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林鸟,最耐不住寂寞,在第一缕晨光划破夜幕之前就已经鸣响。晨风轻轻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也带来了晨露和青草的香味。
山峦似乎也不愿黎明到来,死死挡住晨光,轮廓映得红彤彤。
夏侯兰睁开眼睛,也不知是美梦苏醒还是别有心事,轻轻地叹口气。走出屋中,想要打一盆水洗漱,刚一出屋,就看到虞小梅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正嬉笑着对自己招手。
夏侯兰三两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虞小梅一指石桌上的木盖子,笑道:“师兄给我们准备好早饭了,吃完再上路。”
夏侯兰掀开木盖子,发现里面有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枣粥,心中一暖,面带笑意问道:“景哥人呢?”
“我起来时候就没看到,大概找哪个新欢去了吧。”虞小梅伸手拿起一碗,轻轻吹了两口气,喝了一口粥,眉开眼笑:“好甜。”
夏侯兰已经习惯了虞小梅的疯言疯语,也不先洗漱了,干脆坐了下来,趁热尝了一口。
“好甜。”
...
初阳如金,逐渐升高,将整个城市染成一片金黄,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这样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生活节奏远不如现代那般狂奔不止,每一天都仿佛昨日。
景辉早早离开了山边宅院,实在是不想面对送别的场景,只要谁说一句贴己话,自己就有可能禁不住诱惑,跟着一起去了临安府。福州百姓的安危和自己一时的快乐,同时摆上天平两端,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就是过程不那么快乐。
刚到福州唐门大院,身处屋檐之上,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贫僧释明,有事拜见唐长老。”正是昨日见到唐守鸿败北,第一时间逃遁的老和尚释明。
“这....”守门弟子也没想到这位还会前来拜访,昨日弟子沉浸与屈辱和惨败之中,不少人对这平日看起来的得道高僧意见很大,破口大骂的也不是没有。
“贫僧有要事相商,你还是去通报吧。”释明看到守门弟子看自己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敬重,心中有些不爽,但还是能保持形象,言语得当。
“稍等。”守门弟子犹豫片刻,往日的记忆渐渐复苏,还是乖乖进内通报。
片刻,守门弟子把老和尚迎入屋内。释明进了唐门大院,眼光一扫,往日人员齐备的早课队伍,稀稀落落,心中有了计较。
“释明大师,你真是要帮帮我。”释明一只脚刚踏进屋内,躺在床上的唐守鸿就撑起身子,有有些漏气的声音说道。
释明快步走向唐守鸿,伸手在其背后一按,运功帮他运了运气。这才说道:“唐老弟,你别急,如今的状况已经如此,急是急不来的。”
唐守鸿面如死灰,喃喃道:“我这十几年的努力,一朝成空。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混。”
突然心中一动,面露狰狞,狠狠道:“要不然我把昨日那些人都灭口,就不会有人知道那些丑事了。”
释明摆摆手,念道:“阿弥陀佛,唐老弟,你杀得了那些乡人,你杀得了‘小天师’,杀得了‘夺魄幽兰’吗?”
唐守鸿身形一摊,不复疯魔模样。
释明见状继续道:“而且昨天一夜,你的败绩,已经传遍了整个福州城,你想杀,要屠尽整个福州城。”
释明看到唐守鸿已经彻底失去抵抗意志,心灰意冷,这才笑道:“唐老弟,你也不必绝望,老衲还有一计,可令你起死回生。”
唐守鸿闻言狂喜,没了往日和释明平起平坐的姿态,一把抱住老和尚大腿,喊道:“大师救我,大师渡我。若我我唐守鸿可以挽回声誉,往后一定唯大师马首是瞻。”
释明十分受用,慢慢伸手扶起唐守鸿,笑道:“唐老弟言过了,你我多年交情,我自然会帮你,只是望你以后莫要忘了老衲的好处。”
释明说完这话,忽然起身,单手立掌,神色庄严,颂道:“勿近愚痴人,应与智者交,尊敬有德者,是为最吉祥!居住适宜处,往昔有德行,置身于正道,是为最吉祥!”
唐守鸿先是迷茫,然后神色一动,开口道:“大师的意思是.....”
