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赋税魏伴伴可有把握?”天启皇帝对南居益的话就问了这么一句,接着又提到了赋税一事。
魏忠贤连忙回答:“回皇爷,奴婢已做了安排,估计明年赋税至少能涨三成,此外同壕镜的贸易奴婢也加派了得力人手,不过……。”
说到这,魏忠贤迟疑了下,这才继续道:“不过眼下福建战事未平,红毛夷占据澎湖,壕镜那边多少受了些影响。”
天启皇帝默默点头,魏忠贤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之所以督促南居益尽快解决福建战事,除了荷兰人擅开战端外,壕镜的贸易也是一个方面。
壕镜就是澳门,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开始在壕镜登陆,一直谋求在壕镜的正式居住权,但大明从未答应过此事,直到现在壕镜一地依旧由大明官府管辖。
不过考虑到对外贸易的便利,大明在壕镜还是给葡萄牙人划出了一块贸易区域,地方并不大,同时还有诸多限制,但就这个地方居然成了西方人和大明贸易的重要中转点。
自嘉靖年起,大明通过壕镜和西方各国展开贸易,其中还包括和日本的中转贸易,每年向海外大量输出茶叶、丝绸、瓷器、漆器、棉布、砂糖、珍珠、胭脂水粉等物。
大量的货物从壕镜流出,同时也给大明带来巨大的收益,根据历史记载,自万历二十八年起,每年从壕镜流入大明的白银高达二百万两,而到之后壕镜同日本的航线开通后,日本经壕镜每年流入大明的白银甚至高达四百五十万两,两者相加数额巨大。
不过这么多白银的流入,真正落到朝廷手中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被勋贵、文官集团和他们在地方的代理人给赚走了。朝廷在壕镜虽设立了海关,可这个海关几乎等同于虚设,天启元年的时候,朝廷从澳门收到的银子只有几千两,相比大量的贸易和巨量的白银流入几乎就是九牛一毛。
天启继位后不久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再加上辽东战事的不顺,天启皇帝手里极度缺钱,靠朝廷正常赋税,每年财政都是赤字,朝堂上的官员们不考虑如何开源节流,反而眼珠子盯着皇帝的私房钱,天启皇帝被忽悠一次后也醒悟了过来,琢磨起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为此,天启皇帝开始重用魏忠贤,一方面是利用魏忠贤和东林党进行争斗,另一方面也是让魏忠贤帮自己弄钱。魏忠贤这个奴才不错,通过户部提出的清税建议顺水推舟,从而开始帮天启皇帝把控住各地赋税,尤其是江南一地的赋税、商税等。
在魏忠贤的推动下效果非常显著,仅仅今年朝廷赋税收入就比以往多了不少,这让一直被财政问题困扰的天启皇帝松了口气。但这还不够,依靠地方赋税和江南的商税还是满足不了支出,就此魏忠贤就盯上了壕镜,在调查得知壕镜的海外贸易情况之后,魏忠贤第一时间就向天启皇帝做了汇报,而天启皇帝得知后也极为重视,当即不仅把壕镜的海关之权给了魏忠贤,还授意魏忠贤组织人手直接插手海外贸易。
实际上这做法在大明不是天启皇帝第一个做的,早在嘉靖后期,嘉靖皇帝为解决财政问题就这样操作过。
当时同样财政入不敷出,再加上江南一代倭患严重,朝廷为了缓解财政情况从宫中派出太监去地方主持对外贸易,从而解决官员俸禄和军费问题。
现在天启皇帝这么干也在常理之中,嘉靖皇帝能做,天启皇帝同样也能做,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个极为能干的魏忠贤呢。
“壕镜一事需上心,福建战事不必担忧,朕今日给南居益的旨意就是督促他尽快出兵,红毛夷被驱出澎湖接下来就不足为患了,你可交代下面大展手脚,加大贸易份额,为朕多弄些钱来。”
“皇爷圣明!”魏忠贤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一个马屁就拍了上去。
哪怕知道魏忠贤是在拍自己马屁,天启皇帝依旧露出了受用的表情。这好话谁不爱听?皇帝也是人啊,再说了,魏忠贤拍马屁的本事很有一套,嘴皮子也溜,天启皇帝听得飘飘然心里很是高兴。
“皇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天启皇帝在自己的马屁声中露出享受的神色,魏忠贤这才问道。
“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朕替你撑腰?不会是东林党那边又弹劾你了吧?”天启皇帝笑呵呵地问道,随着魏忠贤的权势越重,他和东林党的矛盾也越发激烈,如今双方已差不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现在东林党依旧势大,可魏忠贤也不是吃素的,依靠天启皇帝的宠幸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这些人基本都是被东林党打压的其他党人,又或者因为东林党的缘故被弹劾甚至丢官的官员。
