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萧娇活了十六年,向来是别人为她的事着急奔走,她自己真正着急的次数,不过两回。其一是十年前初闻阿娘死讯的时候,再一回就是今日吉宇玉镯不见。关于这只玉镯的来历,倒有一番传奇。

    当年,盛元帝初下江南创业,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彼时,南地各州势力割据,诸侯世家或野心勃勃,或闭城自守,少有拥趸者,面对此种困境,元帝率亲卫下九州,最远到达宁州晋宁,广交南地世族,这才慢慢获得支持。然南地与北地不同,南地各郡大多气候湿热,水泽漫涌,蚁虫肆虐,据说元帝自宁州返回后,大约是水土不服,不久身体便有恙,很快头痛难耐,药石难治。

    正当群臣束手无策时,有个叫萧道的荆楚小官进言,说巫山山脚,有个名曰河洌的苗蛮村寨,这村寨四面环水,终年有雾,外人很难进入。后来有个打渔人不慎误入村寨,他回来后便对周围人说起这一段经历。原来河洌在苗语中是无病之义,在这里生活的苗人一生无病无灾,上到耄耋老翁,下到黄口稚童,每一个人都精神矍铄,恬然自足。渔民困惑,苗人告诉他,这是巫山神保佑,赐予他们也母。他们带他来到巫水边,渔人这才发现,原来环绕村寨的水底,有一种泛着金色光芒的玉石。这种玉石,也就是苗人口中的也母,有驱邪祛病的功效。

    这一隐秘不久便被更多人所知,之后不断有人潜入苗寨,试图偷取水中玉石。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这些被偷出的也母,并没有如人预期的那样治病驱痛,平凡得如普通顽石,连光芒也黯淡下去。这桩异闻最终传到当地一世族耳中,世族族长正患奇疾,药石罔顾,听闻后亲自率领家臣带着牛羊布匹前往,苗人最终被族长诚心感动,取出也母石,治好了族长疾患。原来,也母石虽有奇幻的功效,但外人用之无用,只有最圣洁的苗女乞拜山神后,用巫水浸泡也母石,这种也母石才能驱邪祛病。换言之,只有苗人才能使用这种玉石治病。

    但是,苗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次善心之举,最终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至此之后,不断有苗人失踪、死亡,曾经避世的桃源再也不复平和安宁。苗人无法,只得举族迁移,自此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故事说到末尾,萧道献计于元帝,曰,既然苗人有至宝可驱邪祛病,不妨发布一道诏令,纳苗女为妃,并派精锐军驻守巫山外围,若有人妄闯村寨,即刻诛杀,以护苗人累世平安。

    能获皇帝庇佑,这对终日惶惶不宁的苗人来说无疑于恩赐,所以,诏令发出后不久,一支护送苗女的队伍便抵达帝京,与苗女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块装在锦匣里的也母石。

    元帝兑换了承诺,以淑妃之位册封苗女,并派亲卫三百彻夜守护巫山苗寨,苗女感念圣恩,拿出也母石祷告。在苗女的医治下,元帝身体逐渐康愈,此后,大盛朝延揽各方名士,吴会风靡,百姓归心,国力日益强盛。元帝将这一切归功于苗女及她所带来的圣石,或许这块奇幻的玉石真能驱邪祛祟,保佑大盛永世不衰。他将苗女所生之子立为太子,后来太子继位,便是先帝文宗。

    文宗雄才,一生致力西拓北伐,先后收复失陷的益州、梁州等地,北戎惧怕盛朝军士的勇猛,至此再不敢南下侵犯。但正是因为常年征战,暗伤隐疾郁集过多,即便有也母玉石,文宗也不过活了四十多岁,他的子嗣不丰,除了太后谢氏诞下的昌平公主,长成人的仅存宫人生下的一子,取名卫珩,即是今上惠帝。

    那块极富传奇的也母玉,被文宗赐予昌平公主,昌平命巧匠雕琢,刻画五彩鸾鸟,最终制成玉镯,在她离开金陵的那天,将之留给了萧娇。

    吉宇在苗语中是彩鸾的意思,吉宇玉镯正是那块苗女最初带来的也母玉石。

    如今,这块传说中关乎大盛昌荣的玉石不见了,可想而知,萧娇的内心是多么恐慌。

    ---

    车行至龟山,萧娇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想,即便也母玉石真有奇异功用,也最多驱驱邪祟,如果,它真有传说中安邦定国的效用,当初先帝阿公就不会那么轻易赐给阿娘了。或许,所谓的安邦玉石,也只是元帝为了能让阿公顺利继位故意散播的造势之语。

    想通了这一层,萧娇内心仅存的那一点压力也顿时烟消云散。

    心思空了,身体的异样便愈发清晰。萧娇拂开衣袖,药膏已经渗透肌肤,但手臂上大小红团犹在,看上去委实骇人。女儿家爱美,萧娇对臂短叹一阵,只想着快点找到玉镯,好早去皇宫问问御医。

    两边夹道绿树成荫,风声簌簌,鸟鸣啾啾。龟山地处金陵之东,山势平缓,风景秀致,山间有一碧湖,清冽澄澈,因形似琵琶,名曰琵琶湖。这里是世家大族们闲暇时散心之所,除了卢氏别苑,谢氏宁园、庾氏小筑也都散布其间。只是,此地昨日出了命案,此刻再观车外风景,只觉阴晦索然。

    采薇打着蒲扇,脸上一丝苍白:“女郎,昨日我们真在此条道上……遇到过闫二娘的表妹……”