释明点点头,说道:“福州这里你的声誉短时间已经难以挽回,为今之计,只有改换门庭,另寻其他适宜之地。”
唐守鸿面露不舍之色,纠结不已,半响之后问道:“大师,就算我愿意重新开始,我这些弟子大多是福州本地之人,恐怕不愿跟我离开故土啊。”
释明露出一个不屑表情,说道:“唐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些个弟子,一个比一个差劲。如果我是你,就算他们想跟你一起走,也不愿带他们这些吃闲饭的,最多带一个唐衫,那小子还算是有些能耐。”
唐守鸿闻言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景辉在屋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到唐守鸿出声:
“就算我愿意走,也没有重新开始的银钱,想要变卖这大院,又很难瞒过门中弟子。”
“唐老弟,你以为我昨日为何不告而别?我当时就去找了上官大人,他已经同意收了你这大院,支持你去广州另起炉灶。”释明洋洋得意的神态,声音之中已经掩饰不住。
景辉听到这里,已经没了兴趣,这唐守鸿志气奇小,就算做坏人都做不了什么大事,飘然离去。
...
临安府,蒋府
“抱歉,夫人说大婚在即,需要筹备的事务太多,抽不出时间款待两位,请两位姑娘过两日再来吧。”蒋府门口的家丁一脸讨好的说着。
“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说谎......”夏侯兰单手从袖子中伸出,就想动手。
“诶诶诶。”虞小梅连忙按住夏侯兰,拉着她离开了大蒋府大门,拖到另一条街才停下,说道:“我的兰姐姐,你刚才一招打下去,万一这魏才女是真心想要出嫁,岂不是被你搅黄了。”
夏侯兰眉头微蹙,说道:“那见不到人,她如果不是自愿的,又怎么办?今晚就要入洞房了,难道要等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再出手帮她杀丈夫吗?”
“我敢阻止你,肯定是有办法呀。”虞小梅一叉腰,骄傲道:“你忘了我是谁吗?”
“疯疯癫癫的狐狸精。”自从昨晚之后,虞小梅这个名字,已经被狐狸精替代。
“是第五代千面人魔啦。”虞小梅看了一眼夏侯兰表情,还算平静,看来不是真的生气,接着说道:“兰姐姐你稍微在茶楼休息一会儿,我换个身份进去问一问就是了。”
“那你小心一点,要是你回来晚了,我就只能动手了。”夏侯兰想了一下,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是是是,我又不像兰姐姐你,喜欢一个人偷跑去见....情郎”虞小梅边跑边说,等到最后两个字出口,人已经消失在巷子之中。
虞小梅在蒋府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蹲了半个时辰,才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倒不是扮不了男人,只是男家丁实在是没借口进未婚妻子的闺房。
悄悄打晕了这个看起来有点俏丽的丫头,藏在了附近同样被临时征用的民房之中。
“迎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爷吩咐你买的脂粉买到了?”小门的家丁看着出去没多久就回来的小丫鬟奇道,平日这丫头捞到个出门的差事,非要玩个痛快才回来。
“这不是老爷催的急吗,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可不敢怠慢,快开门。”虞小梅刚才蹲守的时候,已经听过丫鬟的声音,模仿的有九成相像,一般人是难以分辨。
“也是,这大喜日子,谁敢触老爷霉头。”家丁一想也有道理,没想到这丫鬟心还挺细,难怪得老爷喜欢,乖乖开了门。
虞小梅走了进去,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扭头向家丁问道:“对了,老爷之前嘱咐我,买完直接给夫人送去,你知道现在夫人在哪里吗?我出门时候忘了问。”
“就在夏园。”家丁随口答道。
虞小梅点点头,转身向里面走去。
等离开看门家丁视线,又找了个正在扫地的下人,问了去夏园的路。
蒋府不算小,愣是东转西转,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顺利到了夏园。
这夏园门口还站着两个腰挂朴刀的家丁,姿势挺拔,看起来有那么两下子。
虞小梅当做没看见,就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被两人伸手拦下。
“迎春,你来做什么?”
虞小梅一伸手,掏出一大包脂粉,说道:“老爷看夫人情绪不高,让我送脂粉来。”
两人看了一眼脂粉,觉得没什么问题,放虞小梅进去了。
这硕大的夏园,安静异常,不像其他地方,到处都有仆人在忙碌准备大婚事宜,显得像是另个一个世界。
“夫人,我来送脂粉。”虞小梅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了门,喊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又问了一次,依旧没人作答。
一边问着第三次,虞小梅一边已经推开了房门,进入屋中。
只是一进屋中,眼前的画面就吓了虞小梅一跳,只见一女子正悬挂在空中,脖子上系着一块白色的布料,悬挂在房梁之上。
虞小梅刚要上前救助,就听“呲拉”一声,那白布直接扯断,女子摔落在地,发出一声痛叫。
“哈哈”虞小梅忍不住笑出声了,走到了女子身前,想要扶她起身,只是一看到女子的容颜,直接叫道:
“菊姐姐,你怎么在这?”
