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十一年,七月流火。
齐州出了件怪事。
湖畔的江月楼失火了。
大火烧了一夜,江月楼被烧得连渣都不剩,边上的两家青楼却没有丝毫影响。
待到潜火兵将火扑灭,却没有在废墟中找出一具尸体来。
江月楼当天停业,楼里有十三个姑娘。
有人说,江月楼背后的东家也住在里边。
这十四个人,无影无踪。
民间谣言四起,都说在那晚看见了狼妖,将楼里的人生吞了。
裴筵皱着眉头听完属下的汇报,一个折子甩他头上:“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潜火兵队长彭任缩缩脖子:“这案子确实有些玄乎……”
桌案后的青年起身,拾起地上的折子,拍了拍,递回裴筵手中:“玄不玄乎的,其实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江月楼背后的东家,姓贺。”
裴筵握着折子,颇有些不解:“又是贺家人?怎的这回没见他们家来人闹?”
青年摇摇头:“说是个庶子,不受待见。”
裴筵放下折子,提笔开始起草公文,鼻尖一声冷哼:“那这小子可真走运,死在青楼里,可比死在刑场好。”
彭任不解,抬头看向青年:“徐师爷,这人为什么要死在刑场上?”
徐文颠颇为无奈地看了眼裴筵,转头安慰彭任:“你们大人说着玩的,私设青楼,虽够不上死罪,可一顿板子是免不了要吃的。”
彭任闷闷地“哦”了一声,徐文颠便摇头让他出去了。
待彭任离开后,裴筵将笔塞入徐文颠手中,将他扶到案边坐下:“你来写……你来写……我实在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了。”
“欸——”徐文颠被他推到案边上,按着坐下,几欲回头,又被裴筵转正,顿时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中过举的,怎的让你写几个字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这些字写来有什么意义?”裴筵靠着案边,替徐文颠研墨,“一写写个三四页,两页赞颂皇上,一页恭维上司,哗啦啦近千字,到头来就一句重点‘江月楼失火、无尸’。呈上去了还不见得有人看。”
徐文颠提着笔奋笔疾书,嘴里不忘提醒裴筵:“跟你说多少次了,嘴上要有个把门,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天天在那口无遮拦,要吃亏的。”
“知道了……”裴筵叹口气,“真不知道高大人从哪得知的景阳县令一事,白天要练兵,放衙了还得偷偷查案。”
徐文颠笔尖一停,头微微抬起看向门外:“许是天意吧。”
“哟!”裴筵惊奇地看了眼徐文颠:“你还信这些?”
徐文颠低头,无奈地笑笑,没再理会裴筵。
*
入夜,齐州兰戏院内灯火通明。
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腔飘得老远,徐文颠换了常服,站在院外,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条,犹豫数次才踏入院中。
进了院子,只见台上人穿红戴绿,身姿婀娜,几个步子之间媚态横生,目光流转,顾盼生辉。
正是兰戏院的红角儿,芳鱼儿。
边上的小二端着托盘在暗处来回跑动,没人顾得上刚来的徐文颠。
这芳鱼儿的戏五日一唱,每回开嗓,半个城的戏痴都会来给他捧场。
“……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唱腔清扬,锣鼓绵长,徐文颠低着头走到了楼梯口处。
“欸!客官您找谁呢?”一边的管事模样的人拦住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确定此人没什么钱财后,开口道,“这顶上的都是包厢,不能随意进的。”
徐文颠顿时面上一热,道:“我来找赵公子。”
那管事的顿时了然,转身让出道来:“原来是赵公子的贵客,失敬失敬……”
徐文颠埋着头,越过管事就往三楼奔去,这鬼地方,他待得浑身不自在。
到了三楼,徐文颠敲开包厢的门,明珩回头看向他,笑道:“来啦。”
人皆道灯下黑,任贺氏将这齐州府翻过来,也想不到明珩就住在他们家产业里。
徐文颠走到台边上,左右顾盼,欲将纱帘拉上。
“不用拉,他们看不到。”明珩坐直些身子,“这芳鱼儿当真是不负他齐州第一玉嗓的美名。”
徐文颠听不来这些,只好硬着头皮坐到明珩对面:“大人托我来,是请公子放心,物证已转移,何文才也已被控制,只待他开口,我等便能开始查……”
明珩抬手打断他,凝神听着台下最后一句唱罢。
锣鼓轻点,芳鱼儿退场,台下一阵感叹。
稍许,一青衣登场。
台下人已离了大半。
厚重的油彩下,青衣面容紧绷,但紧接着,铜锣敲响,他整理好呼吸,水袖一抖。
好戏开场。
明珩回头看向徐文颠:“此案,朝中可派钦差了?”
