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玄烨一时兴起,将禹之鼎画的《二虎威镇山河图》赐入军中,理由是:“裕亲王福全和安亲王岳乐,为我大清立下赫赫功劳,理应为各位将士所景仰!”

    全军士气大受鼓舞,决定在年后,兵分两路:一路长驱南下,一鼓作气攻下病入膏肓的吴三桂;另一路直向广东,剿灭誓死不降的尚可喜之子尚之信。

    而在日后,这幅功不可没的画作,无疑成了清廷的珍品,一直流传到了光绪皇帝年间,才因一场火灾而被意外烧毁。

    书房。

    玄烨愉悦地享受年前的轻松时光。

    正如纳兰对侧夫人袖云谈起了“子嗣”之事一般,玄烨也说出了自己不能让赫舍里皇后膝下无嫡子的话。

    “帝后和睦,自然多子多福,皇上不必焦急。”

    “朕就算是为了给皇阿奶一个交代,也要让皇后怀上嫡子啊!老天爷带走了皇后的第一子承祜,按理说,皇后的第二子一定福大命大、可成为我大清皇子们的表率!朕,迫不及待地想先给皇后的第二子取名字了。”

    “皇上,这还是个未知数,”纳兰制止道,“您不能——”

    “朕要你拟出几个字来,然后朕从中挑一个。”

    “请恕臣不能从命。”

    玄烨拿起了毫笔,自语道:“朕给先出生的皇子们取名:承瑞、承祜、承庆,都未能眼见他们成长……就打算给皇后的第二子取名:胤礽。礽,是招揽福气的意思。”

    纳兰正想着怎么应对玄烨的不符礼制之举,恰巧苏麻喇姑来了。

    “苏嬷嬷。”纳兰尊敬地叫了一声。

    “纳兰公子也在,那是最好。”苏麻喇姑和善道,又看桌面,“皇上打算写什么字?”

    玄烨矜持道:“朕打算写一个‘保’字。”

    “皇上此言极是,‘保’字好,对江山社稷好,对内外安宁也好。”

    “朕还要再写一个‘成’字,合称:保成。”

    “皇上的这个‘成’字也好。“苏麻喇姑笑道,”嬷嬷我也盼着皇上霸业有成,保我大清万年基业。”

    纳兰却是心细,玄烨心心念念赫舍里皇后怀上并且生下第二子,且有意无意地暗示:小阿哥的乳名叫保成。

    ——那不是意味要叫我改名讳吗?

    ——虽然平日我的章多用“容若”二字,可是我与朋友之间的书信落款,多是以“成德”为名。

    好似……有些被帝王有意打脸的感觉。

    在二十岁,一个成年的节点上被帝王这般对待,心里多少不好受。

    “纳兰。”

    “臣在。”

    玄烨提醒:“苏嬷嬷问你话呢。”

    “啊?”纳兰回过神来,“臣走神了,都是因为皇上!”

    “你不必多心,不必揣测朕的出发点,朕——”玄烨扬起嘴角,“无论何时何地,都只叫你纳兰。”

    苏麻喇姑又把话再说了一遍:“老祖宗说,纳兰公子身边要是有个可心的正妻陪伴,就省的她老人家操心了。”

    纳兰原本以为玄烨会添油加醋,哪想玄烨竟然一句话不说,只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谢太皇太后关心,容若是该早些迎娶正妻,好正家风和礼德。”

    “老祖宗说,卢兴祖的女儿卢氏姑娘不错,人长的漂亮,也会说汉话会写汉字,文学造诣虽是不能跟公子并论,但是性子却是懂得照顾人的。后续她要是嫁入明府,明府也无须有她的家族势力之忧。”

    “这个,请苏嬷嬷给太皇太后回话,就说:纳兰会跟阿玛和额娘商量,过后再答复老祖宗。”

    容若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了——

    娶云辞格格比卢氏要好的想法。

    要不是云辞格格跟禹之鼎两情相悦,自己真想拿这个理由回绝了太皇太后的好意。

    “五日后,老祖宗在慈宁宫设宴,皇上皇后自然是要去的,纳兰公子你也一并来,到时候见见卢氏姑娘。”

    “苏嬷嬷,这怕是不合适。”

    “老祖宗怕你们拘谨,也一并请了其他的跟你们年纪相仿的宾客同聚,就是为了公子跟卢氏姑娘之间能够敞开心扉来说话。”

