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书房中。

    十几个精干的八旗子弟随着一个一等侍卫前去参见皇上。

    明珠全程没有露面,只是把事情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办。

    他这么做的用意,第一是避嫌、第二是以防擒贼之事露马脚、第三是让这一行人更有小打小闹的直感,避了外头的猜。

    一等侍卫道:“奴才图尔深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把装着菩提子的盒子放到了一边,准了图而深起身说话,问:“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图尔深看了一眼身后的八旗子弟们,回应皇上道:“奴才领了一众与皇上年纪相仿的八旗子弟过来,陪同皇上一起习武摔练。”

    “好!”玄烨兴奋道,“朕也是许久未曾活动活动筋骨了,但那也是叫纳兰给误的。跟纳兰一起,就只会干些诗词文章之事,无趣……”

    此时的纳兰,正站在那幅大型地形图后面,心中苦笑:

    臣什么时候误了皇上?骑射摔打的功夫,臣又不是不会。

    皇上什么时候无趣过?臣看皇上跟臣一起的时候快意的很,还多培养出来了一番拔剑相杀相指的乐趣。

    那些年轻的八旗子弟一并参见皇帝,单膝跪地道:“奴才等恭请皇上调遣!誓死效忠皇上!”

    玄烨故意问了他们一句糊涂话:“你们是怕朕?还是怕鳌拜?”

    那些八旗子弟齐声道:“奴才等怕皇上,一切听凭皇上吩咐。”

    玄烨大喜,对顾问行道:“顾总管你听见没有?同样的君威面前,这些功夫好的八旗子弟绝对服从朕意。相反纳兰,朕说一句话,他能犟嘴十句不中听的,要不是朕大度,早治他大不敬之罪了!”

    顾问行赶紧圆场道:“万岁爷,您刚才不是说了吗?跟纳兰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多是舞文弄墨,纳兰公子多少改不了那一身风骨,哪能有这些自小习武之人爽快呢?”

    “朕不说纳兰了。”玄烨大手一挥,“顾总管,你去给朕准骑射衣装,朕现在就出去练武!”

    等玄烨等人都离开后,书房就只剩下纳兰一人。

    纳兰走到桌案前,打开那个玄烨原本藏着不让他看的盒子来看。

    细细一数,里面的金刚菩提子正好是119颗。

    ——119颗菩提子,是我的生日,一月十九日。

    ——每颗菩提子有十四瓣,寓意是:无病息灾、平安顺遂。

    纳兰心中欣喜。

    但是太早知道皇上的心意,等到这份生辰礼物到手的时候,是不是会少了几分惊喜的反应?

    纳兰把盒子恢复原样,放回了原位。

    然后,他走到大型地形图的正面,端雅地仰头凝视,心中琢磨着皇上设置这东西的寓意。

    终于,他看清了一条贯通南北的大型河道、看清了分布在西北滇南中原京师的天下粮仓、看清了边卡松弛的夷族异族的割据范围……

    他禁不住拿起了桌面上的布阵点石、设卡竹签、要塞毫羽,沾胶放置在要紧的地方,一边思量一边在心里道:

    “漕运之弊,关乎国泰民安,民无食则易乱,民乱起江山不稳,故而应在年后尽快着手去办;运河之难,难在前朝就已经积弊,开疏畅流非一年半载能成,而兴工事则劳民,劳民必然伤及国家财政,故而此重任非能臣所不可担。”

    “瞒粮补虚之苦,官官相护,守口如瓶,受苦之众敢怒不敢言,故而应在整顿吏治的基础上,彻查国之大账、同查地方之小账,唯有账目清明,才能谈得上朝廷所发放的军饷河粮资都落到了实处。”

    “还有三藩,必将成为皇上的肉中刺,此事不可光靠军事行动去解决,还要有懂人心和擅话术之人介入才行……”

    想到这些,纳兰坐到了书房的侧座之后,提笔写下一道折子,未署名字,放在了玄烨的桌案上。

    他心想,皇上总归认得出我的字,不写名字也罢。

    只要所言之策有利于皇上,我就是在尽陪臣之职,事后会不会被挑错、会不会被指责,都无所谓。

    ——为君献策,不等于刻意干政,皇上你说是吗?

