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二年秋,北方已是一片秋风瑟瑟的肃杀之景,南方却瓢泼的大雨连绵数月。
黄河、长江、淮河、运河等各大河流水位骤然升。各河道大大小小的决堤事件,一共不下于三十余起。受灾百姓不下于百万人。
永正帝接手国库时,存银不及五十万两,此次赈灾、修河堤所需要的银子保守估计说也得三百万两。
上述数据,是林灿进入官场后,才了解到的。看上去无比繁盛的帝国,谁知道竟然这般的缺钱。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绝对不是笑谈。在朝官员谁没跟国库借过银子啊?没借的,早就被排挤出了京都的官场。
大到几十万两,小到几千两几百两。就连帝国最清水的衙门钦天监,梅监正为了不被视为另类,都跟国库借了一两银子……
疏河道、修河堤、赈灾、春耕、芒种,都是借往国库借银子的理由。自太上皇掌政后期,让八王爷颖祀掌管户部以来,户部秉持宽仁之策拉拢人,便给下的官员开了个口。以至于,有时候官员向国库借银子,连理由都不需要,直接开条就行了。
借出来的银子,修园子,盖戏楼,奢靡成风。
永正帝掌政以来,一直想重整超纲,肃清朝野。
索相却在此时称病,目前已经被罢相,明相被扶起来,却又是个和稀泥的高手。
明相登上首辅之位后,雷声大,雨点小,陆陆续续只追讨回国库欠银的三分之一。朝廷东拼西凑了二百万两赈灾修河堤。
林爹在地方任职,并未向国库借款,但巡盐御史之职,却关系着朝廷收地方上的盐税。而南方此番灾情或多或少会影响盐税的收入。
林灿为林爹的处境隐隐地担心着,去信刚刚发出,这边就收到了家书。林爹染疾,望他在时局动乱之际保重自己。
信中隐隐地提到,盐税的巨大亏缺。地方上的豪族盐商,以灾情为借口,拒缴盐税。可见林爹是给急病的。
林灿跟永正帝告假,望能回去为父亲侍疾。
此时已经过了九月,御花园里各色的菊花开得正是灿烂。永正帝心中却很是寂寥,因为每日跟他讲经筵的小翰林,林灿,要跟他告辞了。
永正帝问:“今年十几了?”
林灿已经满了十五,翻年就是十六岁了。他如实答道。“臣今年十六。”
“想太上皇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除奸佞,揽朝纲。”永正帝道,“十六岁,足可以办大事了。朕令你领钦差御史一职,去江南省的静远镇明巡赈灾,以及再去查查江南的盐税吧。地方上,那些不听话的,尽管跟朕讲。十三弟也会去,不过户部现在追讨官员欠款的事比较麻烦,他迟些跟你碰。”
说罢,永正帝望向御花园上的四方天空,远方有南归的过冬鸟儿掠过。“有时候,朕真羡慕你们啊!青春年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臣定不辱使命!”
