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平生(一)
    前不久我搬离所在的城市,来到B城寻找新的工作。我投递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公司,顺利通过面试成为一名普通职员。像我父亲那样。

    经理姓陈。他的特性在于既招人反感又不得不让人忍耐。也许上司就是这样一种蛮横的存在,在当代的文明社会里,也唯有此能复刻出丛林法则了。

    他对我怀有一种隐晦的恶意。说来也许没人相信,有的人就是无缘无故喜欢用手里有限的权利来挥霍他人。这对我而言又司空见惯了。进入社会以来,我的世界便就是如此运转。

    他发觉在某些事上无法动摇我,于是改变了策略,专门在微小的琐事上去磨砺一个人的心性。难以相信,一个人对折磨另一个人而感到快乐,竟在他人隐忍顺服的面孔上感到乐趣。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丧失尊严。

    我听见打火机被摁响的声音,我想象到橘红色的火焰忽然在眼前跳跃,照亮一个人黑色的瞳眸后又熄灭。它点燃了香烟,随后这股气味在办公室弥散开来。禁止吸烟的标识只用来约束年轻的后生,有资历的老人大大咧咧。经理习惯在这间办公室吞云吐雾。这里是他施行特权的安乐地,没有人会来指摘他。一种微小的权利在这里诞生了。

    这股气味驱逐了我。我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门上挂着一把锁,它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有人抬头朝门口看了眼,又继续盯视着电脑屏幕。在那个人的身后是构筑在高楼大厦上的阳光,灼热而朝气。和室内的一切格格不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短促的发生了一瞬后又消失不见。阳光仍旧存在。直到黄昏才渐而衰落。

    经理发出轻微的嗤声,它淹没在了众多零碎的声音里。而我没过了它。

    二楼长廊的窗台放了一盆绿植,走近才能看清叶脉爬上零星的枯黄。初秋的蝉鸣不见踪迹,我的思绪隐隐绰绰回到了某个夏日,那是与我学生时代有关的记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袭上心头,一个人倘若只能反复咀嚼过去,是否说明他早已死在了当下。像反刍食物的动物,胃囊从一片残渣中汲取营养,以此为生。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一个年轻人的面孔越过斑驳的光影,越过那盆有枯萎迹象的绿植,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认得这名来者,却从未仔细打量过他的面孔。端详的眼神会在不经意间对他人造成冒犯,我的目光收敛而克制的掠过他。他微微一笑,神色洋溢友善的讯号。

    他说道:“陈经理很让人讨厌,对吗?”

    他下意识朝我递来一根香烟,这纯粹是出于自身社交的本能。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迅速将那根香烟攥在手心,遮掩进了口袋。

    他神色闪过一丝懊恼,这令我为之困惑。我隐约从他身上窥见一个犯错的孩子才有的心虚,他正试图取悦想要亲近的大人——这个想法加之他正故作无事的神态,令我感到忍俊不禁。我又想到我们再谈论经理的小话,这似乎也成为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铺垫。

    “林工,我不怎么抽烟。”他淡淡道,“我的身上没有让你会觉得头痛的味道……你怎么这样看我?”

    我感到惊讶。凡是刺激性的东西都会引起我头痛的病症,这是长期失眠带来的,我也从未向外人告知。敏感的神经在听见打火机被摁响的瞬间,嗅觉就已然涌现出那股还未来得及弥散开来的气味,挖凿神经的疼痛也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带有几分笑意,“只要是稍微关注林工你的都知道。”

    我微讪。来到这家公司的时日还不长久,一些同事的面孔都还没认全。我和经理的关系也处于看似平和的微妙,我们之间不大愉快,其他人也是看得出来的。据说,有很多个据说——面试时经理就想把我刷下去,是部门主任力保我留下来。

    其中的缘由我不太清楚,但面前的年轻人和主任都姓李,我猜测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某种亲属关系存在。否则仅按照上下级的关系,经理对他言语间不会有种退让的客气。

    话扯远了。我不认为自己初来乍到会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事实早已在谈话间明了:是他在关注着我。

    他人的好意偶尔像一杯滚烫的开水,在某些时刻令人即便口渴也难以下咽。他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另一个话题,“林工,你为什么还不成家?”

