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且说黛玉和熠凰回林家过中秋节。

    黛玉见林灿带着吃食过来,便借口离开。“我去看看砚台小哥在厨房还做了什么好吃的。”

    庭院远处守着的谨言姑姑和慎行姑姑也纷纷借故走远。

    寂静的庭院只剩下了林灿和熠凰两人,照在二人身上的是中秋的月。

    圆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满幕星辰交相辉映着。

    熠凰那漂亮的眼眸闪烁着,她望着天空,对林灿说:“林灿哥哥,你可有话跟我说?”

    林灿瞬间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在太虚幻境中的所见所闻,摇曳的红烛在熠凰的眼中不停地闪啊闪啊。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贾元春的判词:

    “二十年来苦心钻营,虎兕梦回焉知薄?

    莫道前程生死不明,悬崖勒马逆天改命。”

    太虚幻境提示,让贾元春悬崖勒马,可见她应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而熠凰长在宫中,或许可以问问她。

    林灿问:“近来宫中可有事发生?”

    熠凰笑答:“宫中自是每日都有事情发生,不知林哥哥问的是何事?”

    林灿道:“前些日子,我在大香料铺遇到了贾府的人买了好些冰片与麝香。我想着即便贾家那么一个大家,也用不了这么多。况眼下已经入秋,何须如此多的凉血的药物?”

    熠凰深思片刻,寻思着,“冰片、麝香……这些是极寒的药物,用来治疗热症。照说入秋后就不需要这么多了。林哥哥既然问我宫中的情况,难道是怀疑,贾家将这些寒凉的药物送到了宫中?

    如果要说起来,先帝时期的越贵妃,还真的用冰片和麝香残害过皇家的子嗣……近来,后宫倒是没有听说有这等事。不过,自我四皇兄登基以后,就未再添新皇嗣了。

    倒是有流言说是因贤德妃贾元春专宠,导致皇上子嗣稀薄。我觉得也不尽然。皇上不是糊涂人,每月初一和十五他总不忘记皇后。还有吴贵妃、周贵人,皇上也照顾到了……”

    “我也就是好奇贾家的人,怎么就买空了香料铺子。”林灿面上浮现腼腆之色。和一个小姑娘聊凉药下胎的话题,实在是太尴尬了。

    好在熠凰这个小姑娘一直大气,言辞十分坦然。她道:“林灿哥哥放心,我知道了。若无此事,是整好的。若真有此事,也能早些悬崖勒马。”

    此番话正中林灿的心意。

    熠凰回头就跟容娘娘说了贾家大肆购买冰片和麝香一事。

    自打当了太后之后,容娘娘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此前因册立贾元春一事,太后和皇上就有了分歧。太上皇一退位,皇上就急吼吼地要纳太上皇跟前的女官,若传出去,只怕世人笑话皇上在做皇子时就惦记上太上皇的人。

    后来,太上皇也出面了。太上皇说,贾家在拥立皇嗣的时候,曾经站错了废太子,皇上不但不计前嫌,要纳贾家女孩,不也是皇上的大度之处吗?

    于是,得了太上皇恩准,皇上先封贾元春为凤藻宫女官,等于是将前朝的女官变成了这一朝的女官。再册封贾元春为贤德妃时,便可堵众人的口舌。

    太后至此就深居慈宁宫,膝下有熠凰和黛玉相伴,庭院药草沁香,在后宫搭建了一片纯净的世外桃源。

    今又闻得冰片、麝香这种寒凉之物,恐和后宫有关,太后便多上了一份心。太后和皇上因贾元春之事此前就有过龃龉,没有证据前,太后也不提,只暗中派人调查此事。

    *

    再说荣国府这边,上上下下为了贾元春省亲一事,大肆修建省亲别苑,薛蟠要秋后问斩一事,就再没有人提。

    薛姨妈和薛宝钗暂时居住在贾府东北角的梨香院。殊不知那东北角原是荣国公曾经养老的地方,现在给薛家母女居住,已经是极大的安抚和优待了。

    然而,薛姨妈来贾府,心中所想不止于此,仍妄想着通过贾家把薛蟠给捞出来。日复一日的失望,加之贾家人对此事彻底不提,连跟王夫人问到此事都打岔。薛姨妈急火攻心,竟然中风了。

    几副汤药下去后,薛姨妈仍不见好转,口角歪斜,言辞含糊,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

    薛宝钗从薛蟠被抓,到薛姨妈中风前,一直都淡定自若。她那大傻子兄长出了人命,弄得她丢了选秀女的机会,已经够倒霉的了,她犯不着薛蟠伏法难过,因他本就是罪有因得。

    然而,现在她唯一的血亲,薛姨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成了孤女。

    她薛家亲族都非善类,早就垂涎她家的财产。然而,那时候大哥在,母亲身体健康,那些虎狼亲戚也只有眼红的份儿,没有插手的地方。

    现在,她哥薛蟠马上就要问斩,母亲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很可能她连一份体面一点的嫁妆都护不住。一个商户出身的孤女,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她以后怎么活?

