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弟你这贱妇,居然害我全家性命!”七窍流血的蒋力夫一步步向前,猛地冲到面前死死掐住魏昭弟脖子,紧接着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啊啊!”魏昭弟捂着脖子猛地起身,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脖子,传来微微的刺痛,一时分不清是昨日上吊之时留下的勒痕还是刚才梦中所致。
“醒了啊,快洗漱一下,公主正在等你。”清脆的女声传来,魏昭弟一转头,一名圆头圆脑的可爱侍女正在揉捏面巾。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魏昭弟辨认了半天,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想要试探一下。
“我叫书蓉,只是个侍女,魏才女你不用挂心,这里是公主的行宫,你别耽搁了,不然公主要生气了,可吓人了。”名叫书蓉侍女,一边回答,一边已经端着一盆热水到了魏昭弟面前。
魏昭弟思绪万千,却没有一条好像符合自己现在的情况,面对书蓉越举越近的木盆,还是接过面巾,擦了擦脸,清洗了一下面部。
被催着换好一套跟书蓉一样的衣服,穿廊过殿,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进了一间偏殿。
魏昭弟踏入之后,发现这里颇为眼熟,当日自己得中举人,就是在这里崇政殿被赐婚的,怎么刚离开这狼穴,又入虎口,难道是官家听闻自己不愿意接受赐婚,想要收回成命?
“别愣着了,快过来,一会儿大臣都来了,你这个魏才女可是碍眼的很。”魏昭弟这才发现,偏殿垂帘之后,居然还坐着一位女子。
魏昭弟鼓起勇气,掀开帘子,走了过去。出乎意料,并不是年事已高的尊贵女性,而是一名妙龄少女。
她穿着一件不知是何材质的褙子,和此世众人推崇的自然素雅不同,薄如蝉翼的褙子却是如梦似幻的粉红色,肌肤隐隐可见。胸前穿着杏黄色长抹胸,装饰着几条蓝色的绸带与束腰。
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魏昭弟。
“请问,怎么称呼?”魏昭弟被盯得发毛,只觉得面对当今皇上之时都没有这种紧张感,仿佛被人从头到尾看头了一般。
女子拍了怕自己身旁的位置,说道:“有人叫我公主,有人叫我杏花仙,我如今的姓名叫瑞杏,你挑一个喜欢的叫吧。”
“公主,不知为何要小女子到此?可是有何吩咐?”魏昭弟站到了瑞杏身侧,终究是没敢同排而坐。
“你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可有什么治国理念?”瑞杏歪着头,随意问道。
听到有此一问,魏昭弟顿时来了精神,当日面见天子,就已经成熟于心,可惜皇帝并未询问,当即把当时想好的台词一咕噜说了出来:
“治国之道,当以文治为本,武略为辅。夫文臣者,国之栋梁,当广开才路,励精图治,勤勉于政务,以兴教化,厚风俗,使百姓知礼义,明廉耻,而后国家可长治久安。陛下当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广开言路,纳谏如流,则群臣之智,皆为国家所用,无有遗才矣。
至于边疆之事,当先修内政,并行攘外。内政既修,则民心归附,士气高昂,而后可图恢复旧土,扬威异域。然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必当持之以恒,徐图之。陛下当遣良将,练精兵,以固边防,伺机而动,勿轻启战端,亦勿失良机。
乃至民生之策,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使百姓安居乐业,而后财货自丰,国力自强。又当兴修水利,以灌溉农田,广开垦殖,以增粮食之产。商贾之道,亦当疏通,使货物流通,市场繁荣。如此,则民富而国强,四海之内,皆仰陛下之德矣。”
魏昭弟就像个答辩的大学生,满怀期望的看着身前的神秘公主,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还可以吧,至少不是个添乱的。”瑞杏随意的评价道,对魏昭弟的回答并无半点动容。
魏昭弟还欲辩解,就见瑞杏一抬手,示意自己闭嘴,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内心颇为不服气。
“我知道你不服气,不过不急,你且安静陪我听完今天的早朝。”瑞杏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一句。
不多时,这崇政殿兼文德殿就聚集了众多官员,不少人也看到偏殿帘后之人,却无一人质疑或者靠近。
“今日皇姊也在啊,真是难得。”皇帝赵扩最后一个到达,看到帘后有人,说了一句,见帘后之人没有回应,也没有上前寒暄的打算,正常宣布开始早朝。
先是准了忠良之后吴曦前往家族故地兼任兴州知州,又讨论了三四件平日的惯例汇报之后,赵扩突然问道:“今日韩相怎么没有上朝,可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没有人上前回答。过了半晌,还是礼部侍郎史弥远上前一步答道:
“回圣上,几日之前,三川口传来捷报,想来韩相不是在研究详细战报,就是在思索反攻之术。”
赵扩一拍桌子,大声道:“这等好事怎么不先通知朕一声,韩相不说,史弥远你也敢瞒朕?”
