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斋戒
    付青橙坐的位子正对餐厅落地阳台,凉风从外面灌进来,她刚吹干不久的长发垂在肩头晃了一下。

    发尾的茉莉香气在身边散开,味道不浓烈,盛放手扶着移门走进来,鼻尖被清淡的香风扫过。

    他脸色停顿了一瞬,循着香气,目光找到坐在对面的少女。

    她换了衣服。

    头发也不是刚刚乱糟糟的模样,柔软垂顺地披在身后,露出绸缎一般的光滑。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走进来,一张雪白的小脸侧向一边,手撑着下巴,在和旁边的女生说话。

    盛放眉梢不自觉动了动。

    这副人前人后两张脸孔的模样,哪里还是刚才下嘴撕咬他的流浪猫的样子。

    想起刚才在走廊的一幕,盛放缠着纱布的右手虎口隐隐地开始痒麻,他呼吸加重,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跳了一下。

    盛放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被她咬了居然还这么开心,他咳了一声,转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随手将后面的门关上。

    在户外吹了一会风,他身上带着微湿的凉意,刚放下手机在桌前坐好,周朗清便拿了一个暖手宝丢到他怀里。

    “刚充好电的,你手上弄伤了,焐一会吧。”

    “我不用这玩意。”

    盛放皱眉,脸上露出嫌弃的样子,他闲闲地在桌前坐下,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一点小伤不碍事。”

    “拜托,被玻璃割破了血管也叫小伤?你是不是觉得骨折了才算大事?”

    周朗清大声叫出来,只差嚷的整个度假中心都知道。

    玻璃?

    付青橙脸上露出疑惑,她刚刚不是只咬了他吗,什么时候又被玻璃割伤了?

    度假中心每个人都是单独一间客房,在座的人不知底里,以为盛放只是单纯地被玻璃划伤。

    这时就有人端着酒杯含笑关切,“手伤了不是小事,盛少还是注意一点,不过我看客房里也没放什么玻璃制品,怎么会被割伤?”

    盛放把那杯喝了一半的酒又端在手里,视线垂直落在酒杯,他淡淡地说,“是浴室的玻璃。”

    “浴室?”

    问的人笑出声,“盛少可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盛放转了目光,视线在对面的几个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某个心虚的人身上,“世上每天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车祸、溺水、外伤......不巧,我就是那不幸的一个。”

    付青橙差点又被水呛到,抓住腿上的裤子,她低下眼睫,欲盖弥彰地抬手遮住脸颊。

    “橙子,你不舒服吗?”

    她脸上神色变化明显,张小柔凑到她跟前,指了指她的颊边,“脸都白了。”

    “没事,换季的时候我就会这样。”

    付青橙嘴角挤出笑容,她没看对面,抱着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听到没有,要多喝点热水。”

    听到自己的话被重复,付青橙一怔,她看向声音来处,对面,周朗清手搭着盛放的肩,夺下他手里的酒杯。

    “你待会还要吃药,这个时候喝酒,不要命了?”

    周朗清苦口婆心,“头孢配酒,说走就走,没听过?”

    “周朗清,你怎么那么像放哥的小媳妇?”

    梁发手里敲着筷子,他坐在一边,略含深意的眼睛看着两人,“别告诉我你们两个有情况?”

    “怎么,你嫉妒?”

    周朗清把从盛放手里夺下的酒杯搁在桌上,他捏了捏眉心,眼神很是挑衅地回视梁发,“不然你也来?”

    “别别别,我是有男德的人,绝不夺人所爱。”

    梁发笑嘻嘻,他问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想看热闹,眼神瞟向对面坐着的付青橙,他掩住嘴唇咳了一声。

    “我看你也别夺人所爱了,免得弄得放哥孤家寡人。”

    他话里意思暗示的明显,付青橙不想搭理,她低着头继续抱着水杯喝水,裴青蓝围观几个人,拿着手机在桌子底下发了条消息给周朗清。

    付青橙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脑子里还在想盛放手被割伤的事,难道他浴室里的玻璃被他打烂了吗,他为什么要打烂,因为没人给他送浴巾发脾气?

    “橙子,橙子......”

    正想的入神,张小柔在旁边推她胳膊,小声叫她,“周朗清在跟你说话呢。”

    付青橙抬头。

    和盛放折痕深邃的双眼皮不同,周朗清是眼角锐利的丹凤眼,他面皮白净,笑了笑,眼神聚焦在她身上。

    “橙子同学,帮个忙?”

    付青橙:“帮什么忙?”

    周朗清偏头,视线落在旁边缠着纱布的人身上。

    “咱两换个位子,如果我再待在放哥身边,梁六就要造谣我的性取向了,我被误会了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你们呀。”

    他说你们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长了尾音,桌上相识的人看过来,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不明意义的微笑。

    付青橙被这些眼神看得心里跳了一下,她不太情愿,可是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会让盛放和周朗清很没面子。

    算了。

    付青橙吸吸气,从旁边的张小柔说了声让一下,她起身推开椅子。

    *

    盛放缠了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付青橙避开他受伤的地方,双腿并拢,在他旁边坐下。

    刚坐好,后厨开始往桌上上菜,付青橙注意到还有几个空位,她没看懂,抬头问周朗清,“应该还有人没来吧?”