    宝钗本把目光投向宝玉,前儿个还支开宝玉的小厮,闯了宝玉那“不能让姑娘家进来”的房门。谁知怎么着?那宝玉在睡梦中喊的是“林妹妹”的名字。

    薛宝钗估摸着自己现在的处境,若是要跟林妹妹争宝玉,她肯定是争不过的。那林家大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林家大哥一开口,宝二奶奶的正房夫人就一定是林妹妹的。荣国府的偏房是个什么地位,看看赵姨娘就知道了。宝钗果断打消了在宝玉身上动的心思。

    那林家哥哥生得英俊潇洒,且前程无量,从哪一点看都是选夫婿的极好人选。林哥哥素有洁身自好的贤名,林府连个丫头都不放,更不提通房这些了,若嫁过去,就她一人,还不给捧在手心上。

    薛宝钗想到此,便动了那林家哥哥的心思。只要成了林夫人,不但可以保住薛家的祖产,这世上恐再也无人因她出生商户而低看她一眼了。

    “母亲,你且宽心,我去找林家大哥。只要哥哥还没有行刑,就有还有希望。”薛宝钗握着母亲薛姨妈的手。

    薛姨妈虽然此时不能言,也不能走,但神志是清楚的。她的手也没有力气回握女儿的手,只能回一个歪斜而扭曲的笑,表示赞成。

    而这个显得狰狞的笑,更让薛宝钗明白了她的处境。她若不往前走,身后便是吃人的万丈深渊。

    虽然上次给林哥哥送手套,被拒绝了;虽然林哥哥对她说话也是直来直去;虽然还有传言林哥哥未来要做驸马。可未来还没有到,谁知道呢?

    她带上亲手按着林灿身量做的衣裳,只携了丫鬟莺儿,便去了林府。

    林灿依旧还未回来,开门的是砚台。

    薛宝钗上次跟宝玉来送手套时,砚台见过她,遂打开了一个门缝,跟她说了两句,告诉她公子不在家。

    砚台观察得到林灿对薛宝钗的态度,感觉公子似乎不咋喜欢这个姐姐,便把门缝开得极小,不想放她进来。

    谁知,那姐姐的力气极大,竟然三下两下就把门给推开了。“那我进来等。”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不让我放陌生人进来。”砚台使出全身力气,一个踉跄,整个人竟然往后翻了个跟头。老天爷,这确定是姐姐吗?

    薛宝钗笑了笑,“我们见过,就谈不上陌生了。”

    砚台望了望林家院子里的几口人,老的老(衡叔),小的小(他砚台和豆芽)。这位姐姐力气大,又不讲理,还会儿还真没人能制她……敢情要跟公子说,府里要多添几口人,要真来个耍横的,也有人招呼。

    不过呢,这位姐姐似乎也并不麻烦,只掬着笑容,携着丫鬟在院子里转转。况且荣国府和林家是亲戚,砚台也不好和这姐姐面上过不去,便道:“姑娘且厅里先坐坐,小的给姑娘泡杯茶去。”

    砚台泡茶之际,宝钗携了莺儿在林家小院四处走走。

    林家的这座小院并不华丽,朴实到让人不相信里面住着刑部的四品大员。但是,不知为何,来这个地方却觉得内心无比的踏实。

    没有珍禽异兽,只有客居的小鸟儿在枝头欢唱。整个院落都是静静的,依稀可以听到后院的家仆扫地的声音。

    这种宁静,昔日的薛府没有,荣国府更是没有。那些世家大族,天一亮,每个人的心都开始盘算起来。大夫人有大夫人的谋划,姨娘有姨娘的心思,嫡子有嫡子的计较,庶出子有庶出子的小啾啾,还有通房、戏子、大丫头、小丫头,婆子妈妈……没一个省油的灯。

    中厅后是林灿的书房,里面放着的书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医书、兵书,甚至连行商的书都有。

    宝钗随意翻了翻,又从书房往里走。

    走到林灿的卧室,里面陈设异常简单,既没有名窑的瓷器,也没有值钱的古玩。柜子里的衣服,有些甚至还针脚显得有些粗糙。

    宝钗哪知,这是熠凰长公主早年为林灿学针线时,留下的最初的纪念。

    “好姐姐,可使不得,我家公子不让人去他卧室。”砚台沏了茶来,见厅里不见宝钗踪影,便寻她至此。

    “可真从来没有人来过?”宝钗见那小厮面带惊色,便笑了,心中对林家哥哥的中意更甚。若不是亲眼所见,说不出怕也没人信,世上还有这般清正的男子。

    “姐姐要是觉得外边冷。小姐住的西厢有个暖阁,姐姐不如在那儿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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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吧。”砚台道。