    ——臣之所言,心怀天下,绝非一己一面之私见,希望皇上明鉴明辨。

    *

    另一边,武英殿外。

    玄烨摩拳擦掌,一一与那些被挑过的八旗子弟交手。

    他叫那些同辈不要让着他,要拿出真本事来与他对战;他叫那些同辈暂且不要把他当作皇上,要发挥最大的能耐来与他对擂;他叫那些同辈不要有所保留,要动真格来与他对打。

    那些八旗子弟怎敢不听玄烨的话?

    个个轮番上阵,全都跟要考武状元似的,跟玄烨单挑起来。

    只是谁的手中都没有携带兵器,而是赤手空拳、实打实的交锋。

    玄烨明显知道自己不如他们,但是在胜负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来日鳌拜倒台的大快人心的局面,所以他很兴奋。

    都说人在兴奋的时候容易轻敌,但是玄烨不一样。他掌握了一定的应战规律和技巧之后,就开始反败为胜,到了最后,已经可以自己推断出对方的招数来了,只需三五拳脚,就将对方制伏在地,耗时亦是越来越短。

    整个过程下来,玄烨最大的感受就是:

    以少胜多的关键,就在于自己看透了对方的斤两和招数,所以擒拿鳌拜之时,众八旗子弟齐上阵之时,绝对不能让他看破套路,否则凭他那副“满清第一巴图鲁”的蛮牛劲,很快就能冲破禁锢,扭转局面。

    一击事成的要点,就在于让鳌拜没有反击的余地。无论是说辞、体力,还是名堂,都要让鳌拜自己认栽、认罪。

    当然了,鳌拜擒拿下来之后,不可立刻诛杀,否则那些还记得鳌拜对大清的功劳的臣子,就会认为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从而不敢百分百效忠于朕。因此,应将鳌拜禁锢至死,才为上策。

    玄烨点评了一番那些陪练子弟们的功夫,又对他们叮嘱了一番要改进之处以后,就决定回书房去歇着。

    *

    路上,玄烨才对顾问行说完“朕中午不想跟皇后一起用膳”,就在书房门口看见了跪地求见的索额图。

    于是,玄烨上前冷问:“索大人,你在家里呆久了,可是觉得这冷天的霜雪味都格外好闻?”

    索额图道:“臣早已痛改前非,此次前来求见皇上,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携带三五精锐,誓死相助皇上成就捉拿佞贼之事。”

    玄烨并未领情,“你和明珠都说自己忠心,都说是站在朕这一边,那朕该相信谁?”

    “证明明珠是否效忠皇上简单,只要把他的儿子纳兰性德扣押起来当人质,皇上还怕擒贼当日,明珠不全心全意地为君吗?至于臣,臣早就给自己断了后路,事成就继续效忠皇上,事败就自请殉国。”

    玄烨“哼”了一声,沉沉道:“殉国?你当鳌拜没拿下,朕的江山就要亡了吗?你那些混账之语,要不要朕现在就传了纳兰父子过来,亲耳听听纳兰父子是怎么看待你?是怎么记恨你?”

    “臣没有失言!”索额图拿出了大无畏的勇气来,“纳兰性德和官云辞格格之间,互唱反调,一不嫁一不娶之事,闹的是宫墙内外人尽皆知。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越是相怼相拒的话,就越表示纳兰和官氏爱的深。”

    索额图抬头挺胸地强调:“官云辞是鳌拜的堂侄女,难保纳兰性德不会为了她而倒向鳌拜、叛变于皇上!所以臣才建议将他扣押,一来可以防止他破坏皇上的大计、二来可以正向窥测明珠的为人。”

    “说完了吗?”玄烨的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索额图身上,“你只需为朕出力,其他之事一律不用你自以为是地发表意见给朕听。”

