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睡梦中的花如烟猛然惊醒,在殿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穿过半透明的纱帐,她看到大殿中央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手脚直直垂下来,宛若一个僵硬的木偶。
好像还有滴水的声音。
花如烟瞬间警觉起来,心下略微发怵,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掀开了纱帐。
只见钟则的尸体断成两截,被一条绳子串起,吊在了大殿中央。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汩汩流出,“啪嗒啪嗒”地滴在光滑的地砖上。
看到这一幕,花如烟心头大震,捂住嘴巴缩到床尾,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尖叫声。
这时,一名灰衣男子踏进了殿内。
他体形高大,四肢较一般人更为修长,远远看去像是绝壁丛林间倒挂着的猿猴。
花如烟认出这是门主身边的死士,连忙跳下床,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前,质问道:“是你杀了他?”
停云将她扣在肩头的手拨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一脸冷酷的神情,花如烟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身子一僵,颤声道:“门主他......是不是没死?”
还未等停云作出反应,她突然声泪俱下,跌倒在地,抱住他的双腿哭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门主英明神武,肯定不会就那样死了的!”
“钟则,都是钟则那个叛徒!他骗我说门主死了,自己已受命取到了秘药,合该是这儿的老大,我......我才帮他的!”花如烟抬起头,眼中尽是委屈悔恨之色,纯然就是一个被欺骗的无辜少女,“难道,难道是他设计害了门主?”
看她泣涕涟涟的模样,停云神色一僵,默然了良久后,将她扶起拉出殿外,抬手往远处一指。
花如烟看他所指的方向,立时便反应过来,擦干眼泪道:“你要找江逐风?”
月夜下,停云面无表情,只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
“他没死。”花如烟瞧出了停云心中所想,反手攥住他的袖子诚恳道,“江大哥被钟则赶出去了,现在还下落不明。但你放心,我一定在门主驾临之前将他找回来。”
夜色朦胧,皎月如钩,两只萤火虫从草丛中飞出来,正绕着花树转圈圈。
一圈,又一圈。
崔淮身着中衣,随意披了一件白色外衫,正慵懒地斜靠在树上饮酒。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二楼那间系满彩绸的厢房。
待在相思楼的十几日,崔淮已逐渐摸清了曲揽月的脾性:
她喜欢色彩鲜亮又精致小巧的东西,往屋檐上挂了数不清的彩灯和风铃,又在槛窗边系满了五颜六色的绸带和鲜花。她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兴致来时,偶尔会去前厅与那些客人插科打诨外,就是躺在院中的摇椅上睡觉、晒太阳。
有一日,崔淮端着木盆路过她时,还听到她在梦中喊“爹爹”。
她应该很想念曲临江吧......可至今,却连他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十余年间,从万人嘲笑的孤女长成风情万种的花魁,再成为这风月场的女掌柜,停下来看着这座相思楼时,她是怎样的心情?这一路可有人与她相伴?除了手底下的姑娘,她貌似连个亲近的友朋都没有。
念及此处,崔淮皱了皱眉,缓缓从树上坐起来,陷入了沉思:她的过去,与我何干?
难道是在她身边待久了,不自觉地就关切起这些来了?
这世上会有人这样关心自己的债主吗?
可是方才在屋内,他又梦见了那棵海棠树。
只是这一次,在树下的不是他,不是爷爷,而是曲揽月。
你可愿留下来?
梦中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崔淮想起她的笑颜,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躁动,身体也微微发烫起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神色一凛,严肃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或许......已经喜欢上了她。
想通这多日来的不对劲,崔淮顿觉浑身轻松,长舒了一口气,复又悠闲地躺下了。
他抿了抿唇,将酒壶搁到一边,默默算起自己来这儿的时日:按目前的作工时长计算,再过一个多月,他才可以还清所有债务。
可是,崔淮不想等了。
他生性散漫无拘,许多事情都是随心而为、感念而动,卧底无忧门的这些年已是他颇为克己的一段时日。然而在曲揽月的这件事上,他只想遵从自己的本能,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欲。
他要先解开两人之间的债务关系,然后纯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堂堂正正地向曲揽月诉说他的心意。
他现在就想与她在一起。
夜风吹拂,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崔淮看到天上挂着一弯淡黄色的月亮,不小心被斜出的树杈子给刺伤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将那碍事的树枝拨开。
月亮还是完整的月亮。
*
可惜那一晚过后,崔淮连续三天都没见着曲揽月。
第四日,他凝视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小楼,终于忍不住去前院问了罗倩:“你们掌柜的去哪儿了?”
罗倩正忙着埋头理账,看也未看他,只随意回了一句:“曲姐姐的远方故人有难,她入京去了。”
远方故人?
崔淮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犹豫再三后,还是问了出来:“那故人是男是女?”
“这关你什么事儿啊!”罗倩听到这话,忽觉得有些不对劲,放下手里的活计,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人活不好好干,成日盯着曲姐姐瞎打听,到底想干什么?”