    “这个……”

    容若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打从皇上口中听得:卢氏说“若”字是世界上最悲伤的字之后,自己对她始终有一股抵制感。

    玄烨道:“宫宴当日,朕跟皇后都在,纳兰你不能不给皇阿奶面子。卢氏姑娘怎么样都好,姻缘之事,合则来不合则去,就这么简单。”

    “是,皇上,苏嬷嬷,纳兰会如约赴宴。”

    “公子放心吧,到时候公子就知道卢氏姑娘的好了。”苏麻喇姑确信道,“嬷嬷我就先去给老祖宗回话了。”

    “好。”玄烨抢在纳兰前头,“苏嬷嬷你一并跟皇阿奶说,朕和皇后会一并前往。朕体恤皇后为年关事宜操劳,这些日子会多陪陪皇后,让皇后早日再诞下嫡子。”

    “咱们皇上真是孝顺。”苏麻喇姑欣慰,“老祖宗听了,定是要夸上皇上几句。”

    *

    书房只剩下君臣二人的时候,玄烨朗朗笑了几声。

    “皇上别笑了。”纳兰劝阻,“皇上明知道,臣对那卢氏就是有一个心结未解,本意是不想娶她。”

    “你就不疑朕?”玄烨问,“要是卢氏姑娘说‘若’字最悲一事,是朕捏造出来骗你的呢?”

    “皇上不会骗我。”纳兰的目光纯粹,内心清澈,“因为皇上对我的感情之事一直都很重视,不会信口胡说来诓我。”

    听见纳兰连续用了三个“我”字,玄烨心中一震。

    玄烨的确是没对纳兰说谎,卢氏的确是那么说过。

    ——但是,纳兰会在意那么久,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叫纳兰忘却旧事重新发觉卢氏的好,似乎也不容易。

    玄烨陷入了沉默和迷惘,自己在纳兰娶卢氏这件事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太皇太后的意思明确,她不是等纳兰回应“娶”或是“不娶”,而是看纳兰面对这桩既定的姻缘,能否做出自己的判断。

    “皇上,你说那个卢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哪里好了?”

    “朕不知道。但是卢氏在皇后身边陪着读书写字,倒是从未出过差错。皇阿奶问她对你有什么想法?她似乎对你还挺倾慕的。”

    “夫妻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抬头低头都相见,光是倾慕、不懂我心事有何用?”

    “皇阿奶不是说了吗?你先跟她相处——”

    “我娶个正妻还要太皇太后来制造机会,我真是觉得自己无能、无从对阿玛和额娘提起。”

    “纳兰你,”玄烨看着他,“为什么就不相信太皇太后的眼光一次?”

    这个问题,纳兰没法回答。

    他承认老祖宗待他好,但是最后老祖宗做主的——

    不是娶官云辞而是娶卢氏,全都在他的意想之外,真应了明珠的那句:人算不如天算。

    *

    回家以后,容若硬着头皮把太皇太后的“意思”告知了阿玛和额娘。

    明珠的回应是:“知道为什么皇上在老祖宗面前提了数次官云辞,到最后老祖宗却给你挑了卢氏吗?一是索额图的次子对官云辞有好感;二是容若你娶一位父亲为国捐躯、隶属汉军镶白旗的女子,符合大清的政治需要。”

    “儿知道这里面的重重利益关系,可还是难以说服自己。”

    “容若,感情的事你可以慢慢培养。”觉罗氏道,“现阶段是先让太皇太后满意,太皇太后总不会给你挑不好的姑娘。”

    “感情分许多种,像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之情、经年累月的相伴共渡之情、一见倾心的投缘投机之情……儿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跟卢氏之间存了什么情?”

    “你跟那卢氏不存感情也罢。”明珠劝容若坐下,“以前阿玛是想着让你自己来做主选择正妻,如今却觉得太皇太后有安排也好。儿子,道理你都明白,勿要再跟自己和跟大局过不去了。”

    “是啊容若,你越是想着自己跟卢氏之间有隔阂,心里就越是会不喜欢她。”觉罗氏温言道,“很多事,虚虚实实,人是看不清的。来日方长,日久见真情,日久识人心。”

    “阿玛再把话给你说的明白些。”明珠一脸严肃,“为什么卢氏今年十八岁,却一直未参加选秀?未被皇上选为嫔妃?太皇太后的心思不是另有所图吗?况且太皇太后早有过让你娶卢氏的意思。【注1】”

    “儿这一生,忠孝要两全,感情要太皇太后成全,阿玛您能觉察儿的内心是什么滋味吗?”

