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沈宛照着宋应星的提议,夜间潜入明府去见容若的时候,一如预想:公子不在。

    唯见公子的贴身侍女袖云坐在灯下,伴随着数枚好看的枫叶,在整理公子的《渌水亭杂识》初稿。

    沈宛悄悄摘了一朵白玉兰之后离开。

    月光下,她坐在一处溪流边,拿出容若给她的数粒菩提子来,跟白玉兰放到一起。

    容若曾说:

    “玉兰花冰清皎洁,就跟是无穷奥妙的菩提智慧一样,懂者自懂,痴者自痴。最好是坐在水边看,我这一生离不开水,所以渌水亭畔引设渌水池。”

    “大抵是因为我爱花,故而我相信‘有水湛然,芳菲不败’的道理:花开需清露,花折逐流水;哪怕是花落,也是经由风吹雨打去,沾衣自喜,沾地自惜。”

    想象着公子当时的模样,沈宛觉得:

    可用“出神入化”和“遗世独立”四个字来形容。

    公子日常拈花在手,心底留香,便是自得了一份雅致与安然。

    公子不媚世不落俗,冰清玉润,生如素花,绽放在每一个真正珍惜他的人心中。

    若说男子的人生三大喜事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和他乡遇故知。

    那么作为女子,沈宛觉得女子这一生的三大喜事是:红妆被惜时、与君共遥夜、白头共偕老。

    就这么想着,就这么代入着,沈宛不禁微笑起来。

    ——掌心之中,玉兰花香忆初见,菩提子连寄相思。

    ——倒影之上,月圆谁追清晖眠?故人心在不曾变。

    *

    秋去冬来,皇宫内外一片瑟瑟。

    玄烨像一座雕塑似的坐在书房里,等待前线战报。

    他的身后,站着纳兰和曹寅,此二人也是默默不语,严阵以待。

    一见有一等侍卫领着传送战报的“传卒”进来,玄烨就急不可耐地问:“情况如何?全部如实回禀,一个字不许隐瞒、谎报!”

    “启禀皇上,吴三桂之子吴应熊逃走,我军晚到一步没有将其捉拿,事后虽多方追缉,但仍旧无法寻觅其踪影。我军实在是不知那吴应熊是被老贼吴三桂所窝藏,还是他自己早就谋划好了线路出逃啊!”

    玄烨的额头上青筋毕露,在他看来,捉拿吴应熊本应是件小事,岂料却连这样的小事都不尽顺意,简直是有扫清军军威。

    气归气,恨归恨,玄烨还是压着怒火道:“朕就怕吴应熊逃到台岛去搬郑氏势力为援军,一旦吴郑两军相汇、集中火力对抗朝廷,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回皇上,奴才正要奏明:施琅大人的福建水师,已经在沿海排兵布阵,一面与靖南王耿精忠的兵力对峙,另一面严格把守海禁,不许一个人、一只鸟渡海往台。”

    玄烨回头问纳兰:“你说,仅凭施琅一方面的兵力,抵挡得住藩王势力吗?”

    纳兰思忖道:“必要时,皇上应下‘江浙水师调船应援’的命令。”

    玄烨追问:“朕何时下令为佳?”

    纳兰谨慎道:“臣听闻,平南王尚可喜曾参军明王朝的水师,懂得指挥战舰作战的要领。所以一旦尚可喜的岭南水师北上的苗头露出,皇上就应该派出江浙水师前往福建助施琅大人一臂之力。”

    “好,朕会叫人多加留意。”

    “不皇上,光是留意还不够。需要派人去向江浙水师传达‘国难当头,朕与诸将士生死与共’之圣意。”

    “那不是变成对江浙水师施压了吗?要是江浙水师因此被逼反——”玄烨对纳兰一怒目,“你就是平藩路上的第一个该死的罪人!”

    “皇上想哪去了?”纳兰没有被玄烨的反应吓到,反是谦谦道,“正军纪需要天子的泱泱天威,立军命需要天子的刚直态度,行军令需要天子的明确意图。皇上要是不对江浙水师表明‘不容置否’的决心和魄力,如何能叫每一个大将、每一位兵卒舍生忘死地效忠于我大清?”

    “纳兰,传递朕的圣意的文书,就全部交由你来书写。等到朕阅过和盖玺,就叫人送往江浙。”

    “是,臣遵命。”

    *

    玄烨忽然看见传卒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何事至此?接下来的军情还能坏到哪里去?”

    “回皇上,”传卒颤声道,“吴三桂用兵以勇,我大清……云南片区连着黔贵片区尽失,呈现出‘大周皇帝南统半天下’之势!”