    周朗清正在摆弄餐碟,他没看这边,声线平直地说,“你说林亭他们......他们今天有事,明天过来。”

    林亭——

    听着这个像是女生的名字,付青橙眼皮颤了一下。

    作业群里的那张合影猝不及防钻入脑海,捏紧手里的筷子,她转头看向盛放。

    他似乎没听到周朗清在说话,侧脸微偏,脸上是恍若未闻的表情。

    人多的时候,他脸上常常是这种冷淡的模样,付青橙不知道他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放在了心里。

    “我要吃饺子。”

    冷不丁的一句,付青橙思绪被打断。

    付青橙低头瞧了眼他的碟子,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食物。

    面前有一盘虾饺,扶起筷子,她默不做声地夹了个虾饺到他碗里。

    桌上每个人都是各顾各的,付青橙给他夹完饺子,自己也夹了一个放在碟子里。

    盛放没有动筷,付青橙余光扫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自己,眼底情绪复杂。

    付青橙不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咽下嘴里的饺子,她讷讷地问,“怎么了?”

    饺子不是夹给他了吗?

    盛放没说话,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喂我。”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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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他?

    付青橙牙齿咬到舌头,她眼神闪了一下,没答应。

    他不过是伤了右手,用左手吃不就完了,干嘛叫她喂?

    付青橙伸手捏住耳朵,耳垂烫得厉害,估计耳廓也红了,还好,她头发没扎,不然这尴尬的模样准给大家看得清楚。

    脸埋进碗里,她低头喝汤,旁边的人没吃到饺子,垂在右侧的手伸到她手背捏了一下。

    “真不喂?”

    付青橙不想理他,腿往旁边挪了一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行。”

    一声低沉的声音落在耳旁,下一秒,付青橙眼前的视线变暗,盛放丢了手里的勺子和筷子,把碗碟推到一边。

    瓷器碰撞,桌上的人听到动静,十几双眼睛落在两个人身上。

    “盛少需要什么吗,厨房都有准备。”

    后厨大师傅立在餐桌旁,做他们这种职业,察言观色是基本素养,看出来这位少爷面色不虞,大师傅立刻走出来打圆场。

    “没事,我手伤了没胃口。”

    盛放手里转着打火机,语气轻飘,“待会吃点药就行了。”

    周朗清和付青橙换了位子,坐在两人对面,他虽然听不到两个人说了什么,盛放脸上那副不爽的表情倒是瞧了个一清二楚。

    不知道这小两口好好的怎么又闹了矛盾,周朗清暗自感叹命苦,不过到底是兄弟,两口子闹矛盾,还得他们这些朋友出面才行。

    “橙子同学。”

    周朗清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脸上堆起笑,态度讨好,“刚才胡医生说盛放吃药之前最好先吃点东西,他手不方便,你能不能帮帮他?”

    要求都提到明面上来了,付青橙眉头紧皱,周朗清好像铁了心要把盛放丢给她照顾,刚才要求换位子,现在要求喂他。

    碗里的虾饺已经凉透,付青橙看了眼薄皮包裹的粉嫩虾仁,又从蒸笼里夹了一个。

    象牙筷捏在手里冰冰凉凉,付青橙屏住呼吸,用筷子夹着饺子递到他嘴边。

    盛放不知道是吹了风还是怎么,唇瓣透着一层鲜艳的红,他眼睛微垂,看着抵在唇边的虾饺。

    唇形锋利的嘴角张开,他含住她递过来的饺子。

    “盛少怎么样,饺子还合胃口吗?”

    看到这位大少爷终于肯放下架子吃东西,大师傅惴惴不安的表情得到松懈,他神情紧张地看着盛放,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认可的回答。

    “挺好的,比我预期的效果要好。”

    盛放吃完了饺子,付青橙又喂他吃了酿豆腐,今晚主菜是粤菜,也有不少客家菜。

    “放哥去寺庙斋戒了一个星期,口味还是清清淡淡的,听说山上的东西很难吃哎,放哥你是怎么忍下去的?”

    梁发坐在一边,嘴里笑嘻嘻地问。

    斋戒?

    “对啊,就在化禄寺,听说盛叔叔也去了?”

    秋斋是盛家祖传的规矩,盛放嗯了一声,和付青橙解释,“那里不能下山,也不能用电子产品,还要做完了一定的功课才能吃饭。”

    世家都有清修的规矩,付青橙也在新闻和书上了解过,越是底蕴深厚的家族,越是注重修身养性,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请假十天是去做这个去了。

    “那,那你十天都在那,没有离开?”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去哪?”

    盛放眼睛看着她,“去找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