钦差御史,正七品。林灿目前是翰林院侍读,也是正七品,属平级调动。但钦差御史却权力极高,在地方上就代表皇上。
一时间,刚过试用期不久的官场新人林灿,成了朝中的香饽饽。
有朝中大员拿着金银等黄白之物,以及银票找他,更有直接拿着房契地契扣上门的。给林府送礼的就包括京都的贾家和江南甑家。
林灿除了收下贾府老太太送来的一副护膝,说是天气凉了,让她的大丫鬟鸳鸯亲手做的,让林灿注意保暖。其余所有送上门的东西,林灿都让老管家衡叔拦在门外了。
江南甑家,是当地最大的世家。甑家立家于开国,与京都的贾家颇为相似。祖辈以军功得封公爵,现已五代。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竭。贾家的荣宁国府尚在,但子孙后代衰败。荣国府的贾赦领了个从不打仗的一等将军爵位,贾政靠荫庇讨了个工部员外郎的四品官。宁国府贾珍荫庇了个不用打仗的三等将军。荣宁国府,已不是当初的国公府,早就远离核心政体之外了。
然而,江南的甑家却势力甚大,与江南的各大家族联姻甚广,一荣俱荣。其中,江南盐业大亨萧家,就是甑家的亲家。
此番林灿回去要调查的,就是那盐业巨富,萧家。
领了上任文书,林灿仅携小书童砚台同行。此时,江南时局较乱,林灿又直指江南势力庞大的萧家,不知会生何事端,因此,他并未携黛玉同去。
林灿此番回江南,走的是水路,从三年前来时的路,逆行回去。
到了静远县,林灿并未直接去官府,而是在县城转着。
江南省的静远县位于黄河、淮河、运河的交界口,一时间涌入了数万灾民,平日一文前一张的大饼,在这儿已炒到一两银子一张。
“公子,行行好!”路边抱着小孙女的老妇人,端着空碗,向林灿乞讨道。
“砚台,将我们带的干粮分他们一些。”林灿道。
见这祖孙二人讨到了食物,又有好几个灾民围了过来,讨要食物。
砚台便将所剩的食物一一分与来者。
赈灾的粥棚倒是有两个,所谓的粥,便是清水上飘着几粒米而已。
“走,看看去。”林灿道。
砚台跟在林灿身后,小心地问道:“公子难道不先去衙门吗?”
林灿笑了笑。“我们去了衙门后,还能看到想看到的吗?”
走到粥棚,见一大锅清汤寡水的米汤,林灿问发粥的衙役:“朝廷规定,所发之粥需要稠到可以立筷子啊。”
衙役见来者是个高挑的少年,读书人模样,衣着挺干净,但不华丽,轻漫道:“朝廷是朝廷,这里是这里。”
“朝廷赈灾的银两,不止这两锅米汤吧。”林灿并不介意衙役对他的轻视,一步一步地问着他想知道的信息。
“哪儿来的小孩儿,家儿去。”衙役嫌烦,连摆手道。
“小孩儿?”林灿笑了笑。他现在已经拔笋似的长很高了,但依旧是少年的脸。他拿出御史的令牌:“把你们县老爷喊来!”
那衙役一见令牌,傻了眼,这穿着月牙色白衫的少年,竟然是钦差大人。
而那锅清汤寡水的粥,也掩盖不了了。因为林灿正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一口,竟然是霉米!
林灿下令停止发粥,霉米是吃不得的。他搬了个凳子,在那粥桶旁边坐下。
*
此时的静远镇衙门,因得知有钦差要来,正上上下下忙活着。请了厨子,弄了十几个精致的江南菜。
甑县令和其师爷商量着。
“你说那钦差会不会把这儿的事儿抖出去?”甑县令道。所谓的“这儿的事儿”,便是其挪用赈灾银两的事。
这甑县令,便是江南甑家的第四代子孙之一,得家中人脉,捐了个官职。
“不会,这林公子,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养子。说起来,和老爷您还有些渊源。”师爷道,“那林家的嫡夫人,是荣国府贾家的小姐。而贾家与甑家是故交。”
“你有所不知,那林钦差,此前就把甑家大老爷托人送的东西,统统拒收门外。”甑县令道。
“新官上任也有三把火,您看着吧。富家的公子哥儿,也养不出来别的样儿。”师爷笑道。
话说间,一衙役连滚带爬地摔进了县衙府。“老……老爷,不……不好了。”
“慌什么慌,天又没塌下来,好好说话。”甑县令倒是久经官场,沉着得很。
“那……那钦差到了。”衙役结结巴巴地道。
“在哪儿?”甑县令惊得站起来。
“就……就在粥棚。让您去呢!”衙役道。
还真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往这儿烧。甑县令忙整好官袍和官帽,随衙役而去。
粥棚此时格外热闹。
由于暂停发粥,灾民们便闹了起来。发霉的粥总比没有粥好啊!