    玄烨“哼”了一声,再问:“还有呢?继续报。”

    “靖南王耿精忠,拥兵自重,口不择言,不满皇上之语多出,甚至……还私备数十座红衣大炮直面朝廷,反逆之心昭然若揭。”

    玄烨站了起来,仰天悔恨道:“朕有罪,朕失策。”

    ——如此境地,清军作战不力,一败再败,一退再退,大半江山将失,叫朕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太皇太后?

    ——高估自己,满腔热血变成一肚悲恨,苦的是卷入其中的黎明百姓,累的是不辞劳苦的股肱之臣,牺牲的是数不清的魂胆赤士,朕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不成器!

    玄烨一叹:“纳兰,曹寅,对天下对祖宗对自己,朕有愧啊!”

    两位侧臣相顾无言,南方片区的国土沦陷至此,敌方似卷风一般横扫至此,也是他俩所没能想到的。

    *

    玄烨定了定神,问:“朱国治殉国了,那原吴三桂的手下王辅臣呢?是否愿意归顺我大清,向吴三桂倒戈?”

    传卒没敢直视康熙皇帝,只垂首道:“回皇上,王辅臣摇摆不定,他对皇上您的旨意视若无睹,只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玄烨失去重心一般跌坐在宝座上。

    真是事事不顺,难道这就是上天要给自己这个年轻天子的历练?虽说不是一败涂地,但也锐挫大志,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你下去吧!”玄烨朝传卒扬了扬手。

    “小兵请皇上示下,当如何带话回到营中?”

    “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玄烨陷入沮丧,“姑且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

    “皇上!”传卒重重地叫了一声,“奴才斗胆:军国大事您不可由着情绪来,小兵深知,驻扎营帐和奋战前线的众人,都在盼着皇上您拿主意啊!”

    玄烨有心无力地推脱道:“纳兰你说——”

    “臣以为,当下应该以笼络吴三桂的部下为突破口,才能瓦解吴三桂的‘大周旗帜’。吴三桂一方面高喊‘反清复明’的口号,另一方面又堂堂以‘大周皇帝’自称,岂非自相矛盾?他手下干将,多半是前明王朝之人,拥护旧国而不认新周王朝,宁可立身份存疑的‘朱三太子’为新帝,也不肯认吴三桂为大周天子,这就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只需对王辅臣等人:晓之以理、行之以赏,而不是谈什么家国情怀和为人骨气,臣相信他们一定愿意向着大清,为皇上所用。”

    “你说的轻松。”玄烨不信,“上梁不正下梁歪,吴三桂自身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投清叛明,反清复明,他手下的大将也是如此,性情摇摆,归主之心难定。谁人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一个‘利’字?”

    “王辅臣等人要‘利’,咱们就给。”纳兰透彻道,“许之给之后续处之,最后还是皇上说了算,为何不在关键时刻赌一把?”

    “赌?”玄烨眉头紧锁,“眼前谁能去前线当说客?谁敢去?”

    曹寅站了出来,毅然决然道:“臣敢!”

    玄烨和纳兰不约而惊:“你——?!”

    “是。”曹寅单膝跪地,只待康熙皇帝点头。

    “臣自身愿意领这份差事。臣的性格天生乐观,嘴皮子不输人,鬼点子不逊人,是到了为皇上出力、为大清做贡献之际了。”

    “你跟纳兰,文武双全,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挑给朕的陪臣!”玄烨就事论事,“你主动请缨勇气可嘉,只怕是太皇太后不会答应。”

    “臣愿意在皇上请示太皇太后之前出发。”

    “你一个人南下?”

    曹寅坚定道:“臣没有未婚妻,家人们都住在江南,情事和家事都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一身朗然,自愿当个风尘仆仆的说客。”

    “好!”玄烨被曹寅的胆识和勇气一震,“朕准了!纳兰,你即刻按照朕的意思拟两份圣旨,朕要让曹寅带着一道命令、一道保命符南下执行要务……”

    纳兰就在玄烨身边,提笔蘸墨。

    “臣准备好了,皇上请示说旨意——”

    *

    当日深夜,曹寅就大义凛然地孤身南下而去。

    三日后的清晨,康熙皇帝在太和殿早朝,众文武各怀心思,所想存异。

    那些大人们,丝毫不见坚毅与镇泰,反倒是个个将“忧心忡忡”与“惴惴不安”之态挂在脸上,就跟大清江山要断送在这位年轻天子手里一样。

    明珠和索额图左右而站。

    陈廷敬,李光地,高士奇等人,见风使舵,伺“天子之意”和“所依附的派阀主张”而动。

    群臣礼毕,玄烨感慨道:“众臣工,你们的态度真叫真朕心寒啊!”

    “朕提出作战主张的时候,你们个个不敢多言,等到局面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你们却满口大道理地来给朕上折子。朕失去的何止是云贵地区的大片国土,更是你们的忠心!”

