过来了。两个女孩子手里提的包裹很精致,上头印着花朵和蝴蝶,应该是香胰子和擦脸的香脂。六幺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护着她们。
司空玉挥了挥手,道:“你们来了。”
两拨人在镇子中间相遇,就见伏顺和段星河、步云邪,还有李玉真从另一条街过来了。大家买好了东西,放在大车上。墨墨闻见了烤羊肉的味道,扬起了鼻子。它从司空玉的怀里飞了出来,围着赵大海直打转。
“啾,叽啾——”
小对眼也闻见了香味,比墨墨还激动,从宋胡缨的怀里跳下去,像爬树一样顺着赵大海的腿爬了上去。
这段时间大家过得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心情管这两个崽子。小对眼每顿饭都吃玉米粥泡馍,已经吃的两眼发绿了。它伸着爪子扒拉赵大海拿着的烤羊肉,赵大海道:“等会儿再吃,这里不方便。”
小对眼嗷嗷直叫,根本等不了。赵大海只好把油纸包举了起来,小对眼蹲在他肩膀上挠了几下,一个不小心勾到了他脸上的白布,从他肩上掉了下去。
小对眼打了个滚落在地上,还好没摔伤。然而赵大海脸上的白布被它扯了下来,顿时露出了横七竖八的一堆眼睛。他站在大街中间,到处都是人,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大太阳底下,好像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光了一般。赵大海慌了,脸上的九个眼睛一起咕噜噜乱转,不知道该先挡住哪一个好。
周围的人看到了那诡异的情形,都吓坏了,有人放声尖叫起来。
“救命,有妖怪啊——”
有人一喊,伏顺背上的触手受了惊吓,开始疯狂涌动起来。伏顺扭头道:“别动、别动!”
那些触手根本不听他的,每一根都有自己意志似的左冲右突,呼啦一下子把他的衣服撕破了。七八条触手从他背上爆了出来,发疯般地到处挥舞着。
宋胡缨头上的帷帽被他的触手掀了下来,露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耳朵。人群被吓坏了,闹哄哄地互相推搡,争先恐后地要逃走。六幺拔出了剑,露出了二十根手指头,把司空玉护在身后,道:“县主,别怕!”
司空玉搔了搔脸蛋,道:“那个……我不怕,你别把人家吓着了。”
人们慌得不行,纷纷喊道:“没一个好人,都是妖怪——快跑啊!”
那情形十分混乱,有人吓得撒腿就跑,还有小孩子跑出一段距离,转身朝他们丢石头。伏顺躲在一块招牌后面,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成妖怪。整条街的人都惊恐万分,眨眼间跑了个一干二净,店铺纷纷关上了大门,就连路边摆摊的小贩也扔下摊子逃走了。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枯叶从大街上缓缓飘过去。墨墨没想到自己会搞出这么大骚动,蹲在路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刚才那包烤羊肉落在了地上,被踩了好几脚,已经不能吃了。
小对眼倒是不在乎这些,淡定地走过去,扒开了纸包。仿佛觉得事已至此,不如先吃饭再说。
“干什么,刚消停了几天,又给我闯祸!”
宋胡缨一把将它拎了起来,一副生气的模样。就算扔了也不能给它吃,要不然它下次还敢。小对眼四脚腾空不停扑腾,仿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都说了要低调,结果还是暴露了。若是拜月教的人来查,一下子就能找到他们的行踪了。步云邪叹了口气,道:“怎么办?”