几个衙役们维护着秩序,一边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让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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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要么跟他们去县衙,要么就让他们把今天的粥发完。
林灿才懒得理,他今儿就赖这儿了,三十六计之以逸待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林灿吟着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中的句子。
好巧不巧,甑县令这时就到粥棚,正好听到了这句诗。
甑县令本远远看到林灿,便想起了他家大老爷家的侄儿甑宝玉。这么个俊公子,不在家吟诗作画,跑难民营里干嘛了。
甑县令走近听到林灿所吟之诗句,吓得直掉汗,怎么就遇到这么个神。
甑县令拜见林钦差后,装模作样地将底下衙役骂了一顿,“让你们拿好米煮浓粥,怎么如此蠢笨,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不把米汤倒了,重新拿米来熬粥?”
衙役们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替老爷顶了锅,回头就会赏他们。于是也都低着头,不作声,只等老爷把戏演完。
香喷喷的浓浓的粥煮好了,一人还发两个刚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粥棚的灾民们,一个个儿的直呼“皇上万岁”。
“听说是钦差大人来,整顿了这儿的县令。这下,我们有活路了。”
“刚刚还有人看到钦差呢!”
“那钦差长啥样?是个大老爷吧!”
“不,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一个被老妇人抱着的小女孩道。她怀里还揣着林灿给她的饼,祖孙二人合吃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舍得吃。
老妇人掰了一片馒头,喂给小女孩。
“祖母,馒头真香。”
*
林灿这边,已经下榻驿馆。他拒绝了甑县令邀请,并没去甑县令家。
甑县令没有办法,将给他备好的丰盛的饭食差人送到驿馆。
林灿看着那桌食物,想着甑县令用霉米给灾民煮粥,心中就不平。
他差人将那一桌食物送到了灾民营,眼见着衙役将饭食分与众人。
由于来路上银两和干粮大部分都给了沿路乞讨的灾民。静远县里的物价也是飞涨。这个夜里,林灿和砚台就着粥,一人吃了两个馒头。
“公子,我还饿。”砚台到底是孩子性子,今儿又走了好些路。对于正长个子的男孩子,那两个馒头根本不顶事儿。
林灿将带的饼给了一张给砚台。
那饼为了方便携带,烤得极干。砚台咬了一口,喊了一句:“公子,我想吃螺蛳粉。”
“忍忍,回扬州了,我给你煮。”林灿拍拍他。
“加炸蛋。”砚台嚼着饼。“加炸豆泡。”
“行。”林灿道。
“我还想吃小姐做的酥。”砚台道。
“乖,这个可没有。等回京都了,我在太后那儿替你要。”林灿道。黛玉在太后那儿,想必此时已经安睡了吧。
“谁说没有的?”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小姐?”砚台欣喜地从桌前跳了起来。
黛玉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酥倒是有,不过是长公主殿下亲手做的。”
跟着她进来的依次是熠凰长公主,谨言姑姑、慎行姑姑,最后一位进来的竟然是十三爷。
“今儿可真热闹啊!”林灿道。
“皇上本让我把京都的事处理完,迟些和你碰头。奈不住这两个丫头,早早了却京都的事,得了太后和皇上的旨,便把她们带来了。”十三道。
林灿本想事情摆平后,再带黛玉回去的。没有想到,黛玉思父心切,就着十三爷下江南,就一起来了。
至于熠凰长公主为何会跟来,林灿认为是她放心不下黛玉,所以也来了。
有宫中的姑姑跟着,再有十三爷这位大神护驾,林灿也不用再担心了。
“一路都在听说钦差大人,一来就将县令整治了,现在满静远县都在谈这位青天大人。”十三道。
林灿腼腆地笑了笑,对上熠凰长公主明亮的眼眸,忽然发现,这个小丫头好像又长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