    朝堂上陷入了一片沉默。

    事后进言,于事无补,道理满朝文武都懂。

    只是出于不给皇上留下“逃避责任”和“置身事外”的印象,大家才纷纷上奏,满纸空谈“忠君爱国”和“国贼当诛”之说,全然不计适得其反的后果。

    明珠大声道:“臣誓死效忠皇上!皇上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尽管下令下旨,臣万死不辞。”

    “你能给朕处理好内阁事务,稳定朝中人心,已算是立下功劳。战事连连,烽火难消,明珠你为了纳兰氏一族的荣辱,而赌上自己的赴死抗敌之心,没必要。”

    见皇上心明如镜,明珠应道:“臣以为,当下之计,莫过于是守住长江以北,千方百计拦截吴三桂大军长驱直入。我清军虽在战斗力上呈现弱势,但所幸军心坚韧,士气不摇,一旦抓住敌军内部自相残杀之契机,可以一击而破!”

    李光地道:“明珠大人此言差矣,要想敌军内部操戈,得送一个懂得‘挑拨离间’的人到敌营内去生是非,试问:贵公子话术珠玑,能担此大任吗?”

    明珠冷眼道:“夺取天下,靠的是天命和实力。吴三桂并非人心所向而是人心所畏,所以怕死的将帅和兵卒们才对清军杀红了眼。如此,李大人还认为敌营之中不存在内部矛盾吗?还认为需要细作去点燃导火索吗?”

    “明珠大人是铁定了心走‘攻打’之策,丝毫不给将士们喘息的机会。下官却认为,三藩当谈和,和为贵本就是最佳的化敌之计。”

    “李光地,你目中无君!”明珠怒斥一声,“天无二日,皇上只有康熙皇帝一人,□□只有大清一朝,岂能容周帝吴三桂乘了和谈的东风,大灭我大清国威?”

    索额图陈论道:“皇上,实在打不下去也守不住基业了的话,就跟吴三桂平分天下而治吧!”

    玄烨气的从龙椅上一跃而起,指着那人怒不可遏道:“索额图,你想让朕做一个偏安一隅的丧权辱国之君,好大的胆子!”

    明珠亦是对着自己的政敌破口大骂:

    “索大人,你是把你阿玛索尼的临终嘱托全都忘在脑后了呀!你既没有忠心辅佐皇上,也没有在国难当头之时挺身而出,只会当缩头乌龟,潦误君心,覆灭君志,真是该死!”

    索额图却昂首挺胸地道出了一番道理来:“启禀皇上,再这么下去,大清的国库耗不住了!您的百姓们也熬不下去了!”

    就在明索两党意见对峙之际,有侍卫十万火急来报:

    “启禀皇上,南疆有兵马驱向朝廷而来,经由刺探,他等不是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而是来逼宫的啊!”

    玄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仰首一吐而出。

    ——皇宫的危机时刻,终于到来了。

    ——不见勤王者,却逢大叛军,天理何在!

    “集中朝廷可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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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叫众将士齐心协力以对。”

    玄烨坐回龙椅上,右手紧贴着扶手,神情生恨。

    “朕无奈啊,不能下令回调平藩的兵马,否则被吴三桂、朱三太子、南明余党……觉察出紫禁城岌岌可危的苗头来,就是雪上加霜。”

    “传朕命令,”玄烨对侍卫道,“即刻调遣侍卫营精干兵力,全力保卫朝殿与后宫安危;令散秩大臣协领侍卫内大臣工作,严守皇宫大门;令九门提督行禁军统领之责,掌控京师武力,抗衡南疆兵马。”

    “是!”侍卫领旨而退。

    *

    曹寅南下到达汉中,在营中见到抚远大将军图海和谋士周培公。

    顾不上接风洗尘,曹寅便与那二人商议招抚王辅臣之计。

    数日之后,三人终于得出了行动要领:

    动摇王辅臣军营当中的人心,烧粮草、断水供、截传书,待王辅臣陷入孤境之时,再向其传达康熙皇帝“只要王军门将功补过,朕就既往不咎”之意。

    不久,王辅臣率领八万精兵,弃汉中而奔赴平凉。

    其大破兰州,占城为王,陕甘之地岌岌可危。

    豫亲王多铎之子董额领康熙皇帝军令,前往镇压王辅臣之乱无果,退兵回京师领罪。康熙皇帝大怒,将其革职贬为庶人,家眷等均逐出王府,王府充公,所搜钱款和古董,悉数补入国库折抵军费。

    曹寅随图海和周培公去往平凉途中,听到董额自裁身亡的消息,大惊。

    “图海将军,周军师,以董额为鉴,我等三人都是悬着脑袋在为皇上办事呐,不成功便成仁,只能步步走准,才能不落得一个惨局。”

