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铁浮屠
    “幼安,人都到齐了吗?”景辉成了这次佯攻行动的指挥,不好跟以前一样一口一个辛兄那样叫,以免行动之中部下一时分不清哪位才是长官,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到齐了,各个都是马上好手,按照你的要求,每一个都是会骑射的。”辛弃疾拍了怕自己背后的短弓,意思是自己也会。

    “丹霞子他们昨日已经进禹山了,时间上差不多了,出发吧。”景辉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这边至少要拖住邓州守军两日以上,才能保证另一边安全撤离。

    景辉一句令下,辛弃疾掏出令旗一顿挥舞,充当了景辉的传令兵,五十一骑悄悄的从襄阳城北出发,冲着新野而去。

    ...

    一行人在出发之前,都不知道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直到人员集结完毕,确认无法泄密之后,才由景辉宣布了此次行动的计划。

    令景辉意外的是,这群士兵非但没有人退却,反而不少人很激动,说作为襄阳守军,很少有机会主动出击。这次前往新野的行动,久违的穿越了崎岖的山路,士气出奇的高涨。

    也不知道是最近的一次胜利让他们盲目乐观,还是辛弃疾找的都是与自己脾气性格相似的人,重义轻生。

    没等这股春游似的的劲头过去,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就到了新野旁边的白河边上,景辉第一个跳下马,站到了这横跨两岸的超过十五丈长的白河木桥边上,四处张望了一下。

    往来的行人不算多,好巧不巧,有一支十几人的商队被拦在了桥头,领头的护卫强忍着惧意,举着刀鞘护在马车之前,却是不敢拔刀出鞘。

    景辉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商队马车的马屁股,高声道:“当家的出来说话,别逼我们动粗。”

    一名留着汉人发型的中年男子从马车钻了出来,弯腰低头,强憋出个笑容答道:“来了,来了,小人来了,壮士有什么吩咐?”

    “你们运得什么货?”

    “一半是布匹,一半是舶药,都是些上不了档次的东西,我愿意将身上五十两白银孝敬给各位壮士,能否放我们过去?”中年男子满头是汗,左腿停不住的哆嗦。

    景辉走近马车,随便开了几个箱子,发现确实大多数是布匹和焚香用的舶药,点点头。说道:

    “可以,银子我收了,你还算老实,货和人我都放了,把你们这次携带的干粮都留下,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一楞,怎么还有只要干粮不要货物的蠢货,难怪只能做贼,心中恐惧稍减,脸上反而笑容更甚,连忙称是,卸下了几袋子吃食,千恩万谢的走了。

    辛弃疾凑到景辉身旁,低声道:“刚才那人不似良人,就这么放走岂不是暴露了我们?”

    “暴露好啊,我们不就是来暴露的,要是能让新野守将出来剿匪就更好了。”

    辛弃疾恍然大悟,笑道:“也是,我们各个好马善射,只要不被堵住,确实不用怕这新野守军。”

    景辉看桥边的行人跟着商队跑的差不多了,走到一种骑兵面前,高声道:“各位,听我一言。此番我们孤军深入,并非寻常的征战,而是要死死咬住邓州守军,无暇他顾。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子。

    就不说那些文邹邹的话了,来一点实惠的,分发一些银两和粮食给你们,以表我的心意。这不仅仅是为了激励士气,更是因为我深知你们家中也有期盼你们归来的亲人。

    此战必胜!”

    景辉说完,把刚才从商人手里拿到的白银一捏,向天上一甩,散成满天星,然后慢慢坠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五十人各自眼前,一伸手刚好拿到银子,颇感神异,开始理解为什么会由这么一位外人领头。

    “幼安,你带三十人,在这林中把灶火升起来,至少给我布上二十个灶火,让河对岸都能看到炊烟。

    另外,这白河桥浇上火油,等新野的求救的信使过去,就把桥烧了。”

    “明白,没想到你还懂兵法,这疑兵之计真是秒。”辛弃疾对人心不算精通,但是这兵法一眼就看出其中深意。

    “拾人牙慧罢了,谬赞。”景辉凑到辛弃疾身旁,低声道:“正好那商人贡献了点粮食,今天晚餐做丰盛一点,这几日怕是只有这一顿可以好好吃了,做好准备。”

    辛弃疾点点头,深以为然。勾出邓州守军并不难,难得是能拖住他们,未来几日怕是一场苦战。领着二十五骑进了林子,留下五骑在桥上泼洒火油。

    景辉翻身上马,一招手,领着二十骑向新野出发。

    ...