    秋天是一个适宜的季节。微风轻拂,迎面便感到一阵凉爽的舒适,扎根在盆栽里的绿萝摆动叶子,自然赋予了它生命力,一只甲壳虫被吸引着来到了它的身边。背壳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瑰丽的光芒,它正攀爬着一片叶子。我一时望着失神了。

    不适宜的话题仍旧耐心十足的等待着我,不容许我有一丝一毫的规避。这让我想到了街边的游戏机,面对任何关卡都要有迎头痛击的勇气。虽然,这不必要。

    我想说,这是正常的。但我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就是不正常的——听上去是被驳斥太多以后残留的应激。是给别人留下能够反驳的余地。之后又会开启一段辩论,诸如是否能够容忍一个人和自己共同生活等话题,没有成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但在我这个年纪看来,在社会隐形的规则看来,这就是一件称得上异类的事了。

    于是我抬眸望向他,问道:“怎么了吗?”

    我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用惋惜或玩笑的口吻说我怎么还没有考量婚姻大事,谈论起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不置可否。这些统统能以加班推拒。但他对我说:“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林工,你长得很俊气,不应该没人喜欢。”他说。

    之后,我们的话题围绕在即将从总公司调任来的新经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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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掀起的波澜只是一则短暂的插曲,随后又平静的消失了。我同他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他望着我离开的背影,笑意渐渐收敛。

    衰落的太阳无法再使甲壳虫的背壳变得瑰丽耀眼,它被人类的拇指碾死在一片零星枯黄的叶子上。这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摁响了打火机。转瞬即逝。

    我新租的房子离地铁口很近,通勤也颇为方便,唯一苦恼的是在某个时间段人流会增多,我不一定能上得了地铁。又或者在人群里费力的向外挤去的时候,错失了下车的时机。

    房东把两把钥匙都交给了我,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路颤巍巍的,也意味着之后的某些事情需要我自己操心。

    这是距离市中心的一幢老房子,里面挤压了无数租客。我生活在这片狭窄的区域中,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它的破旧,所以租金方面也令我能有承担的余力。安置下来以后这桩令我悬心的事也算得到了解,毕竟总算是摆脱了考量同他人合租的境地。

    想想也难为情,至今我的存款为数不多,只在生活上能有稍许贴补。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职工,拥有的社会地位也仅凭他人的礼貌素养来定义。年轻的后生会客气的喊我林工,实质上我本身并没有能被特别对待的才能。到这里,我又不自禁开始咀嚼学生时期的回忆,在有记忆以来,我似乎一直就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存在。永远的中规中矩,成绩排在中下,既够不到优秀的尖子生,又游离在差生之外。

    这一法则贯穿了我生命的里程。

    居住在这间老房子里的租客除了我还有它们。那些说不上来名字的爬虫,蟑螂,细小的蚊蝇围绕着窗台,不知是谁家做菜的味道涌进了房间,气味中还掺杂了一股生霉的味道。角落边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一只黑色蜘蛛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它警惕的待在惨白的墙面,试图一点一点的退离我的视野范围,转移到安全的阵地。

    我抽取了一张纸巾把它裹到窗边放生,我观察过,窗外就是一片自然生长的草坪。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微风会把它顺利带到某棵树的叶子上,它可以继续编织自己的网。

    除它以外的生物都遭到了死亡的洗礼。我感到抱歉,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它们在我到来之前已经肆意繁衍过一阵,诞生了数以千万的后代,置之不理下去人类的领地就会被侵占,我会无家可归。这场关于生存的战争势必得在今天有个结果,胜利的一方只能是我——否则对不起我的租金。

    说起来也许你们会感到荒谬,但我的确是发自内心的怀抱歉意。它们比我先一步在这个地方驻扎了下来,对于它们而言我才是那个入侵了它们巢穴的外来者,试图占领它们的领地,将它们一网打尽。

    真是抱歉。

    我才是搅扰了它们生活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