    图海将军道:“曹侍卫,兰州百姓无辜,城中生灵不计其数,无一不是□□的百姓,他们受到反贼迫害、身陷苦海已久,我等不可再开杀戮。”

    “不错。”曹寅明理道,“对老百姓,需要的是好好说情理,叫他们主动出城降清。对王辅臣及其手下精兵,可用围城死耗之计,硬攻必败。”

    “周某立刻去打点安排一切。”周培公行动有数,“先去给占据城北山墩的清军主帅胡清炎报信,让他居高临下摆出炮阵,对贼军呈轰炸之势;等到百姓们都出逃的差不多以后,再烧贼军粮草和断贼军水供,死死围困城池,看弹尽粮绝的贼军还敢如何作虎作威!”

    “有劳图海将军和周先生。”曹寅客气道,“到时我必将孤身入城,与王辅臣谈判,说动其顺从我大清,反向攻打吴三桂。”

    “曹侍卫凡事小心。”

    “你俩亦是。”

    接下来,三人便分头行动,不缺默契与配合,一点一点地将王辅臣逼入绝境。

    一切如计展开。

    一个半月之后,王辅臣和兵卒们深困孤城之中,已经杀尽和吃尽马匹,再无饱腹之食和蔽体之衣可以应对寒冬。加之与外界断联已久,不知世道天日如何,孤城之内的精兵们更是人人精神恍惚,再无从前斗志。

    王辅臣见:百姓尽走,投靠清军;兵卒尽悴,翻身无望。便恨恨地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目断天涯处,竟是清军主帅胡清炎的十二座红衣大炮,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把这个古城炸毁。

    “呜呼!”

    王辅臣连连后退,勇猛如他,何时有过生畏之心?

    叹如今虎落平阳,生不如犬,出城是死守城也是死,真叫一个:天意亡我!

    曹寅便是在王辅臣心态崩溃之时,带着康熙皇帝的圣旨进城与其会见的。

    城楼之上,寒风阵阵。谁唱苍凉悲怨之无声哀曲?

    雁群飞过,声声哀绝。已是不知人间有此种恨人。

    “可惜啊,可惜……”

    曹寅对王辅臣遗憾道:“王军门你明明:南可杀向云贵,东可直捣京师,却偏偏到了平凉这块土地,以陕甘才是自己最好的落脚点,结果败得此下场。”

    王辅臣本着最后的傲骨道:“本军门如何行动,还请示过谁来不成?”

    曹寅摇头道:“王军门,自负的心态可是会害死人的!你失策失算:总想着等到康熙皇帝和吴三桂打的两败俱伤以后,再寻那没有定数的渔翁之利,殊不知自己才是这场战争之中的突破口。”

    王辅臣脸色骤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寅一甩辫子,挺胸道:

    “你是吴三桂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已经偏离了他的计划——不驻守汉中而去往平凉称王,妄图一统陕甘,成为第四藩王,这就已经铸成大错。我朝康熙皇帝英明,念你尚有用武之地,若是愿意归顺清廷,重整兵马,南下长江攻打吴三桂,那必定是重重有赏,想要什么,皇上就能赐你什么。”

    王辅臣不满:“你在跟我谈交易?”

    曹寅不屈:“我的确是代表康熙皇帝、携带圣旨而来,劝你快识时务!”

    “你朝皇帝该不会是利用本军门败退吴三桂的人马之后,就反过来将本军门捉拿处死吧?”

    “我朝皇帝是言而有信之君。”曹寅把圣旨放到王辅臣手中,“有此为证,王军门你还有何顾虑?”

    “好!本军门就姑且信你和康熙这一回!”

    王辅臣看过有大清皇帝的玉玺的圣旨过后,重重一点头。

    曹寅伸手做请:“那还请王军门速速下城楼,将我朝皇帝的圣意和自己的决心告知众将士。我方也好及时将粮草、水供、寒衣、马匹输送到此,供王军门调配和使用。”

    王辅臣仰起头,紧闭双眼,高举双手,张着嘴巴,却无法从咽喉之中呐喊出一个字和一句话来。

    他满腔的耻辱、不甘、不得已,都化作了对清王朝和康熙皇帝的臣服。

    他积存的盛气、志向、大伟业,如同黄粱一梦,化作千言万语难述之罪恨。

    曹寅望着眼前人的模样,不做催促也不做奚落,只将一份“时运无常,天命难料”的真切之感埋在心中,深知何为:

    大将之弃暗投明,心有所苦,肺腑如煎。

    大将之舍志从命,如锤在胸,痛定思痛。

    大将之另赴大任,为天下议,自身何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