    索额图冷汗透背。

    “出力”的意思,就是皇上并不完全信任于他。倘若皇上对他没有芥蒂,就会大大方方地说出“效力”一词。

    别看二者只有一字之差,区别可大的很:

    出力者无需自主筹谋,只需听从皇上安排;效力者可以明暗相助,帮皇上或者配合皇上于无形,可谓是君臣并肩作战。

    “回皇上,臣要说的都说完了。”索额图朝玄烨一拜,“句句真言,没有不是为皇上考虑的。”

    “那朕就给你一份差事。”玄烨一挑眉,“吏部之事你不必管了,就做朕的一等侍卫,带着你所说的三五精锐,给朕护驾!”

    索额图心中自然是不满,身居吏部可以大捞油水,屈做侍卫只能受制于皇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他还是接受了任命,对皇上道:“臣必定继承阿玛索尼的遗志,为皇上赴汤蹈火,誓除佞贼!”

    “索额图。”玄烨对其冷眼一扫,“照朕看,你不必口出继承遗志之言,只要你把心术摆正,你阿玛索尼自然会含笑九泉。”

    “敢问皇上,臣的心术如何不正?此前害纳兰父子之事,皆是逆子阿尔吉善所为;当下敢疑纳兰父子,皆是因为臣忠君忠国。臣任吏部官僚以来,尽心尽力考核官员,使朝廷满汉一家、文武同车,不但让皇上无忧、更让太皇太后无忧,臣如何心术不正?”

    顾问行替皇上应道:“索大人,说句不好听的,万一阿尔吉善死在流放途中,得知你这个做阿玛的把一切罪过都推在他身上,恐怕是不肯改过成佛、也不肯怀怨下地狱,会夜夜入梦去找你要说法。”

    “这么一对比,奴才以为:纳兰父子比你们赫舍里父子,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顾问行看向玄烨,“万岁爷,您说呢?”

    “顾总管说的不错。”玄烨厌恶地看着索额图的嘴脸,“你利用身居吏部之便,以权谋私,迫害异己,逆朝纲去做权驭官职买卖之事,论罪当革职论处!要不是看在索尼和赫舍里皇后的份上,朕早就——”

    索额图正要狡辩:“臣——”

    “住口。”玄烨怒断,“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

    沈宛坐在客栈二楼的临窗一角,托腮看着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不见得能收雪变晴。倒是街上行人的讨价还价声,透露出年味的渐近,是到了纳福迎新的时候了。

    听了师傅宋应星的话,

    沈宛近来并未主动寻机去跟纳兰公子相见。

    当然,沈宛没有糊涂到:

    豁出去、凭借一身功夫潜入皇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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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探情报的地步。

    万一自己在未与师傅商量、且未经师傅同意的情况下,冒然行事被抓,那肯定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就算是有幸得纳兰公子相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让纳兰公子费神费心,不是自己所愿。

    说是刺探情报,但更多的也是关心纳兰公子的安危。

    她想知道……在宫中的纳兰公子是什么样的。

    听字画店的周老板说,皇上恩准纳兰公子穿私服伴驾,是曹寅和禹之鼎都没有的殊荣。

    当时沈宛就觉得:

    原来自己、皇上、百姓看到的纳兰公子的神采和装束都是一致的,就是公子平日里的样子,算不算是一种天然巧合?

    公子自身,好似也曾未有过出身高贵的架子,只是自带着一身与生俱来的华美,将此生散入了尘世间。

    周老板还说,纳兰公子挑选字画和其他珍品,跟别的买主不一样。

    “我做这档营生这么多年,曾未听过有买家说:‘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画这幅画、做这个东西的人,他的内心在向往什么。如果是不得志而沦落为出赝品、制仿品的地步,那么我想那样的人不应该受到责备。’我当时惊然,又问公子:‘要是公子自身的诗画作品被仿了呢?’你猜公子怎么答——”

    “这我哪知道呀?”沈宛很感兴趣,“我又不是纳兰容若。”

    “我拿出了几幅公子的字画的仿品给公子看。不想公子对那些画都很尊重,他会把一个小细节夸出来,也会把一些缺点指出来,唯独不会:自诩厉害,仿品无光。”

    沈宛在心里赞叹道:公子不但词品好、相貌好,人品也是真正的极好!