    “一个人要是尘世活得苦,那他在来世一定会有无上福报。阿玛知道你不得已,你须记得,你身边还有侧夫人袖云、家外还有来路不明的奇女子、宫中还有惠妃娘娘,到时候你自己斟酌好自己的感情。”

    “卢氏……”容若变得越来越情绪化,“不能跟她们比!”

    明珠给觉罗氏递了个眼色,觉罗氏就拉了拉儿子的手,道:“容若,你先跟额娘回房去,你心里闷久了的话,都说给额娘听,额娘陪着你。”

    容若冷看了一眼明珠,“阿玛是觉得儿不孝?还是觉得儿现在没有一点‘纳兰容若’该有的样子?至于这般暗示额娘把儿子支开吗?”

    “容若,你需要冷静,阿玛是为你好。”

    “为我好?”容若重复了一遍,“为我好阿玛就应该替我回绝了这门指婚!”

    “夫人,你跟容若留在这里。”明珠起了身,“本官这就进宫去!”

    “老爷——!!”觉罗氏一惊,匆匆拦在门口,“你这一去,就是太皇太后的指婚懿旨还未正式下来,就先抗旨了呀!!”

    明珠神色果决。

    “与其在往后,你我夫妇日日见:容若和卢氏相敬如宾,所谓的恩爱和夫妻之间的小情诗、小词调都是编造的、写给外人看的……苦了容若也苦了你我,本官还不如现在就抗旨去。”

    觉罗氏心明口直,缓解着眼前局面。

    “老爷,咱们儿子只是说气话,没叫您跟太皇太后分庭抗礼。容若只是不想到时候对着指婚懿旨来伏地谢恩罢了,老爷您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呀!”

    明珠见容若神色倦怠、捂着心脏不说话,不由得鼻子一酸。

    “索额图尚且能为次子格尔芬谋一份二等侍卫的美差,本官却连自己儿子的娶妻意愿都不能体谅,真是对子有愧啊!要是容若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当正妻,他的日子过得不自在,我明珠要高官厚禄和漫漫官途来有什么用?”

    觉罗氏一边走回暖炕坐下来照顾儿子,一边对夫君明珠进劝。

    “老爷,带着冲动进皇宫,是大忌!”

    “您好歹想想,太皇太后对咱们家有恩,咱们不能跟太皇太后伤了和气。妾身虽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年来走过数不尽的人面往来场子之后,也懂得‘得荣华易,保荣华难’的道理。咱们纳兰家要想过的安稳,哪里少得了太皇太后这个后盾?得罪不起啊。”

    明珠眼角渗泪,仰天一喊:

    “太皇太后,我纳兰家有今日的确是仰仗于您!但是我儿容若心里苦啊……我明珠也苦啊……这桩迎娶卢氏的姻缘,您拉拢我纳兰家不像拉拢,施压我纳兰家不像施压,让我们父子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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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抱着倦体从暖炕上走下,来到明珠面前跪下。

    “是儿的错,不该惹阿玛伤情伤肝。阿玛教导过:若有预立而不可变更之事,应全力以对,自己担当起后路之上的风雨。”

    容若复向双亲行叩悔礼,道:

    “儿会对得住每一个人,会顺着命运的安排走。以后卢氏真要是入了明府,请阿玛和额娘多加教导。儿今日的失言失礼之处,请阿玛和额娘原谅。”

    明珠把容若从地上扶起,道:“咱们一家子,要往前看,往好的方向看。明日咱们一家子一同去‘济国寺’祈福。”

    觉罗氏把手与明珠容若父子叠在一起,“是啊,往前看,往好的方向看。”

    *

    夜里。

    容若翻了几页古籍后,就掩卷回榻,近窗看天边冷月。

    袖云静静陪伴,只提前为容若准备好了明日去“济国寺”祈福要用到的东西。

    “公子,有的话要是在阿玛和额娘面前说不得,可以说与袖云听。”

    “嗯,心绪堵在心里。皇上要给一个还是个未知数的皇后第二子取乳名:保成;太皇太后要把我没见过也没好感的女子指婚给我。”

