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七月十九,忌迁坟、掘井,宜嫁娶、祭祀。
梧桐林大开,一路红绸铺地,从入口一直绵延到留仙湖。水阁里挂满了珠帘彩绸,角角落落放置了七彩的琉璃花树,唢呐声、歌舞声从戏台上传出来,响彻整个金玉山庄。
金玉堂前高悬着红色灯笼,处处皆是张灯结彩。堂内的酒席便已摆了几十桌,桌上蔬菜瓜果、面食糕点、鸡鸭鱼肉均已陆续上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此时已有不少宾客落座了,互相祝贺道喜之声不绝于耳。
江湖上少有这样盛大的婚礼,不少散客孤身浪荡久了,便也纷纷前来赴宴,想在这样的场合交个朋友。
一个身着破旧蓝衫的书生信步走进堂内,扫了眼堂内的宾客,径直走到三个白衣女子面前,鞠躬问道:“在下周笑,贵派最近可还招人啊?”
那三人正聊得兴起,冷不丁被人一打岔,纷纷挂了脸。其中一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凌霄派不收男子,你另寻出路吧。”
“哎,那好。”他倒是没在意三人的脸色,从善如流地找下一个了。
一个身着柘黄布衣短打的少女见这书生好玩,向他招手道:“喂——,我们琼花宫在收弟子,要不要来试试呀?”
周笑拧了拧眉,问道:“是那个建在飞云峰顶的门派吗?”
那少女见他对本派有所耳闻,高兴地点了点头:“对呀对呀,你可想加入我们?”
他略作思索后,摇了摇头:“那地方太高了,我懒得爬山。”
“……?”
周笑抱歉地行了一揖,继续寻找自己心目中的完美门派了。逐渐地,在场的各门派弟子几乎都被他问了个遍:
“幽冥谷如何?”
“这名字太瘆人了,我害怕。”
“双龙帮想来吗?俺们老大可大方了,天天带着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
“抱歉,我不吃辣椒。”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众人只见他问遍了到场的所有人,不管拒绝的,还是给了入场券的,最后都被他用各种奇葩的理由拒绝了。
第一个主动邀请他的少女见状,顿时觉得自己被他耍了,气鼓鼓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书生!既看不上这儿任何一个门派,又何必来此打扰大家?我劝你呀,不如回家考个功名,安安心心为老百姓做些事,岂不是好?”
“对啊对啊!”
“这小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
那书生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摸了摸鼻子道:“这个…这个是,唉!我已在家参加了数年乡试了,均是不中,这才来此另寻出路的呀!”
一时间,堂内笑声震天,江湖人心底本就瞧不上这文弱书生,先前又被他平白消遣了一通,早已暗藏怒气,于是便纷纷指着他嘲笑起来。
周笑听着满堂的辱骂议论,羞愤欲死,匆匆掩面离开了。
大堂内愈加喧闹起来,唯有一个角落是静悄悄的。
那里坐着一位身着黑金锦衣的公子,头戴一顶幕篱,正一人默默饮酒。他的手白皙干净,骨节分明,看着比寻常男子细腻柔软不少。
同座的绿衣女子见他处变不惊,手又生得好看,平白对他生了几分好感,拿手肘撞了撞他,提醒道:“人家这大喜的日子,你戴个面纱赴宴,不合适吧?”
那公子“啪”地一声将酒杯砸到桌上,低声喝道:“我穿戴什么,干你何事?”
“哟,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还生气了!”那女子被他一凶,委屈地嚷嚷道。
“收起你那没用的好心。你若把这闲心放在习武上,也不至于让你爹门徒凋零、后继无人。”他扫了眼女子腰间挂着的玉牌,嘲讽道。
原来这绿衣女子乃是‘琴魔’袁无恨的女儿袁欢。自袁无恨去世后,天音阁便由她一人接管。但袁欢武艺平平,又无心计和管理才能,接手几日便让底下人撬了墙角,领着阁中弟子投奔了别处。
如今的天音阁已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了。
“你,你竟敢瞧不起我!”袁欢被他戳中痛处,气得满脸通红,拔剑就要向他刺去。谁知剑尖尚未接近那人三寸之内,便被一银针给挡了。
“叮——”,袁欢被那枚梅花针震得虎口酸麻,宝剑险些脱手,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那锦衣公子见她狼狈的姿态,又无情地补了一句:“好差的武功。”
“你真是欺人太甚!”
林絮见袁欢又要发作,忙按着她坐下,安抚道:“这位公子心情不好,你莫要与他置气了。”
袁欢被她一说,眼中飘出几点泪花,小声道:“他,他再不开心也不能这样说我啊......”
“袁姑娘,唐夫人只愿女儿的婚事受众人祝福,并不在意衣冠服饰这些细节。这位公子既前来贺喜,必是心念金大小姐的,你就别与他闹了。”林絮拍了拍她的肩,转头向那锦衣公子看去,“这位少侠,你可愿与她道个歉?”