    周老板把纳兰公子的原话告诉了沈宛:

    “画无好坏,墨入纸间,就是跟纸结缘。”

    “缘分里有执念,有超脱,我的原画能被欣赏、被模仿,便是仿品与我之间的再度结缘,我珍惜每一段缘分,故而我不会觉得仿品无价值。”

    听完,沈宛肃然起敬道:“世间再无第二个纳兰容若。大清文坛画坛,也再无第二份似纳兰容若的心态的人。”

    后来,沈宛问了个问题:“不过周老板,你是从哪里弄来纳兰公子的仿品诗画的?”

    “是一些仰慕纳兰公子的人送到我这里来的。”周老板大方一笑,“有纳兰公子的金言在前,我岂有不收留那些仿品之理?当然了,我是不会卖那些仿品的。”

    思绪回到当下。

    沈宛翻动着小烤炉上的白年糕,甚是想再多从周老板口中听到“跟纳兰公子相关”的事。

    好像……只要说出公子的名字,只要听到公子的事迹,就一切都“自带了暖意”一样。

    那份如春风拂面一般的感动心情,是无法停止、无法回避的呀!

    *

    却说那日——

    索额图到后宫去见了赫舍里皇后,没得到侄女的宽解也就罢了,反而被侄女说了一通理儿:

    “叔父,我阻止不了你斗明珠,但是请你好歹为赫舍里一族想一想,斗垮了明珠又能如何?”

    “来日我诞下子嗣,你的地位依旧稳固,把心思都花在龙嗣身上——如果是皇子,就教导他好好学习骑射功夫和大学中庸之道;如果是个公主,就教导她出落的美丽大方和为她安排一桩好姻缘。何必只顾着眼前利益,跟明珠不休止地明争暗斗?”

    “你说的简单。”索额图警醒赫舍里皇后道,“明珠那只老狐狸要不是没有女儿,夫人觉罗氏所出三个皆是儿子,那他早就该动让女儿入宫为后的心思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呢?”

    “我早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一场政治交易,所以皇上怎么对待我我都忍了,只告诉自己:真心对待皇上的话,也会被皇上真心对待。”

    “明珠如今想方设法地把纳兰惠儿打造成像纳兰性德那样的无瑕品,为的就是把一儿一侄女安插在皇上身边,前朝后宫无缝相接,了解皇上的一举一动。”

    索额图继续摊牌道:“你说我为了弄权而不折手段我认,但也不见得明珠就光明磊落。哼!等到纳兰惠儿进宫,赫舍里,你就不可能再过上现在这样的平静日子了。”

    “皇上真的喜欢嫔妃吗?或者说后宫未充实到一定规模之前,皇上真的对后宫的女子感兴趣吗?”赫舍里皇后有些无奈,“我看皇上在乎的东西无非是三样:天下、皇权和纳兰公子。”

    “你知道就好。”索额图肯定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不像先帝顺治爷那般痴情,这是好事。至于纳兰性德,迟早会比明珠、比皇上先死!”

    看着索额图那阴险的嘴脸,赫舍舍皇后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不要怪我嘴毒,父债子偿的规律自古就有,放到朝堂之上,那就是:领个迫杀的死罪也天经地义。”

    “且不论纳兰性德日后怎么死,就论他的表妹纳兰惠儿,直接叫你用计害她自然是不成,但是教你耍点手段害了她腹中的孩子、让她无法母凭子贵,叔父我倒是有几招!”

    “放肆——!!”

    赫舍里皇后对着索额图一喝。

    这样龌龊的、狠绝的、没人性的话叔父都说得出口,简直是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