魏忠贤对这些人是来者不拒,只要能为己所用,他基本能帮就帮,几次下来朝中官员也不傻,那些和东林党不对付或受到打压的官员们开始在魏忠贤身边聚集,不仅增强了魏忠贤的实力,也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团体开始和东林党对着干,而这个团体由于魏忠贤领头的缘故,也被东林党称为“阉党”。
这样的情况是天启皇帝乐于见到的,他当初用魏忠贤目的就是要针对东林党,从东林党手里夺权。而魏忠贤哪怕位高权重,可依旧还是皇帝的奴婢,真正掌控魏忠贤生死的不是别人,是他天启皇帝。
所谓的阉党无非是东林党给魏忠贤等人扣上的帽子,可实际上阉党应该是帝党才对,因为魏忠贤是天启皇帝手里的刀,这刀把子一直握在天启皇帝这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天启皇帝授意或者默许下进行的。
“皇爷对奴婢的关心奴婢粉身难报,奴婢实是感恩涕零……。”听到天启皇帝这么问,魏忠贤的老泪都下来了,抬手抹着眼泪跪倒就朝天启皇帝磕头。
“起来起来,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在朕面前如此?你是朕的人,又是为朕做事,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天启皇帝见此也有些感动,不管外人如何说魏忠贤飞扬跋扈,可在天启皇帝看来魏忠贤是最忠心不过的奴才,而且魏忠贤不飞扬跋扈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东林党?总不能让一个老好人去干这种事吧?
又朝着天启皇帝磕了个头,魏忠贤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皇爷每日为天下殚精竭虑,瞧着皇爷这些日子又清减了不少,奴婢的心里就极不好受,朝中众臣尸位素餐却无一能为皇爷解愁,就连些许小事都需皇爷亲力亲为,奴婢无能,有时候奴婢心里在想,恨不能就此去死了才好……。”
说着说着,魏忠贤又忍不住流起了眼泪,情真意切看的天启皇帝心中也是感动。
魏忠贤说的没错,这朝廷中做些事实在是太难了,虽然有内阁,可内阁如今被东林党所把持着,东林党人一个个夸夸其谈,却根本做不了实事,更可恶的是一旦别人要做事,东林党却不支持,反而群起而攻之,扯来扯去把正常的事就扯到党争上去,根本就没办法把事干成。
对东林党的厌恶眼下天启皇帝心里已到了极点,可作为皇帝他也无可奈何。魏忠贤是他用来和东林党争夺权利的工具,但眼下魏忠贤还没有压过东林党的实力,面对东林党的反扑,魏忠贤能靠他自己虽摇摇欲坠却依旧不倒,反而时不时反击几下已很不容易了。
魏忠贤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太辛苦了,内忧外患中殚精竭虑,每日都在为国事操劳,如不是魏忠贤帮忙,他这个皇帝几乎有名无实,实在太难了。
想到这天启皇帝不由得心中感慨,看向魏忠贤的目光中也柔和了许多。
魏忠贤说了一大通话,引起了天启皇帝的共鸣,在天启皇帝感慨之余,抹着眼泪的魏忠贤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情绪差不多了,这才说出了他要说的事。
魏忠贤对天启皇帝说,既然皇帝下旨意给南居益,让他尽快解决福建战事,一旦福建战事平息,那么壕镜贸易就没了后顾之忧,朝廷也能就此获得大量收益缓解财政。
不过魏忠贤以为仅仅这样还不够,眼下大明的财政只是略微好转,并没有彻底改变。之所以造成这个问题关键还在于大明的军费支出太大,自从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在辽东一败再败,熊廷弼和王化贞又辜负了皇帝期望,导致山海关以东全部丢失。
现在辽东的军费支出极其庞大,只要一日辽东建奴不平定,这个军费开支就是居高不下,大明财政也不可能真正改善。
魏忠贤认为孙承宗去辽东后虽说眼下辽东局势平稳了不少,可孙承宗在辽东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不仅是辽东正常军费开支,还有孙承宗在辽东推行的战略有关。
孙承宗目前采取的是步步为营,以筑城作为据点稳步前推的战略布置,虽然有些效果,但筑城开支眼下已占了辽东军费的近半,而且按照孙承宗的谋划,一旦全部实施,其耗费实在吓人。
魏忠贤计算过,仅明年辽东的军费支出包括筑城开支要达到七百万两之巨,这样庞大的开支哪怕魏忠贤再想办法弄钱也很难满足。而且这仅仅只是一年的开支,按照孙承宗的计划这样推行下去,辽东支出等于是一个无底洞,到时候辽东建奴没被拖垮,大明财政就先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