段星河也有些无可奈何,道:“还能怎么办,赶紧走吧。”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已经有人去报了官。他们不敢久留,只能抓紧离开这里。走了半日,后头没人追过来,大家松了口气。眼看着天暗下来了,众人便找了个地方扎营。
魏小雨坐在帐篷跟前,啃着一个苹果,看着墨墨和小对眼挨罚。宋胡缨答应过不再打它了,但犯了错又不能不教育,寻思了一下午都没想好该怎么办。李玉真凑过来,一手捂着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宋胡缨的眼睛一亮,道:“就这么办。”
扎好了帐篷,宋胡缨找了块石头,把两个崽子怼在边上,严肃道:“你们两个白天不守规矩,搞出了很大的骚乱,必须受罚。”
小对眼喵的一声叫,试图萌混过关。宋胡缨不吃这一套,道:“撒什么娇,平时不都嗷嗷叫吗。”
墨墨抖了抖耳朵,想偷偷溜走。宋胡缨拦住了它,道:“给我罚站,半个时辰之内不准休息。”
她把两个崽子提起来,让它俩背靠着石头站着。小对眼很少只靠两只后脚着地,站的很艰难。墨墨也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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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稳,只好张开了一双翅膀维持平衡,不时扑棱一下,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宋胡缨扳着脸道:“难受就对了,记得教训,以后不准再犯。”
司空玉在一旁看着,忍着笑道:“还得是李兄啊,坏主意就是多。”
李玉真要做慈父,坚决不承认这鬼点子是他出的,道:“不是我,我可舍不得。”
那么好的一包烤羊肉没了,魏小雨到现在还心疼。她啃了一口苹果,故意嚼得啧啧有声,道:“本来烤肉是给大家一起分的,让你们搞没了,现在连苹果也没得吃,馋不馋?”
墨墨沮丧地耷拉下了耳朵,小对眼爆发出破锣嗓子嗷地一声叫,态度十分激烈,仿佛在跟她吵架。魏小雨道:“诶,你还不服气。”
宋胡缨清了一下嗓子,示意它考虑好了再说话。小对眼怕它妈怕的紧,只好文明地喵了一声,从吵架改成了争辩。
魏小雨能听懂它的话似的,道:“饿了是吧,饿了也得等开饭啊。我比你还馋呢,这不也是得忍着么?”
小对眼:“嗷,嗷嗷嗷。”
魏小雨悠然道:“忍不了也得忍,你现在不是野猫了。既然跟着人生活,就得守人类的规矩。你看我,不是也得守着规矩过活吗……”
篝火的另一边,步云邪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水塘,把沾血的衣裳洗了。他还不习惯蒙着眼干活,便解下了脸上的白布。
天气渐渐回暖了,水塘里的鱼游了出来。黑不溜秋的小鱼只有手指头粗细,远远地看着这边。步云邪朝那边瞥了一眼,望见了一圈涟漪。那条鱼的身体渐渐变成了石头,就这么沉了下去。
步云邪无意间杀了生,有点懊悔。古代有女子容华绝代,美得沉鱼落雁,步云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有了这样的能耐,心情却糟得要命。
他的眼前一阵模糊,揉了揉眼睛,过了一阵子才好起来。他发现每次把东西变成石头之后,自己的视力都会下降一些。果然邪神的诅咒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动用这股力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要付出些什么作为代价。
步云邪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照这样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失明。
“还是尽量不要用眼睛了……”
他拿布条把眼睛绑了起来,日子难过就难过吧,总比瞎了好。
他把衣裳放在盆里,起身往回走去。小路蜿蜒通向营地,要走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回去,而他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
步云邪停了下来,确定前头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二三十个人。
周围弥漫起一股雾气,香甜中带着一点诱惑的味道,让人不觉间就松弛下来。这气息跟月亮山中的龙息十分相似,步云邪心中了然,是拜月教的人追过来了。
张夜来身后带着一群巫师,黑压压的拦住了步云邪的去路,透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道:“好俊俏的小瞎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嘲弄,又有些恨意。那么重要的满月盛会搞砸了,她不但在邪宗中名声扫地,也失去了古神的信任,此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拜月教的大部分人都被雪崩活埋了,她成了个光杆教主,只有身边这些人了。步云邪能感到她身上的气势已经很衰微了,她就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不肯接受现实,红着眼还想翻最后一盘。
白天他们在镇子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想追踪他们太容易了。只是张夜来这样气急败坏的追过来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有点不自量力了。
营地就在前方不远处。步云邪觉得没有那么危险,放下了木盆,气定神闲地站着。
这样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在月下就像玉琢的一般。谁能想得到,不久之前就是他扛着魏小雨,拖着上千人在月亮山谷里狂奔了好几圈,跟七进七出长坂坡的赵子龙有一拼,还引发了一场雪崩,至少砸死了三百来个邪修。
张夜来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这小子简直是自己命中的克星,每次都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能不能抓到段星河都不重要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宰了步云邪以解心头之恨。
她一示意,黑袍巫师们从四周包围过来。步云邪却一点也不慌,仿佛觉得区区一条丧家之犬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拜月教的咒术他都已经了然于心,破解之法也信手拈来。他越是淡定,张夜来就越是恼火,觉得他瞧不起自己。
“你不怕我?”
