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面对数百把劲弩,景辉心中一紧,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和这么多有准备的正规军交手,前些日子自己还教训叶云舟不可轻视对手,想不到今日回旋镖就打在自己脸上。
景辉心思电转,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身形一缩,就想退回屋中,跳窗离开这个密闭环境,到时候就是再多一倍的弩手也休想对自己造成威胁。
却见刚才飘忽不定,怎么也不肯与自己正面交锋的鹰人万里,如同金钟一般,死死挡在了自己回屋的路线之上,一副拼命的架势。
景辉这一耽误,又是一轮弩箭射来,只能让开位置,放弃进屋夺窗而出的机会。
与景辉设想的不同,这近百人不是一口气同时射击,好让自己抓住上弦的空隙,做点文章。
这些人三五个为一组,进攻颇有章法,一组射击的同时,至少有两组同时防备着自己突进的方向,射向自己的弩箭就像雪花飘落一样,不像暴雨般倾盆而下,但又连绵不绝。
有赵逵和万里两名绝世高手在侧,配合上这群训练有素的弩手,攻守之势瞬间转换。
千面人魔长松了一口气,难怪小姐如此重视这次行动,这人才这般年纪,这一身武功怕是已经堪比当年极乐魔尊,要不在此刻处理,恐怕是再也无人能制。
一挥衣袖,甩飞几枚弩箭,景辉有些不耐烦起来,赵逵和万里紧紧纠缠,弩手不停偷袭,转眼间已经又过了数百招。
自己打的束手束脚,经常是一招刚打出优势,便被弩箭干扰得错失良机。自己想转头先处理下面的弩手,万里和赵逵就贴过来纠缠,活活变成了一场拉锯战。
景辉看着对自己若即若离的赵逵和万里,只凭自己的拳脚功夫破局无望,看来今天必须暴露自己的一张底牌了。
心中下了决定,景辉长吸一口气,眸中闪过着一缕奇异的光芒,双唇微启,似吟唱又似朗读:“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常存。”
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回荡在整个梨园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静心平和之感。随着景辉的吟唱,音波之中仿佛是夹杂着一股净化之力,直透人心。众多弩手纷纷面露迷茫之色,想不起自己此刻为什么握着兵器,又为什么要打打杀杀。
景辉抓住机会,冲进了众多弩手之间,如同狼入羊群,拳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作一片拳影,瞬间击倒数十人。
万里也被景辉音功干扰,稍有分神,只做好了防守自己的准备。等回过神来,只看到景辉已经冲进弩手人群之中。连忙运起狮吼功:“吼呜~~~~”
楼下的弩手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可惜为时已晚,就算弩手们训练有素,辣手无情,也没有办法处理在人群之中的景辉,每一个弩手都会成为他的人肉盾牌,只是瞬息,近百弩手就有一半失去了战斗能力。
“事不可为,洒家先走一步。”赵逵看到景辉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知道今日已无半分胜机,再不离开,自己就是下一个倒下的,出于尊重,和还俗的万里告了别,直接跳窗而去。
万里听到赵逵的话,刚想说一句劝阻的话语,就看到千面人魔一句话没有,紧跟着赵逵身形,跟着跳窗而逃,也明白了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也跟着跳窗远遁。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梨园之内只剩下景辉一个站着的人。刚才他虽然有机会追上逃遁的三人,但是对方今天的埋伏阵容过于豪华,有些不确定这三人是不是把自己往另一个陷阱勾引,没有追上去。
景辉走到窗前,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最坏的千军万马场景没有出现。这边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并没有影响到外面的市集,叫卖的小贩和往来的行人依旧很多,就算自己现在想追,也找到三人的踪迹了。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强,需要多加练习。
从窗户边离开,回到楼下,景辉看着一地东倒西歪的弩手,突然觉得不对,刚才自己并没有全力出手,怎么地上几乎没有人在呼吸。
快步走到一具尸体旁边,这人只是被自己拳风冲飞,绝不可能因此而死。捏开尸体口腔,一股苦味飘出,是酥心麻毒的味道。
景辉又接连查看了几人,同样的外部轻伤,同样的幅度而死。
这近百名弩手,居然全部死亡,无一活口,能圈养这么多死士的,已经不是寻常武林门派能做到的了。
全盛时期不好说,至少凭现在的千灯楼,是绝对做不到的。
看来,这临安府之行,可能要比自己预期的凶险许多。
...