“我......”被她一说,崔淮忽然一阵心虚,好似自己是个不务正业的登徒子,清咳几声自辩道,“我只是好久没见她了,随口问一句。”
“曲姐姐才走了没两天呢,哪有很久?”罗倩见他一身清气,倒也不像是个心思不正的,便缓了缓语气说道,“大概十几日她就回来了,你这期间若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去找陆英姐姐。曲姐姐不在,相思楼暂时由她代管。”
说完这番话,她盯着崔淮瞧了瞧,复又好心地补了一句:“相思楼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你没事少打听,省得惹祸上身。”
“好,多谢罗姑娘。”崔淮点点头,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回了后院。
雀鸟啁啾,光影斑驳,崔淮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树荫逐渐将水盆全部吞噬。
他抬头望了望这方寂寥的庭院,再听着远处高楼里日夜不停的欢笑声,心道:相思楼作为远近闻名的销金窟,素来主张往来是客、和气生财,江湖朝廷两方不得罪。曲揽月除了亲爹与各方势力牵扯甚深外,本人不曾参与过任何江湖纷争,她的手下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戒心?
罢了,等小六从无忧门回来,再让他去打听打听。
与此同时,离相思楼数百里的孤山上,正在林间疾行的小六忽然感觉身体一沉,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些。
他脚步一停,困惑地挠挠头,忽地瞥见山顶的极乐殿已近在咫尺,了然一叹道:这地方果真晦气得很,还没进山门呢,就感受到了这股莫名奇妙的压力。
小六抖抖肩,沉心运气,将自己的身体提升到最轻盈的状态,随后飞身三步跃上高墙,轻松避过了门口巡逻的侍卫。
家主的寝居建在无忧门的东北角,已经过去这么多日了,想是无人看守的。
小六熟练地翻墙进院,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幽室的木门。
“谁!”
花如烟隐瞒了钟则的死讯,又多日寻不到江逐风,正满心焦灼地思考是否要逃离无忧门,从此亡命天涯时,突然听到了木门的“吱呀”声。
两人四目相对。
小六没想到花如烟竟然就在这儿,不由呆愣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准备拔腿就跑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花如烟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猛地将他掼到了墙上,心花怒放地问道:“来,快跟姐姐说说,江逐风这混蛋究竟藏哪儿去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诡异笑容,直看得小六汗毛直竖。
他背后升起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道:“我......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花如烟狞笑一声,恶狠狠说道,“你不说,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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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千刀万剐,然后丢到油锅里,炸好了扔进钱塘江喂鱼!”
“说!他在哪儿?又派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六素来爱惜性命,如今被她如此恐吓,早已失了什么宁死不屈之心。
可是,他总不能说家主正困在青楼洗衣还债,想提前赎身,才派他来这里偷钱的吧?
自己身为家主唯一的心腹,即便要出卖他,也不能让他丢了面子!
小六眨眨眼,决心不将家主这段耻辱往事坦然托出,于是理直气壮地编排道:“他被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救了,正躺在府中养伤,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
“是吗?”花如烟听到这类似街头话本的俗套情节,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那你快带我去找他!”
两人推推搡搡地来到山下,期间小六无数次尝试逃跑,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
最终,他垂头丧气地向花如烟表示自己一定将家主带到,并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的同行。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花如烟坐在水亭中,看着小六偷摸离去的背影,嫌弃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崔淮身着一袭白衣,领着小六,缓步走进了水亭中。
“哟,看来你这些天过得还不错。”花如烟见他衣冠整洁,气色上佳,眉眼间甚至比以往多了几分温柔神色,不由啧啧赞叹道。
崔淮置若罔闻,只冷冷看了她一眼,紧绷着脸道:“你找我干什么?”
花如烟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明白这人还在为自己的背叛而生气,淡淡一笑道:“不是我找你,是门主要找你。”
“门主?”崔淮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他知道,单凭钟则,是决计叫不动花如烟的,那她口中的门主……便只有……
那人果真没有死。
崔淮双手紧握成拳,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果然是个老狐狸。
花如烟看出崔淮的紧张,眸光微动,将手中的鸣镝和副门主令牌交给了他:“这是停云让我带给你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无忧门的副门主了。”
“对了,停云还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你。你在寂静之处放出这响箭,就能见到他了。”
花如烟说完这些话,脸上忽地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从今以后,无忧门就拜托你了。”
崔淮听出这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皱眉问道:“你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花如烟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随即在他勃然大怒前,瞬间退出了三里之外,哈哈大笑道:“江兄,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张脸啊,也是颇合我的心意的。”
“江湖路远,我先走一步!”
看到花如烟飘然而去的背影,崔淮心中感慨万千,羡慕、不舍、失落之情互相交织,一时难以宣泄,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骂一句:“这个疯女人!”
夜幕之下,潺潺的流水疲于奔命,日夜兼程地奔向江河,汇入大海,好似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崔淮听着川流不息的水流声,默然看着桌上的什物,心中忽地涌起一阵惆怅:来此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取得了他的信任。
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一旁的小六看出他心情复杂,蹲下身,紧握住他的手道:“家主,放吧。我们这条路,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崔淮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随后快步走出水亭,对着夜空放出了这响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停云到了。
他缓步走入亭中,面无表情地将一个锦囊递给崔淮后,就转身离开了。
崔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试探着问了一句:“门主他......到底去哪儿了?”
停云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看了崔淮一眼。
他立时闭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待到停云彻底消失不见,崔淮拆开锦囊,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尘埃落定后,除掉曲揽月。”
刺杀曲揽月,就是他登上副门主之位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