步云邪淡然道:“张教主生的这么美丽,我为什么要怕你。”
锵地一声,她拔出了剑,厉声道:“说好听的也没用,我要杀了你!”
步云邪道:“就因为我毁了你的满月盛会?”
月光照下来,张夜来的发丝散落在脸边,显得憔悴而又落魄。古神舍弃了她,族人们也对她十分失望。死了那么多人,众多邪宗还等着她给一个交代。除非她能抓到段星河,当众把他千刀万剐,否则她一点活路也没有。
张夜来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段星河也不可能引颈就戮。她这次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的目光微动,冷冷道:“也不只是为了这个。”
步云邪寻思着营地就在附近,他刚才暗中向段星河使了火花心念咒。只要拖一拖时间,人就过来了。
他道:“那是为什么?”
张夜来也不急着动手,仿佛在最后的时光里也想跟人聊一聊。她注视着他道:“因为你拥有的我没有。”
步云邪被她引起了兴趣,道:“什么?”
他身边有很多人,每个人对他都很好。尤其是段星河,跟他简直秤不离砣。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把步云邪当成最重要的兄弟。张夜来的神色有些嫉妒,又藏着羡慕,道:“有人在乎你。”
步云邪笑了,道:“你贵为教主,那么多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难道没人在乎你?”
张夜来缓缓道:“我没在乎过他们,他们也在心里恨我。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真心最难得。”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玩弄着身边的男人。此时忽然流露出伤感的一面,就像个被辜负的可怜女子一般,让步云邪也有些猝不及防。他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张夜来道:“我是忍不住想,如果你死了,他的真心能不能给我。”
步云邪道:“你说呢?”
张夜来也很惋惜,道:“我在土地庙对他一见难忘,还真想跟他拜堂成亲呢。”
步云邪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妖女也会对人动真情,道:“你喜欢他?”
“也没有那么喜欢,但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张夜来道,“只要在一起久了,说不定我可以拥有他的真心。”
说来说去,都绕不开真心两个字,她好像对此格外执着。步云邪道:“真心对你这么重要?”
张夜来身上碧色的灵光一现,脸上露出了几片青色的鱼鳞,耳朵也化作了鱼鳍的形状。她本来就是天池里的鱼精,花了上百年才修炼出人身。她看着远处的篝火,温暖的光芒微微跳动着,就像她们在深海里亮起的一点点红光。
她依稀又回到了在水中游弋的时光,她和姐妹们隔着水波看着远处热闹的人间,向往着将来上岸的那一天。
她有些憧憬,轻声说:“只要有真心,我就能变成真正的人。”
许多修炼的妖物要成为人,需要有缘人亲口来封,但只有真心实意的认可才起作用。这些年来她陷在执念里,害了不少人,也被不少人辜负过,到头来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步云邪叹了口气,道:“做人也没什么好的,不值得付出这么多。”
“总比做妖好一点。”张夜来执着道,“或许下一个人……就会真心爱我。”
黑暗中,有脚步声朝这边奔了过来,他等的人到了。步云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还有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