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悲欢不相通
    劲装男子一个纵跃,平稳的落在院内,推开房门。

    “怎么样?”

    男子摇摇头,撕下变装,在屋内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盆前洗了洗脸,露出本来的容貌,正是一确定唐守鸿半夜偷偷离开福州,前往广州重新开始,就直接奔来临安府的景辉。

    原本做好了大闹临安府的准备,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不是天罗地网,而是两个忙了一整夜,眼圈通红的师妹。

    经过询问,景辉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本来应该由夏侯兰和虞小梅拯救出苦海的魏昭弟,人却神秘消失了,蒋家三十二口全部离奇死亡,偏偏见不到这位未婚妻子的身影。

    夏侯兰和虞小梅苦寻一整夜,一无所获,尤其虞小梅,更是十分自责,自己前脚刚刚做出承诺,马上就把人丢了,今日依旧没有休息,还在去各个可疑的地点调查。

    “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三省六部我都去了个便,就是宰相韩侂胄的府邸我也去转了一圈,我倒是搞清楚为什么皇帝会赐婚了。”

    “怎么回事?说不定跟魏昭弟离奇失踪有关。”夏侯兰问道,她没有像虞小梅一样将任务的失败归咎于自身,见景辉到来,白日补了个觉,现在精神恢复了不少。

    景辉捏了捏印堂,今日闯了十几家官员的府邸和藏书库,这事对如今的他倒不算难,可是翻看众多记录可是实打实的劳心,打了个哈切,说道:“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都收到了蒋力夫的厚礼,说是对魏昭弟钦慕已久,希望能够成全。”

    夏侯兰看到景辉露出难得一见的疲态,一闪身到景辉背后,一把将景辉按住,坐在了桌旁圆凳之上。她缓缓俯身,将双手轻轻搭在景辉肩上,手指轻轻地揉捏肩井穴和肩贞穴。小心观察着景辉的反应,一点点加重力道,手法温柔而有节奏。

    “他们没有参与到这次魏昭弟失踪的事件之中吗?”

    柔软的掌根温和地按压、揉动,伴随着每一次的按压,景辉的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动,那是肌肉放松的反应。被按摩的部位一直在疼痛和舒适之间反复变化,欲罢不能。

    景辉用略微有点抖动的声音回到:“我仔细查看过了,他们确实只是收了贿赂,然后出言推动了赐婚,之后都没有再关心过蒋立夫和魏昭弟的小事情。现在唯一还在跟进的,只有刑部,他们正在一板一眼的追查这次案件,不过也没有有价值的消息,甚至还不如你们查到的多。”

    其实除了这些,景辉还有一点意外收获,刑部之中甚至有关于自己的记录,一名叫宋悲的总捕头,把自己列为了广州梨园案的主要嫌疑人,但是不知为何,这份档案被压下了,并没有公开或者批捕。

    就在此时,咣叽一声,房门被狠狠推开,虞小梅跳了进来,一屁股撞开景辉,把夏侯兰双手放在自己肩上,娇声道:“我也很辛苦,快给我按按。”

    夏侯兰扶额,轻轻帮虞小梅按摩起来,顺便问道:“你有收获吗?”

    虞小梅闭着双眼,一副享受的表情,说道:“没有,周围所有的邻居我问了个遍,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外人进出的,就连那些被丢在厢房的宾客,醒来之后也没有一人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更别说见过人了。”

    三人交换了一会儿消息,还是对魏昭弟的下落一筹莫展,虞小梅休息了一会儿就想再去问问更远的住户,被夏侯兰按住,乖乖的休息了一夜。

    就这样,又是三天的地毯式搜索与询问,依旧没有什么进展。就在三人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只叫声难听的鹤,落到了院子之中。

    “是火闪电。”虞小梅熟练的从鹤屁股下搜出一封书信,当场读了起来,这几天稍微有些阴郁的情绪,随着阅读一扫而光。

    “怎么,莫非是有魏昭弟的消息?”景辉看着虞小梅表情,有些猜测。

    “信是掌派人送来的,说收到了锦香宫的消息,魏昭弟如今身在锦香宫,已经由锦香宫人送往崆峒派的路上了。”