徐文颠面上一僵,沉下眉头:“说是派的刘洵刘大人。”
明珩一声冷笑。
康定侯贺兑的夫人便姓刘,这贺氏倒真是肆无忌惮了。
徐文颠开口:“只要我们在他到齐州之前,将案子查清了,证据在手,他们想翻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外边青衣嗓音嘹亮,明珩眉眼舒展开来,替徐文颠斟上茶:“那便多谢高大人了。您来回奔波,幸苦了。”
徐文颠摇头:“晋大人的名声,我是有所耳闻的,当初他被押入州府,我等救不得他,也是心中遗憾呐。”
他抬头,见明珩仍旧盯着台下戏子,心里颇有不满,但面上不表:“也还请您节哀。”
明珩漫不经心地应声,徐文颠再也待不下去,起身告别。
出了包厢,徐文颠长叹口气,回头看了眼明珩的背影,暗自摇头:小小年纪就如此沉迷这些靡靡之音,怕是难成大器。
行下楼梯,大厅里的人已走了九成,台上的青衣还固执地唱着。
戏腔一路将徐文颠送出兰戏院,他转身入巷,准备回府,却无意间瞥见一辆马车驶过。
徐文颠回头看去,方才拦着他的管事此刻低头哈腰凑到马车边上,不少人都簇拥过去。
戏院烛火摇晃,当马车里的人走出来时,徐文颠看清了其上名牌。
“贺”
红字鱼纹,是翟扬贺氏的人。
……
明珩靠在椅子上,静听台下唱腔不断。
忽地窗户声响,明珩回头,看着傅泉翻进窗来。
见他手上拿着个信封,明珩挑挑眉:“他还会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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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信。”傅泉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将信封递给明珩,“是账单。”
明珩拆开信封,只觉得眉心狂跳,她握着纸张的微微发颤,回头望向傅泉。
“十六封信,他收我二百金?”
傅泉默不作声,明珩继续翻看账单:“这个雇佣费是什么?我雇他干嘛了?收我……五百金?”
傅泉咽了咽唾沫,干咳两声:“不是他,是雇的我。”
明珩抬头,面露不解。
傅泉继续道:“阁主说,你还完钱之前,我就跟在你身边,一日一金,直到你还完钱为止。”
明珩沉默半晌。
台下喧哗起来,她开口:“我不记得凌风阁以前放过叶子钱,莫不是没生意了,逮着我一只羊薅?”
傅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开口:“阁主说,你若是能叫风先生出面,他就给你减些钱。”
“他做梦。”明珩冷笑,“风乐倾早死了。”
傅泉无言,明珩看着手上足足两千金的账单,走到榻边,往上一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傅泉嘴唇抽抽,心想风先生那么英明神武的人,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徒弟。
台下有人大笑出声,声如洪钟:“好戏啊……好戏!”
傅泉好奇向外看去,见底下人拥簇着一个须发斑白的中年人。
“清悬,还不过来打个招呼?”底下的管事使了个眼色,令人将台上的青衣带过来,“这可是主家的唐主管。”
清悬慢步移下台阶,油彩覆住面容,可傅泉仍就能看出他面上的不愿来。
唐存礼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的腰身,眯起眼道:“这身形,当属一绝啊……”
傅泉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向榻上躺着的明珩:“你每天就在这种地方待着?”
“这种地方?什么地方?”明珩抬眼,讥诮一笑,“这里不就是个唱戏的院子么?”
傅泉一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兰戏院背后是贺氏,你还真是胆子大。”
明珩摇摇头,走到案边,左手提笔:“贺不贺氏的,无所谓,主要是我喜欢听戏。”
墨痕在纸上划过,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狼仙传》。
傅泉瞧见了,皮笑肉不笑:“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写戏?”
明珩摆摆手,故弄玄虚:“这戏不是我写的,是天上掉的。”
台下,清悬不动声色地推开唐存礼的手,声音低沉:“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管事的面色一沉,正欲拦住清悬,却被唐存礼按住了。
老头眉眼温和,好似这世上最好说话的人:“罢了,这种事,强求不得,他们登台亮相的,若是心情不好,难免失了灵气,影响兰戏院的生意啊……”
管事的连忙称是:“那……唤芳鱼儿来?”
唐存礼点头,管事的便兴高采烈地着人安排去了。
待他路过一旁静立的清悬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别怪我没抬举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清悬始终沉默,待所有人离去后,他抬头,望了眼三楼亮着的灯盏。
明珩探首,眉眼含笑,向他招了招手。
后院响起轻柔的唱腔,清悬无言,转头回了后台,独自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