    新野城门。

    “大人,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那伙匪人凶残无比,要不是我们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想着一定要跟您报信,说什么也回不来了。”中年男子声嘶力竭,涕泪横流,城门不少民众都围了过来。

    “行了,行了,你杀个屁敌,你当老子瞎了?真是凶匪,就凭你那几个家仆,能护你回来?”城门校尉一伸手,直接给了中年男人一耳光,接着骂道:

    “你再敢把老子当傻子,下次夺了你的良籍。”

    中年男子被抽了一巴掌,捂着脸,不敢再多说话,心中更恨那伙抢了自己的盗匪。

    “大人,有情况。”一声大吼从城墙上传来,新野城墙不算高,听得很是清楚。

    城门校尉再也顾不得跟商人较劲,小跑着上了城门楼,冲着外面看去。只见只有松松散散的十几名骑兵,心中一松,笑骂道:“这些盗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点人也敢来爷爷我这里叫嚣,一会儿放他们进来,我非要活剐了他们不可。”

    只是说话的功夫,这十几骑就冲到了离城墙不到十丈的距离,城门校尉刚要下走下城楼,招呼手下在城门下布防,余光就看到这些人贼人突然一字展开,齐齐停下,心中一悸,正要下令。

    就听飕飕声响起,几十只羽箭飞上城楼。

    “啊!”“啊!”四五名毫无紧张感,正在看热闹的士兵直接中箭,其中有两人更是直接坠下了城墙。

    城门校尉俯身蹲下,运起洪荒之力,怒号道:“给我关城门!快!不是什么盗匪,这是宋军斥候!”

    顿时整个城门乱成一团,看热闹的居民更是鸡飞狗跳,怒吼声,哭嚎声,不一而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宋军打过来的消息,就传到了新野县令女奚烈明耳中。

    县令女奚烈明倒是颇为镇定,新野守军足足有一千之数,只要城门没有失守,就是宋军来了几千人,一时也没有破城的可能。

    女奚烈明一招手,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凑了过来,听县令吩咐道:“给邓州送一份求援信,就说有数百宋金斥候在围攻新野。”

    “是。”儒生听令,直接走到案桌上,提笔写了起来。

    女奚烈明说完,也不等儒生写完,直接一扭身,出了县衙,昨日新纳的小妾颇有滋味,这些骚扰小事,就交给那些满脑子争权夺利的蠢货吧。

    ...

    景辉一行人断断续续,只齐射了七八轮箭矢,等到新野城墙上的守军,恢复秩序,开始还击之后,就退后到射程之外,远远的互相叫阵起来,也算热闹。

    可惜一方城门紧闭,另一方绝不往前一步,雷声大雨点小。

    一骑从白河方向冲出,冲到景辉身边,兴奋道:“景大人,跟你说的一模一样,那新野的信使果真出发了,已经过了河,辛统领让我来通知你。”

    景辉轻笑,既然信已送出,这边的戏也就不用演了,直接一招手,二十几骑重整队形,回了白河畔。

    ...

    邓州,元帅府。

    “报,牙古塔元帅,新野送来求援信,说有大批宋军围城,请求援军。”传令兵在门口大声喊着。

    “哦?侥幸赢了一次,就开始反攻,宋人真是不知死活。”纥石烈牙古塔放下手中的酒杯,颇为不屑,宋人守城也就算了,出来攻城简直是找死,狞笑道:“新野有没有说宋军有多少人?”