“?”地上的女子被虞小梅扶着,还没从上吊失败的情景中清醒,一脸的迷茫。
“像,太像了。”虞小梅见对方反应,仔细又看了看,难怪掌派人如此上心,这亲戚至少和呼延菊有八分想象,哪个父亲能放任这种亲戚受苦。
“你不用装了,我和蒋家人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蒋力夫的。”女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直接说出了决绝的话语。
“这么说来,你不是自愿出嫁的喽?”
女子面露讽刺,辛辣道:“蒋力夫这无耻小人当年被我拒绝,如今靠官家强行赐婚,软禁了我,不许我跟家里通信,现在又要装君子了吗?”
“我确认一下,你是魏昭弟吧?”虞小梅没想到不等自己问,这人就全都说了。
“我是谁你们还不清楚吗?又想玩什么把戏,不要让我更加瞧不起你们蒋家。”
虞小梅撕人皮开面具一角,说道:“我是崆峒派弟子,掌派人觉得魏姑娘婚配颇为蹊跷,派我和师姐前来询问,既然是强迫的,那我们救你离开就是了,你不要再轻生了。”
“是呼延伯父派你来的吗。”魏昭弟本已心生死志,如今突然既可以保全清白,又可以脱离苦海,大悲大喜之下,不受控制的流下了几滴眼泪。
“你别急,没想到是皇帝赐婚的,这样我们也不好直接打上门来抢婚,到时候你全家都要受牵连,你先等等,我回去找我师姐,以我们两人之力,定能让你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鬼地方。”
虞小梅权衡一番,放弃了直接带魏昭弟离开的想法。
“也好,因为我一人之命,牵连全家,亦非我所愿,如果你和师姐觉得为难,也可以不必勉强。”魏昭弟现在冷静下来,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就算呼延伯父帮忙,说不定反而要牵连崆峒派。
“你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想那么多干嘛,不说了,你老实呆着,我去找师姐。”虞小梅看出魏昭弟又开始琢磨轻生之事,连忙离开,准备早些带夏侯兰来,救出这可怜女子。
夏侯兰在茶楼之中,盯着斜对街蒋府往来的宾客,猜测开宴的时间。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突然走到她面前,就要伸手拽她。
“兰姐姐,快走,时间紧急,路上说。”夏侯兰听出虞小梅的声音,这才停下擒拿手的动作,跟着虞小梅进了一间民房。
“怎么回事?见到魏昭弟了?”
“你换下衣服,我给你易容一下,边做边说。”虞小梅递出一套丫鬟的服饰,伸手就要帮夏侯兰更衣。
夏侯兰稍微一愣,外衣已经被虞小梅扯下,稍微有些脸红,开口问道:
“快说到底如何了?”
“见到魏昭弟了,她说这蒋家是无耻小人,被她拒绝之后怀恨在心,不知道买通了什么人,如今狗皇帝赐婚,强行逼她假人。”说着,虞小梅拉下了夏侯兰的长裤。
“为什么要易容,直接上门不就好了?”夏侯兰只觉胯下一凉,连忙穿上丫鬟的服饰。
“狗皇帝虽然人不行,但是终究是皇帝,我们要是明着悔婚,魏姑娘家人可就要遭殃了。”
“明白了,那你快点吧,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
两人一阵忙碌,也用了半个时辰,才算装扮完成,主要夏侯兰身材秀美,又不会缩骨功,穿上丫鬟衣服,易容之后还是不像,虞小梅想了好几种办法才算解决。
两人急急忙忙蒋家,却发现大门紧闭,对视一眼,心感不妙,连忙推开大门,冲进院内。
结果院内诡异无比,没有一丝声响,完全不像一个大婚之夜的该有的动静。两人直奔魏昭弟所在的夏园,推开房门,也是空无一人。
两人干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索,直到搜到主殿,才发现屋内堆满了足足几十局尸体,却不见血腥,只有一股淡淡的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