“公主,万里先生和仙儿姐回来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规规矩矩的站在屋外禀报。
“书蓉,让他们进来吧。”慵懒缥缈的女声从屋中传出,听不出年纪。
“万里见过公主。”
“仙儿拜见公主。”
鹰人万里和自称仙儿的女子进屋行礼,显然颇为敬重屋内之人,没有半点勉强和虚伪。
“怎么样?那个干扰除掉了吗?”公主躺在床榻之上,有纱帘阻挡,看不清阵容,声音依旧慵懒,像是提不起什么精神。
万里和仙儿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这一次动用如此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居然功败垂成,万里实在张不开口。
仙儿看到万里低头不语,主动开口:“公主,行动失败了。我加上万里前辈,配合赵逵,三人合力依旧不是那人的对手。”
垂幕后的身影闻言坐直了身子,询问道:“我不是派了上百好手给你们,各个身经百战,协调有度,上次万里前辈不是都说难以对付吗?”
万里老脸一红,接过话茬:“是,就算现在老夫也依旧是这个说法。只是.......”
“只是什么?万里前辈有话直言,本宫还会怪你不成。”
万里脸上羞红渐消,换上一副感叹之色:“那小子武功实在太过离谱,我和赵逵联手,互相牵制,纵使各派掌门也要饮恨。但那少年只用一套江湖人都不屑学的铁臂拳,愣是打出了开山破岳的气势,霸道无比。
要是仅此而已,我和赵逵也还有办法,这种外家拳法刚猛有余,持久不足。偏偏这小子真气也像没有上限一般,一直维持着护体真气,让赵逵那无往不利,伤人无形的大焦热真气无孔可入,前前后后近三百多三招,等到赵逵都还开始有些后继无力,我们依旧没能在弩手掩护下,让他出现一丝力竭的征兆。反倒是我们要是没有弩手相助,可能今日能否脱身都是两说。”
说到这里,万里扭头看了一眼仙儿,说道:“那少年说你通晓崆峒派武功,你可知晓他修炼了什么崆峒派不传之秘?飞天门也有仙法?”
仙儿稍微顿了一下,开口答道:“我确实与崆峒派有些渊源,知晓一些崆峒派的秘密。左圣南极南岳真人传下《南岳真经》,弟子学有所成,这才有了崆峒派,后面弟子从真经所悟各不相同,这才分成四种法门,也就是现在飞天门、玄功门、夺魄门和铁拳门。
不过据我所知,崆峒派后人敝帚自珍,内都不休,许多功夫应该早就失传了。今天他用的步法,就是本该失传的‘一趾驭风’。我也恰巧精通这门轻功,才能稍微干扰一二。后面他有了防备,脚步变化比我思绪还快,我就帮不上忙了。”
万里听得津津有味,问道:“他那念咒一般的音波功是什么?老夫也是闻所未闻,还有让人瞬间丧失斗志的音功。”
仙儿摇摇头,说道:“他内功确实是崆峒派的铁琵琶功不假,但是并未听说有什么音波功法门传下。当初他在西夏就有用过传音法,可能是他从别处另有机缘。”
帘后之人越听越不爽,打断道:“够了,本宫不想听这些。万里前辈,要是无名前辈也出手,我再想办法找一位法王协助,你们三人可有胜率?”
万里摸了一下自己的秃头,这是以前出家时候留下的习惯,一旦需要有反复思考难以抉择的时候,就忍不住。
“我....我不知道。”
“万里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那小子跟前辈有故交之情?”
万里坚决的摇了摇头,叹道:“如此惊艳绝伦之辈,我要是早见过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我说不知道。是因为我不确定他今天到底用了几成实力,在弩手亮相之前,我以为那就是他的全力了,结果他还有一门可以随时发动的乱人心神的音波功,要是一开始就对我施展,甚至等不到弩手出手,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万里前辈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还有其他手段没有使出,就已经破了今日绝杀之局?”