    “锦香宫这么神通广大吗?居然可以在临安府无声无息的救走一个人,看来下次要拜访一下。”夏侯兰也是十分惊讶,此前并未把锦香宫太过放在心上。如今已经把锦香宫放到需要重视的列表之中。

    景辉捏了捏下巴,也是十分的吃惊,锦香宫确实他也听过,就在南宫家所在的洞庭湖畔另一侧,是一个只收女弟子,想要证明女子并非不如男的小门派。

    人虽少,但是每一个出来闯荡江湖的锦香宫弟子都精通琴棋书画,气质非凡,导致锦香宫名气颇大,不少武林中人,做梦都是迎娶一位锦香宫仙子为妻。

    景辉本以为这是个沽名钓誉,用来钓凯子的门派,现在看来,也许是真有本事的,有机会应该拜访一下,可惜自己暂时没有好的借口,一个男子不太方便。

    “既然魏昭弟已经安全了,师兄,你是不是应该带我们好好游览一下临安府,自从来了临安府,我们就一直忙着这大才女的事,还一天没有修习过呢。”虞小梅一放下信,马上心思活络了起来。

    “也好,难得来一次临安府,若只是忙碌几天就回去了,确实可惜。”实际上景辉自己也有游览一番的打算,如今有两女相陪,更是兴致高涨。

    三人先是漫无目的的沿着人流随意行走,忘掉国家兴亡,江湖鬼蜮,这临安府确实是个繁华异常的地方,街边摊贩无数,到处都是卖艺人和叫卖行走的游商,让人目不暇接。

    虞小梅左手握着栗子糕,右手拿着鲜虾肉团饼,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一口甜腻,一口咸香,好不快乐。

    夏侯兰一只手捧着一碟鸡丝签,一种羊豆腐衣做皮,鸡丝裹上蛋液,包裹好油炸至金黄酥脆的奢华小吃。空着的的一只手掏出一块面巾,指了指嘴边,递给景辉。

    景辉点头,拉住使劲往另一个小吃摊探头的虞小梅,帮她擦净了嘴边蹭了一大片的油渍。

    就这么一路吃一路逛,三人在午前到了西湖边上,三人还没做决定,岸边的一名船老大就吆喝了起来:“公子,带夫人来游个船吧,上好的酒食琴师,绝对让您满意。”

    夏侯兰和虞小梅同时轻啐一口,同时扭头看向景辉。

    景辉伸出双手,左手牵着夏侯兰,右手拽着虞小梅,跳上了这船头为螭形,首尾高翘,船身修长大型游船,说道:

    “船家别乱叫,还是清白姑娘。”

    “我失言了,我失言了。”船老大轻轻拍打了自己两下面部,接着说道:“公子需要定个什么包间?有天地人三种。”

    “来个清静的吧。”景辉掏出一张五两面值的交子,船老大面上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三人面相,马上笑着说道:“好嘞,天字间包房客人到,快来迎接。”

    这一声吆喝,狭长的船棚之中钻出两名歌女,领着三人进了一个装饰颇多棚屋之中。

    窗口视野颇广,只要把内部的帘子卷起,能看到整个湖面,西湖水面波光粼粼,仿佛镶嵌了无数颗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轻轻闪烁。

    为了堵住一直的劝说的歌女嘴,点了几样菜肴,感受着湖边清风,望着湖中往来的众多游船,远近的琴声来来往往,甚是逍遥。

    景辉兴起,找船家借了琵琶,也不用内力,只是肆意挥洒,这借来的琵琶,木质温润,弦丝细腻,轻拨琴弦。瞬间,一阵悠扬而清澈的琵琶声便在这螭船之中响起,如同天籁,传出很远。

    随着音声,天空飘起毛毛细雨,琵琶声随之转为轻柔,如同细雨轻拂过嫩绿的柳丝,又似晨曦中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温暖而不刺眼。

    夏侯兰和虞小梅慢慢闭上双眼,回忆起在洞天福地的那些美好时刻。

    ...

    “师姐,你听到琴声了吗?”一名素雅的女子,坐在窗边,侧耳倾听。

    “啊?”另一面同行女子手中握着鸡腿,嘴里含着鸡肉,完全不知道师妹在说些什么。

    “诶,师姐你这样,下次音律考试,又要被师傅打手心了。”

    “啊,吃鸡腿也要被罚吗?”