    宝钗便和莺儿,在西厢的暖阁待林灿归来。

    林灿回来已经是到了二更天了(晚上九点)。砚台迎上来就是一通抱怨,说今天来了个力气很大的姐姐,就上次跟宝二爷来的那个姐姐。她生生从门缝闯进来,弄得他摔了好大一跤,手都在地上蹭破了皮。

    砚台抬起手,将伤给林灿看。

    薛宝钗?她又来做什么?遂和声对砚台道:“衡叔那儿有药,小伤口也仔细着。”

    砚台见公子没怪他,反而关心他的伤,在心中喜道。公子人这么好,难怪坊间都有传言,说嫁人就嫁林家郎。

    砚台领着林灿去了西厢的暖阁,找那位姐姐。

    薛宝钗随意找了本书在看,她的小丫头莺儿,在小杌子上打盹。

    林灿进暖阁后,只觉得一股幽幽的,甜滋滋的异香铺面而来。他蹙了蹙眉,遂很快恢复往日的严肃和平静。

    “宝钗姑娘,此来为何事?”林灿的话让薛宝钗抬起头。宝钗便让她的丫鬟莺儿在暖阁外等。

    “林哥哥,我做了件衣裳,想天气凉了,哥哥试试看合不合身?”宝钗忙道。

    “姑娘,不是在下拂姑娘的好意,是在下不与人私相授受。这件衣裳姑娘就拿回去吧,早些回家。传出去,也对姑娘名声不好。”林灿道下了逐客令。跟聪明人打交道,直接说就好了。

    宝钗没有想到这次又是这个结局。她不甘心,“想林哥哥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照顾,所以给哥哥做了件衣裳。哥哥为何对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

    “并非所有人,只是在下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不便接受别的姑娘所送之物了。”林灿道。

    宝钗心下一凉。林哥哥那么严肃到冷酷的人,提到心属之人是,面上便浮现出温柔。想到诸多关于林哥哥将来要当驸马的传言。宝钗问:“是熠凰长公主吗?”

    林灿点头,眸中尽是破冰的暖意。

    宝钗的心却是凉透了,想到前路叵测,她又鼓起来勇气。林哥哥前途那么好,若能做个侧室,在他的庇护下,总是能护住薛家的产业,不让族人吞没。“宝钗不介意做小,服侍哥哥和长公主。”

    林灿有些震惊。家庭的变故,已经让原著中那个扑蝴蝶的宝姐姐变成这样了吗?

    他一直觉得宝姐姐很像一个人。像他前世做小天使项目时,合作乙方的那个强悍的经理,她们那公司好些男孩子都赶不上她。

    “在下恐怕又要让宝姑娘失望了,在下不立偏房。”林灿道,“令兄之事,人命关天,在下只能当秉公办理。令母亲之事,在下略通些医理。改天可以给个方剂给宝玉,让他带回去,若其它方子没有效果,不妨试试。”

    宝钗听到兄长和母亲,想到自己的境遇,眼睛便红了,也说不出话来。

    林灿着砚台和衡叔,将宝钗和莺儿送回梨香院。

    次日,宝玉被喊林府,林灿从宝玉那里问道了薛姨妈的症状。因为已经激活了神医卡,方剂便如信手拈来一般流畅写出来。

    薛姨妈吃了半月外边大夫开的药不起效,只死马当活马医,试了宝玉带回来的方子。月余,便慢慢有了些效果,也能拄着拐杖走几步。

    薛蟠伏法后,薛家母女便带着薛蟠的灵柩回了金陵。

    王夫人要挽留宝钗母女,被宝钗拒绝了。王夫人又觉得可惜了。为了给元春盖省亲的大观园,花银子如流水,府中都空了。薛家不差钱,况那薛大傻子也去了,财产将来自然是宝钗的……

    王夫人对贾政吐露心事后,收到“愚蠢”两字,便讪讪离去。

    对宝钗来说,来京都的数月,已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她的心中从此放了一人,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敬重。

    余生她只想好好侍奉母亲,青灯古佛下,安置自己心。除非……除非,有一个如他那般人。

    *

    冬至到了,黛玉和熠凰又从宫中回到林府。

    外边下起了雪,林府的厨房里热火朝天着煮着饺子。

    林灿看到出锅的饺子里面,有几个捏得奇奇怪怪的,便先捡出来,装小碗里吃了。

    “阿兄,我包了几个小兔子饺子,是留给砚台的,怎么找不到了呢?”黛玉在煮好盛盘的饺子里找着。

    “!”林灿觉得不妙,他好像把黛玉捏给砚台的饺子给吃了…… 一边打哈哈,一边悄悄地想复原小兔子饺子。

    对上熠凰长公主悄悄送上来的几个成型的“小兔子”饺子。林灿道:“找到啦,找到啦,在这里,这就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