万里点点头,没有说话,等候公主做出决断。
只是片刻,刚才有些失了分寸的公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平静道:“此事我已知晓,我另有办法。万里前辈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返回宁国府继续教导我那族弟。至于仙儿姐,唐门和锦香宫两边还是需要多忙碌一些。”
仙儿听到公主安排,松了一口气,这次行动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惊悚了,本来凭借自己易容的水平,无往不利。现在回想,那小子从看到自己第一眼就识破了自己身份,还故意让自己近身,千灯楼那群废物怎么能培养出了这种怪物,可惜了这标志的容貌。
送走了万里和华仙儿,公主重新躺下,难以维持坐姿。并不是故意轻慢,今日拉上纱帘,也是因为如今脸色过于惨白,实在不方便显露给他们,以免影响了她们对自己的信心。
自从西夏护国寺一战之后,这景辉出就出现了公主视线之中,无比扎眼。之后更是时时关注,刻刻关心,想着说不定能有多一个备选的棋子。
直到景辉开始游历天下,救下叶云舟、叶云裳兄妹,公主才大呼上当,急忙推演天机,结果一无所获,气急之下强行布阵,想要引动天象,结果锁定失败,遭到反噬,如今浑身上下都疼得要死,连忙派上了手里最强阵容,没想到等来的又是失败的消息,心急如焚。
一个时辰过后,公主喊侍女书蓉进屋,吩咐道:“你去请无名先生来见我。”
小侍女书蓉接到命令,很快就领着一名剃光胡须的中年人来到公主屋前,躬身请无名进入。
“公主,不知唤属下何事?”
“我记得先生前两年收养了一名弟子,能否借给我几年。”
“我那弟子性子孤僻,恐怕难以担当重任,公主不如直接吩咐我。”
“我已定计,为你那弟子量身而决,不会有什么风险,你不必如此紧张。”
“不敢,我只是担心弟子顽劣,耽误了公主的大计,既然公主已经想好,我明日就带来找公主领命。”
送走了无名,公主身体疼痛稍减,看着床榻边的落子无数的残局,一甩手,全部打落,重新放下一枚新的棋子。
...
崆峒派,玄功洞。
夏侯兰拿着包裹和信札,心情愉悦。余光瞟到身旁虞小梅同样抱着包裹和信札,突然就少了几分兴致。
“兰姐姐,要不我先回去了。”虞小梅的警戒雷达狂响,每次兰姐姐用这个眼神看自己,接下来就是好几天的严格武功指教。
“这个月就算了,这一次出门这么久,剩下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夏侯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虞小梅听到这句,如获大赦,扑到夏侯兰身上,叫喊着什么永远拥护兰姐姐,兰姐姐天下第一的怪话,跑走没影了。
呼延菊满脸慈祥的看着两人胡闹,等虞小梅离开之后,开口道:“小兰,你何必一直吓唬小梅,我看她在飞天门也不容易,火龙真君可不太好相与。”
“我师父好相与吗?”夏侯兰回了呼延菊一句,她这个名义上的师傅,自从上次自己把剖心叟挂上半雨庭,就一直称病,没有再公开露过面。
呼延菊一滞,不知如何回答。
夏侯兰继续输出:“你以为小竹在铁拳门过得轻松吗?连我这听到她天煞孤星的外号了。”
“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些什么,但是不论我,小梅还是小竹,还留在崆峒派的理由都不是这嫡传女弟子的身份,你究竟是喜欢的是那个身份,还是那个人,好好想想清楚吧。”
呼延菊面对夏侯兰突然而来的指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一股无法抑制的委屈情绪涌上心头,为什么自己处处忍让,居然会迎来这种评价?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了起来,呼延菊使劲仰头,不想在夏侯兰面前哭出来。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呼延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夏侯兰已经来到呼延菊背后,一如当年呼延菊安慰想念母亲的夏侯兰一般,不同的是,如今夏侯兰已经比呼延菊还要高半个头了。
“小菊姐,你没必要扮演什么,就像小梅喜欢在我面前装乖,我不说话,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她们就像我的妹妹,你就像我的姐姐。所以,姐妹之间,没必要忍耐,做你想做的吧。”
“呜呜呜...”呼延菊扭头扑进夏侯兰怀中,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