史弥远连忙答道:“回圣上,不是瞒报,而是之前不能确定消息真假,不敢胡乱禀报,而且这寨垒之法,消耗不知凡几,兴许花费比被抢走的还要多上一些。”
赵扩没有理会史弥远的言外之意,笑道:“边关得胜,朕心甚慰,诸位不妨以此为题,作一首诗,以振关边士气。”
一听作诗,台下众臣顿时各个自告奋勇,争先恐后,不想错过这个留名的机会。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大多都是称赞圣上有德,文臣献策得当,鲜有人提起边关将士奋勇的。
魏昭弟听着君臣忙着吟诗作对,竟无一人关心具体战役情况,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小心余光扫到,发现公主正用玩味的眼光看着自己。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由皇帝赵扩排了名次,让史官记录了三首最合心意的诗词,准备发往三川口。
赵扩选完诗词,有些乏了,正准备结束早朝,却听到刑部侍郎开口道:“禀告圣上,昨日宣节校尉蒋立夫全家三十二口被人灭门,如今正在缉拿凶手,圣上可有示下?”
赵扩奇道:“一个小小的宣节校尉,你刑部不查,怎么问起朕来?”
刑部侍郎回道:“圣上忘了吗,这宣节校尉上个月刚由圣上赐婚。”
赵扩这才想起这事,说道:“朕记起了,那个颇有姿色的魏才女吗,当初朕本想纳入后宫,你们非要劝朕赐给什么宣节校尉,你们看,这不承受不住,出事了吗。”
侍制兼侍讲闻言一拜,说道:“牝鸡司晨之辈,岂可入宫,如今发生此不幸,正是上天示警,圣上要引以为戒。”
赵扩听完,觉得有些道理,点头称是。众大臣也是纷纷附和,表示正是如此。
又讨论了一会儿,早朝结束,君臣散去,只余瑞杏和魏昭弟在殿中。
“如何,你还想说你那些治国策吗?”瑞杏笑吟吟得问道。
魏昭弟此刻已经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想不到自己十几年苦读,想要报效的居然是这么一群恃才傲物,口吟咏风月,眼底瞧轻庶民,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气节,还自鸣得意的短视之辈。
含泪说道:“我魏昭弟发誓,从今以后,升平能歌舞,乱世不作诗。宁当治世无能辈,不作昏朝有用臣。”
“倒也不必这么绝望,本宫觉得你还是有用之才,有一件任务要交予你,你可愿意?”
“如果没有公主出手相助,魏昭弟已经赴死,多命之人,任凭公主吩咐。”
瑞杏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步棋已经落下。
...
临安府,韩府。
“幼安快坐,等了你一个早上,快给我说说具体情况。”一名长须长者一把拉住刚进屋的年轻将士,热情的拉到桌前。
年轻将士感动不已,本就长途跋涉,此刻遭到如此高规格的接待,脸上涨的通红,喘着气说道:“赵方将军按照之前所定的竖堡垒安排,趁着天气冷,带着弟兄们顶着风雪在三川口悄悄把寨垒建好,这天气转暖,西夏人又想来侵扰,围了三天三夜,一点办法没有,还折了不少人,没了补给,匆忙退去了。”
“好。好。好。”韩侂胄连喊三个好,自主持军政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击退西夏侵扰,如何不让他振奋。
“赵将军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看传来的书信之中,并无什么特殊要求。”
年轻将士犹豫片刻,说道:“赵将军没说,但是小将有一言,不知道韩相愿不愿意听?”