那锦衣公子动也未动一下,只冷冰冰道:“抱歉。”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袁欢啐了他一口,拾起长剑就坐到另一桌去了,“瞧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是个臭脾气!”
那锦衣公子一言未发,只又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林絮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堂前走去了。离礼堂最近的一张宴桌上,明昭与金佑安正坐在一起解鲁班锁,一人拆一人拼,玩得不亦乐乎。
她刚一坐下,便感觉到身后有人影窜来窜去。还未等她转身询问,金佑安便率先开口了:“画琴,你不在屋里陪着大小姐,在这儿瞎转什么?”
画琴心下着急,却又不敢在婚宴上失了礼数,强作镇定道:“少爷,少了一道菜!”
金佑安一愣,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心下明白过来,无所谓道:“少就少了,少了正好!”
“少了什么?”
“少了一道‘珠联璧合’。”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絮顿了顿,转头说道,“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让厨子做好端上就行了。”
“那道菜上的雕花只有蒋厨娘才能做,但她早上刚切好冷食,便被大小姐指名派到山下做流水席了。”画琴一跺脚,心下又悔又急,“夫人刚派人下山去寻她,这一来一回的,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呢。”
林絮微微蹙眉,疑惑道:“大小姐今日待嫁,竟还记得这么琐碎的事务?”
画琴一怔,挠头道:“这还是大小姐特意叮嘱的,让我一定要送蒋厨娘下山呢。”
“许是怕人家累着了吧。玉姐姐就是这样的,时时刻刻都在操心。”金佑安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你先回房待着吧。这道菜能做便做,实在做不出也是天意。”
他本就对这婚礼不满,如今见菜式上出了纰漏,心下正是快意,只盼着这是婚礼取消的征兆才好。
阴阳流转,转眼间黄昏已至。
“新人到———”
丝竹之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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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宾客只见李青莲身着红袍,头戴玉冠,携着金怀玉缓缓走入堂内。
他相貌一般,大多时候湮没于众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倒是比平日风流帅气了不少。旁边的金怀玉一身凤冠霞帔,头罩红布,莲步轻移,未露脸便也知是个美人了。
这样一看,倒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金氏夫妇坐在交椅上,见到此情此景,一时感慨,纷纷落下泪来。
三拜之后,礼官高声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等等。”金怀玉冷不丁开口。
堂内忽地一静,李青莲顿感不妙,传音入密道:“你想干什么?”
她没有任何答复。
这时,画琴走上前来,对着众宾客笑道:“贵客不远千里来此,我家小姐甚是感激,故而请出了珍藏多年的佳酿,邀诸位共饮!”
说完,她一招手,侍女们鱼贯而入,将一樽樽白玉酒盏放在了众人面前。
金黄透亮的酒液盛在白玉盏中,宛若一块沉睡千年的琥珀。
众宾客未曾见过如此珍贵的美酒,纷纷被这酒的成色所惊,大多都急不可耐地举杯饮了下去:
“哈哈哈!大小姐真是有心啦!”
“来来来,兄弟们都干了!”
“啧啧,真是好酒啊!!今个儿咱们算是来值了!”
林絮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仔细闻了闻,再饮下第二口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里面下了销魂散!
销魂散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散功药,一滴便能叫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手脚发软、功力全无。
林絮反应过来,立时运功逼出酒水,又飞起数枚银针打翻了宾客手中的酒盏,大喊道:“这酒里下了药!”
可惜晚了一步,不少人都已饮下酒水,体内的药力发作,纷纷瘫软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呀!我的,我的内力怎么没了!”
“是谁!是谁干的!”
“你们金玉山庄是想害人吗!”
林絮扫了一眼大堂,除了明昭未饮酒外,其余众人几乎全部中招了,还有……当她的视线落在那锦衣公子身上时,他似有所觉,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是谁下的药?林絮双手紧扣桌沿,脑中念头急转:
我家小姐请出佳酿,邀诸位共饮!———她特意嘱咐我送蒋厨娘下山呢……
我家禧儿呀,曾有个好朋友…那孩子死啦,尸体都没找到呢——
你当真不是释灵蕴的女儿吗?
当时有一黑衣女子混在人群当中,但那身形明显是成年女子的...移形换影之术改容换骨,连亲近之人都无法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林絮脑中迷雾忽散,先前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她来不及思考更多,飞起一掌就向新娘攻了去,高声道:
“她不是金怀玉!”
话音刚落,新娘一把掀起盖头,抬手接下了林絮这一掌。“轰隆”一声,强大的内劲以两人为中心震开,桌椅瞬间碎裂,各武林人士被这掌风一扫,齐齐摔倒了大堂的两边。
“咳咳咳。”堂内一时间尘土飞扬,咳嗽声不绝于耳。
金佑安费力地从倒塌的屏风底下爬出来,看见金怀玉与林絮正打得火热,惊愕道:“玉姐姐的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五弟!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娶个小姑娘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