    “信中没有给出明确数量,只说前哨军就不止百人,少说也要几千人。”

    纥石烈牙古塔眉头一拧,这点人也不够瞧啊,又喝了一大口。

    旁边的幕僚看出元帅心情不佳,随手让传令兵退下,轻声道:“元帅不用忧心,这支部队新野描述不详,只要我们稍微操作一二,就可以帮你压仆散安贞一头。”

    “怎么操作?那边红袄军可都是几万几万的功劳,这几千宋军哪里够用。”

    “说来也简单,这邓州守军十万,至少一半不可轻动,那元帅就领兵五万前去剿匪就好了。”

    “胡说八道,这五万人的给养哪里来?你出啊?”纥石烈牙古塔直直摇头。

    “欸,元帅莫急,我还没说完呢,最近不是刚打完粮,各地粮食可都不少,元帅不是嫌宋军人数不够多吗?这一路的本户不可动,汉户和杂户,怕不是都悄悄资助了这支宋军,也是叛军。”

    “他奶奶奶的,你可真娘的坏到家了。”纥石烈牙古塔直接把酒杯往桌上一摔,拍桌子起身。

    “元帅息怒,是我失言.......”幕僚连忙道歉,眯眼偷看元帅表情,发现他嘴上虽然怒骂,神态却是开心得意的样子。

    “快去,传我军令,马上集结,莫要让这群宋军跑了。”

    ...

    五万大军,光是集结,就用了两个时辰,这还是因为不少人本来有护送粮队的任务,提前有了准备的情况,不然怕是天黑之前都难集结完成。

    纥石烈牙古塔率领的五万大军,如同一股汹涌的暗流,从邓州席卷而出,向着新野的方向奔腾而去。

    一路之上,这股暗流就像一种魔物一般,所过之处,村庄化为废墟,火焰冲天而起,黑烟滚滚,遮天蔽日。无辜的汉户和杂户被无情地屠杀,无论男女老少,皆未能幸免。

    士兵们像饿狼一样扑进村庄,见人就杀,见物就抢。

    一个年迈的老汉,手里还拿着锄头,就被一名士兵一刀砍倒在地。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解,倒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

    一路走走停停,八十余里路,愣是拖到快天黑,日头西斜,满载的金军才杀到白河畔。

    纥石烈牙古塔隔着桥向对岸望去,只见对面只有寥寥几十骑,又看了看周边的树林,发现炊烟足有几十缕,知道这应该是宋军的伏兵之计。

    “这些宋人就会想些没用的,我要是只派几千人来,这伏兵还算有点用处,不过怕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抽调出五万大军。”纥石烈牙古塔说得大声,身边的副将们也都附和着大笑。

    就在此时,一股音律骤然而起,低沉而悠扬,如同远方山峦间的回响,渐渐地,琴声变得激昂而高亢,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击心灵。仿佛有金戈铁马,箭弩飞矢。

    本来五万大军一路劫掠,正是士气高昂之时,但在这曲子的演奏下,不少人神色逐渐变得凝重。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开始闪烁着不安与恐惧。他们仿佛被这琴声带入了一个充满杀戮与死亡的世界,好像眼前出现了白日残杀之人化成厉鬼索命。

    “怎么回事!”纥石烈牙古塔怒吼,他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只觉整个心脏都要从嘴中跳出。

    “那里!是桥尾有人弹琴!”一名副指向白河桥桥尾,众将沿着指向看去,一名黄袍飘飘的俊俏青年,抱着一把通体乌黑,偏偏又让觉得闪烁微光的琵琶,正在轻轻拨动,只是看他弹琴的手指,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狂跳,纷纷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

    “快,快给我杀了这妖道!杀人者赏白银千两!”纥石烈牙古塔感受着越跳越快的心脏,怒吼着。

    “末将领命!”一名手下骑兵众多的刘猛安闻言一喜,再也顾不上心中不安,直接招呼手下桑一百余骑,纵马向桥尾的弹琴人冲去。

    白河桥不算太宽,但是也足够三骑并行,刘猛安手下的一百余骑兵都是重骑兵,也就是金国赫赫有名的铁浮屠。

    一百多名铁浮屠,三骑并行犹如钢铁堡垒,从桥上如潮水般冲击而来。桥上的木板在他们的重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颤抖。

    桥下的河水在他们的冲击下仿佛都为之颤抖,波光粼粼,映照出他们冷峻阴森的面甲。随着他们的逼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金属气息。

    他们的冲锋,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势,仿佛要将连桥带人一起碾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