“但说无妨,我召你回来,就是想听听第一线的将士们的声音。”韩侂胄一脸豪迈,平生夙愿正在开始步入正轨,此刻正是志得意满时刻。
“韩相可能不知,这军中粮草总是不能按时到达,到达之后往往也缺斤少两,这次三川口守军,不少都是饿着肚子在作战。”
韩侂胄闻言一叹,说道:“此事我亦有所耳闻,都怪那史弥远。蛊惑官家,说什么‘御将之道,譬如养鹰。饥则依人,饱则飏去,曹彬下江南,宋太祖未肯以使相与之。况今边戌末撤,警报时至,若诸将一一遂其所求,志得意满,猝有缓急,孰肯效死?’”
年轻将士急道:“人怎么可以与禽兽相提并论,这史弥远欺人太甚。”
“这史弥远仗着自己背后有皇后撑腰,与我针锋相对已久,官家碍于后宫情面,一直居中调停,也是无可奈何。”
年轻将士见老韩相一脸为难,也不好再催促什么,只好又开始聊了许久的边疆生活,将士如何奋勇杀敌的故事,直到天色渐暗,两人依旧是意犹未尽。
最后还是年轻将士见韩侂胄面露疲态,主动请辞,两人才各自离去。
...
韩侂胄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自己卧室房门,大吃一惊,只见一劲装男子正坐在自己卧室床榻之上,翻看着自己平时堆积的机要信件。
韩侂胄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我府邸,还擅自翻看机要文件,你可知罪?”
却不想对面男子随手把手中信件扔回床头,抬头说道:“韩大人,你要是想通过大喊大叫吸引卫兵的话,大可不必,你回来时候没感觉到吗?一路上一个下人都不在?”
韩侂胄自从前几日得知捷报,就兴奋异常,好几日没有睡好觉,昨晚更是等到天亮,迎接边关代表,又是聊了整整一天,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无暇注意府中细节,此刻听到年轻男子的话,心中一沉,说道: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潜入我府中?看你打扮也是宋人,不似异族,难道心生歹念?”
“红袄军听过没有?我便是宋朝不愿接纳的‘归来人’”
韩侂胄心中一沉,红袄军他倒是知道,前几年在金国境内兴起的一支叛军,不过这几年忙于对付西夏,并没有过什么接触,现在对方自称‘归来人’,想来对大宋没什么好感。劝道:
“你既然是武人,能潜入我府中不惊动他人,想来也颇有本事和见识,你应该知道如今大宋正在一点点反攻,只要北伐成功,你红沃军就能重归大宋疆土。”
男子笑笑,说道:“我刚才翻阅了不少你的书信,你倒是当真想着北伐,不过我怎么听说这皇帝没有北伐的意思呢?”
韩侂胄见对方对北伐计划有些兴趣,连忙开口:“壮士不在朝堂,不懂朝堂规矩,当今圣上也要听取各方意见,并非独断专行,之所以北伐计划一直不顺利,都是奸臣史弥远勾结皇后,扰乱视听,可惜皇帝圣明,一直没有偏信。你看,前些日子我大宋军就在三川口大胜西夏军队。”
男子意外,刚才的书信之中,确实只看到各种计划和战备通信,却没有三川口战而胜之的记录,仔细端详了韩侂胄的表情,又不似作伪,问道:“三川口如今的守将是谁?”
“乃是赵方将军,也是我朝栋梁之才,壮士一身通天武艺,不如投入赵将军麾下,为国杀敌,他日定能流芳千古,岂不美哉?”
男子见韩侂胄从自己进屋以来,一直没有表现出畏死情绪,反而极力劝道自己加入大宋军队,如此风骨,稍微有几分欣赏,说道:“你的守卫有点弱了,多加小心吧,我没有伤人,你可去伙房寻他们。”
说完,男子直接起身,破窗而去,没了身影。
韩侂胄看着来去自由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虚脱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