    “袖云理解公子心中的苦楚:避名讳的事情一旦发生,明珠父子在朝中的名望必定大减,朝臣难免不会往皇上‘有意打压’上面去想。‘成德’这个名字陪伴公子近二十载,是不能说放下就放下的,何况皇上刻意用了一个‘保’字,颇有为了大清江山才这么做的意味,的确是对明珠父子不公平。”

    “公子不喜欢没有定数的东西,尤其是感情。公子待跟自己结缘的女子都很好,同样希望自己也被她们一心一意对待。而卢氏姑娘,公子对她慌措、不解、思沉,不晓得两人会一起面对怎么样的未来,才会觉得心情重。”

    容若靠在长榻上,默默无语。

    心想:袖云不愧是跟在我身边已久的女子,她说的正是纳兰心思,一句没错。

    “公子早些睡下吧!去古刹是要起早的。”

    “好。”

    *

    延禧宫。

    惠妃正对照着古籍,在灯下独自品鉴各种香料。

    听完刚刚回来的远黛的回话,惠妃惊问:“你说的是真的?五日后是表兄跟卢氏姑娘初会面的日子?”

    “是啊,太皇太后有意撮合,而且还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并当‘佳缘初遇’的见证者呢。”

    见惠妃不语,远黛遗憾道:

    “到底是卢氏姑娘福气大,一眼就被太皇太后挑中了,天底下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入纳兰家?正夫人的位置却是偏偏给了她。”

    “卢氏嫁入纳兰家是福是祸,还是个未知数。”惠妃盖上了香盒盖子,“朴尔普大人为云辞格格的婚事操心至今,却是这样的结果,怕是大失所望。”

    “娘娘,朴尔普和云辞父女毕竟是瓜尔佳氏出身,跟罪臣鳌拜同源同族。”

    “说的也是。”惠妃把香罐放入了箱匣,“所以事关云辞格格,不管皇上在太皇太后面前怎么提,太皇太后也只是表面应付着,实际上她是对表兄的婚事心里有底的。”

    “难怪皇上安静。”远黛道,“不然照着皇上的性子,早为容若公子到太皇太后跟前说理去了。”

    “娘娘,今晚皇上在坤宁宫歇下了。敬事房的公公说,皇上为了祖宗基业,一心求着中宫再诞下嫡子呢。”

    “后宫本就该多子多福。”惠妃平和道,“只要皇上肯来后宫,无论是临幸谁,都可喜可贺。”

    “娘娘您不为大阿哥考虑?”

    “远黛,如今本宫越发珍惜胤禔无忧无虑成长的时光。因为本宫知道,日后伯父明珠定是会在夺嫡的事情上下功夫,到时候山雨欲来,后果怎么能够预计?”

    “明珠大人身边总归是有容若公子把持着度,不似索额图那般肆无忌惮。索额图要是成了皇后下一个嫡子的叔姥爷,对明珠大人不利啊!”

    “到时候再说吧。”

    妆镜前,远黛正一丝不苟地为惠妃卸下珠钗。

    惠妃看着自己的青丝,心中叹了一个“长”字。

    “娘娘,远黛还听来一个消息。”

    “快说——”

    “卢氏姑娘的心思可是了不得。前夕,容若公子因为给皇上留折子论国策,而被太皇太后以‘自大、狂妄、居功’三大僭越臣责之错【注2】,软禁在慈宁宫侧暖阁的时候,深夜漫长,身上忘带常服的药物,寒症快发作之际,是靠着意志力撑下来的。”

    “这事本宫知道。”

    “容若公子的意志力,来自有人唤他的名字。”她靠近主子的耳旁,细声道,“远黛打听清楚了,那夜私唤‘纳兰公子’数遍之人,正是卢氏!”【注3】

    “什么?”

    惠妃惊讶。

    表兄一直当作是沈宛,以为唯有沈宛才会这么为爱奋不顾身和胆大包天,到头来,那个“救命恩人”竟然是卢氏?

    【注1】

    孝庄第一次开口想把卢氏指给纳兰,见第34章。

    【注2】

    孝庄表面严肃责备和软禁纳兰,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八旗亲贵所害,见第25章。

    【注3】

    事件经过:

    1、容若寒症将发,病痛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见第27章。

    2、那夜悄悄叫唤容若名字的人是卢氏,她对孝庄和苏嬷嬷说了谎,说不知道侧暖阁中的人是谁。见第28章。

    3、容若误以为那晚喊他的名字的人是沈宛,一直惦记着沈宛的好。见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