    萧娇一脸茫然,采薇从旁拉出个小柜子来。里面划了几个格间,分别放置内衫襦裙等衣物,最外的一个小格里,躺着一支梨花玳瑁钗。

    要说萧娇,其人是个极骄傲的性子,金陵世家女子,能入她眼的,屈指可数。闫风容的表妹,说实话,在昨日之前,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号人。

    此时见这支发钗,萧娇倒想起零星几个片段。她恍然,难怪昨日闫风容面色不虞,原来她真在之前见过她表妹。

    昨日天气闷热,车刚驶入龟山,她内衫已湿透,于是不得不暂停休息,又重新梳洗换装。待整理完毕准备出发时,路旁古树后忽走出一女子。那女子柳眉细眼,脸庞透着不正常的晕红,裙摆处污泥点点,发髻上杂草数根,形容十分狼狈。她细声说,她也是此次卢氏别苑的宾客,方才因寻找几味草药才与家人失散,她问萧娇可否带她一程。

    平常,萧娇对这些女郎都是爱答不理,但那时她也不知怎的忽而同情心发作,就答应了,并让出一处供她整理衣物。后来,车行至琵琶湖时,那女子说已看到家人。萧娇望过去,湖边槐柳下停着一辆乌木马车,有侍人牵马张望,女子谢过萧娇后,便径直上了那辆马车。

    这一段插曲很快过去,萧娇一心牵挂着宴席,再也没留心其他。只是快要到卢氏别苑时,采薇发现车厢一角躺着一支梨花玳瑁钗。萧娇的首饰一般出自宫内,且多以凤蝶玉石为主,这种形制的发钗不用想定是那女郎整理时落下的。萧娇告诉采薇,既然她也要去宴席,等人到了再还她便是。

    可没想到,再次相见,那女子竟跟着闫风容一道,两人言笑晏晏,关系非常亲密。萧娇与闫风容有隙,与闫风容相好的女子萧娇更不会理睬,何况后面还发生了那一出……最后,梨花玳瑁钗到底也没还成。

    萧娇望着发钗,心头升起一阵怪异感。如今想来,那女子举止怪异,性情也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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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懦,根本不像寻常的世家女,她既然跟闫风容同进同出,极大可能,便是闫风容的表妹。只是,这发钗到底是死者所有,如今这么不清不白放在她马车内,怎么说都有点膈应。

    萧娇还没想好怎样“毁尸灭迹”,这边马车已经停下。外头侍从高声报:“郡主,别苑有官兵把守。”

    采薇下了车,过会儿回来道是大理寺的人。

    又是大理寺……

    提到大理寺,脑中立马想起那个“灰眼阎罗”。不过,寻吉宇玉镯是大事,萧娇掀帘下车,反正不管前面是人是鬼,这卢氏别苑她都闯定了。

    仅隔一日,别苑前光景大不相同。卢徽是当世名家,崇老庄,喜古朴,这座别苑便循“道法自然”之义,一物一饰,皆出天然。别苑无墙,以青竹为障。现在竹青叶上雨露未消,竹门外已站着两排六人侍卫,长刀铁甲,凛凛肃杀之意。

    大理寺长官是“阎罗”,小兵自然就是鬼差了。

    采薇瞪眼望几位牛头马面:“我家女郎要见卢先生。”

    马面冷漠,牛头斜睨。

    采薇气急:“知道我家女郎是谁吗?”

    牛头长刀一摆,双目圆瞪:“大理寺办案,任何人均不得擅入。”

    榆木脑袋不通情理!

    萧娇拉过采薇,欲行使郡主淫威,抬眼却见幽蓬门洞里,走出来一人。

    ---

    闫风识一宿没睡,待东方微白,便带着一队人马赶到龟山卢氏别苑。昨日仵作诊断,表妹是死于一种产自苗疆的剧毒,此毒甚为罕见,中毒后没有任何感觉,只发作时心脏如撕碎般,其后中毒人便会即刻暴毙而亡,死后并无其他异状,甚至表面看还颇为安详。正是这种表面和如阳春的诡异,这种毒便赐予了一个极其温和的名字——“三月春”。

    如此剧毒,若非蓄意,表妹如何能中招?

    但若说是蓄意,又是何人要害她?

    闫风识没有思绪,等到天亮雨停,便起身再次前往卢氏别苑,希望能找寻蛛丝马迹。刚行至角门,便听到外面喧杂声。

    他走到门外,见是萧娇,面上带疑,问:“郡主所来何事?”

    闫风识今日因着急外出,并未着官服,只拣了件寻常的青纹布衫来穿。他容貌本不俗,只是生性端严,又常年乌衣官帽加身,硬生生给召来个“阎罗”的绰号。如今他一身素服站在月洞门影里,茵茵翠竹,粉白野花,却衬他身影轩肃,郎朗如月。

    萧娇愣了愣,下意识答:“我的镯子落在里面了。”

    闫风识抬手,有署役自旁递来黑布袋,他带好手套,从内翻出一物。

    “是这个玉镯吗?”

    萧娇眼神一亮。

    闫风识手中的,是一只流金玉镯。玉镯上雕刻五彩飞凤,凤眼处嵌有一颗墨玉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玉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任谁看都不是凡品。

    这正是她丢失的吉宇玉镯。

    萧娇迫不及待伸手,手指刚触及一点冰凉,就听采薇在后轻呼一声。她手下意识微微一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颗乌亮亮的东西滚落下来,“噗通”砸进泥水坑里。

    泥水里鼓出一个小泡。

    萧娇凝目,顿时傻了眼。

    方才展翅欲飞的鸾鸟这下成了个睁眼瞎,彻底有眼无珠。

    掉在泥水里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吉宇飞鸾上那颗最亮的墨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