    “我是说你识音律的......算了,你吃吧。”素颜女子把头伸出船窗,仔细找寻,果然找到了不远处的螭头舫。

    琵琶声就是从中传出,忽觉头上一凉,原来是天空飘下细雨,刚想返回船舱,却听到琵琶声瞬间变得温柔缠绵,如同恋人间细腻的低语,心中一动。

    当即回船舱之内,掏出自己的古琴,配合着对面的音律,合奏起来。

    直到相向而行的两船彻底听不到互相的声音,才意犹未尽的回船舱内擦拭被淋湿的古琴。

    “盛师妹,你平时不是最爱惜那琴,都不舍得我碰,怎么今天拿出去淋雨?”酒足饭饱的女子,双手撑地,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如果天下人都跟师姐你一般,这琴确实也没什么好爱惜的了。”素雅女子实在忍不住,小小讽刺了一句。

    “???”

    看到师姐一脸疑惑的表情,知道这句也是对牛弹琴了。心中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问问那螭头舫,是哪位大家在湖中表演。

    ...

    一处颇为偏僻的小村。

    稀疏树立着十几个简易的茅草屋,如今更是破烂不堪,十几个西夏军打扮的兵丁正在到处游荡。

    “嘘,别出声。”一名年轻的宋军将士冲屋内的孩童们做出噤声的手势,其中一名小女娃,膝盖上破了个大口子,正抱着腿努力忍耐。

    “妈的,这些狗崽子躲哪里去了,刚才我还看到个女子。”一名独眼的西夏兵丁骂骂咧咧,不停的到处翻找着。

    “别找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赶紧找粮食,找完赶紧离开。”另一名看起来像头领的西夏兵虽然也在翻找,显然寻找的目标并不相同。

    “都这个份上了,还装什么清高,就算找到了粮食,还有机会回去吗?”独眼的西夏士兵不屑的叨唠,对战友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漫不经心的一处处搜索着,一步步靠近了年轻将士带着孩子躲藏的小茅草屋边上。

    年轻将士手放在刀上,头上汗珠止不住的流下,倒不是畏惧自己生死,而是一旦暴露,这几个孩子的命,基本就保不住了。

    这村子的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从金国治下受尽欺辱的汉人,好不容易逃回大宋成了归正人,好不容易在这地方有了一片容身之地,刚看到一点盼头。

    就遇到了这批西夏的逃兵,自己偶然路过,率先发现了这些逃兵的迹象,只来得及带着这批孩子躲起来,没能提前疏散人群。

    这独眼西夏兵丁一步步靠近,年轻将士心脏随着他的靠近,不断的加速跳动,握刀的手也越来越紧。

    就在独眼西夏兵丁手摸到门的一刻,一女子凄厉的惨叫响起。

    独眼西夏兵丁面露狂喜,直接放弃眼前的茅草屋,转头奔向声音的源头。

    年轻将士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就听到女子的惨叫又响了起来,表情再次变得难看无比。

    犹豫片刻,回头对着孩子们低声嘱咐道:“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你们也不要出去,不要发出声音,只需要躲好,天一黑你们就安全了。”

    说完,轻轻推开屋门,确认门口没有其他西夏兵丁,轻手轻脚冲着女子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心中却无比畅快,只觉自己的血在燃,堪比当日在三川口大捷之时,一样的平生无憾。

    随着离惨叫声越来越近,果然看到十几个西夏逃兵正围着一名女子,两人正在戏谑的撕扯着女子的衣服,像是在玩什么残忍的游戏。

    怒上心头,不再隐藏脚步,猛地冲刺,仓啷一声,拔刀出鞘,一颗头颅当场落地。

    “狗日的,有本事冲你爷爷我来!”

    众多西夏兵士一惊,有几个甚至想要当场逃跑。

    “别怕,就他一个。”像是头领的西夏兵大声喝住要逃跑的同伴,已经看清了来人只有一个。

    本来心惊胆战的西夏逃兵们,闻言又恢复了凶残的表情,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