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鸿鹄之志
    谢况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谢宜瑶仍然躺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谢况想起了什么,但她想起了那位被谢况斩草除根的小皇帝——当年谢况以勤王之名打进京城,又扶持他称帝,却在没过几个月之后就逼宫请他禅位,事成之后利落地诛杀了他。

    这实在是太过常见的篡位模板,所以谢宜瑶一直很好奇,那位小皇帝是否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是即便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要继续向前走,还是迫不得已被命运裹挟?

    但无论他主观上的意愿是哪一种,他的结局都没有改变。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再正常不过。

    可是看这漫漫历史长河,为他人所掌控的傀儡帝王,没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人的命运还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

    回到公主第,谢宜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灵鹊,赶紧将先前挑中的那些精壮们送出城去。

    “老弱病残留下,其他赶紧送出城去,越快越好,慢一点可能就走不了了。”

    谢宜瑶虽然是在城门外遇袭,刺客却早就混入了城中,京城现在的治安堪忧,而这对于皇帝而言,治安问题是再合适不过的大力普查户口的理由。

    谢宜瑶知道谢况的行事手段,他昨天有了想法,今天就能出手。

    如果谢宜瑶在宅子里收留流民的行为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心,她当然不必在乎这个。

    可她另有图谋。

    谢况要啃查户口这块硬骨头,得先从京城弄起。

    前段时间她已经在附近的县镇购入了一些田庄,现在先把这些人送过去,暂且避避风头。

    布置完这事,谢宜瑶难得可以喘口气了。

    宫人给她绾的发型太紧,也插了太多簪钗,她换了一身舒服些的行头,准备处理下这几天她不在家中没能过目的事务。

    飞鸢突然来禀:“殿下,昨日您穿的那件衣服,就算洗了恐怕也要有些痕迹了。”

    谢宜瑶仔细回想,那裙子下摆沾染了野外的泥土、地牢的污水,还有那刺客的血,确实是脏得很。

    好在这件衣裙并非她喜欢的款式,大不了就不要了——

    本来是这么想,她却又突然有了别的打算。

    “那就不洗了,拿个盒子收起来。”

    有些东西她不能忘记,就让这件衣服作为见证吧。

    她虽然并不喜欢裴如之这个人,可昨夜对峙时他讲得并非没有道理。

    “你为你当了公主,就能保永世富贵吗?你难道看不见前朝那些皇室的下场,难道忘记了你的父亲做过的事了吗——”

    这句话仍然在谢宜瑶的脑海中回响。

    现在是乱世,只占据了南方的前朝,国祚都只有几十年,这片大陆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六合为一了。

    不仅如此,哪怕只是偏安一隅,兴衰荣辱变化也不过是一弹指间的事情。

    上一世她去世的时候,南楚北燕正是热烈交战的时候,虽然她没能看到结果,但至少也是两败俱伤起步。

    所以就算她这辈子安分守己,也未必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她不能懈怠,必须时刻向上爬。

    想到这里,谢宜瑶的心中又有一些苦闷。

    前些日子她读了些史书,那些开天辟地建功立业之人,无不有高人指点。

    可她现在还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不知道最终能否迎来出头之日。

    “殿下,门外有人求见。”

    灵鹊的声音将谢宜瑶拉回了现实。

    “是谁?”

    灵鹊摇了摇头:“我也是听人传话得知的,只知道是个女郎独自前来,对方并没有报上姓名。”

    “你去看看到底是何人,若是认识的,就先请到前厅去。”

    灵鹊应了她的要求。

    不知怎么的,谢宜瑶心中冥冥之中有了预感,她本想在这儿等着灵鹊回话,却还是按耐不住期待,先到了前厅去等。

    走到前殿门口,却突然止步,只在外头透过窗户偷偷地看。

    只见沈蕴芳心神不宁地端坐着,侍女捧上茶来给她,她想都没想就喝了一口,烫到了舌头。

    本想她是个气定神闲的,没想到也有如此慌张的时候,不知是因为什么。

    谢宜瑶不自禁地噗嗤一笑,立马觉得不妥,正了正脸色,走进屋内。

    还未等谢宜瑶开口,沈蕴芳就已经起身冲了过来:“殿下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谢宜瑶牵起沈蕴芳的双手:“我没事,你放心。”

    “没事就好。”二人坐下,沈蕴芳拍拍心口,似乎才刚喘过气来。

    谢宜瑶觉得有趣:“你是何时知道我是公主的?”

    “说来惭愧,前些日子在石城寺见过殿下,觉得气度不凡,又想着‘袁维玉’这个名字中好像别有乾坤。今早听闻临淮公主在城外遇袭,便更猜中了七八分,这才斗胆来拜访。”沈蕴芳解释道。

    果然是个聪慧的,谢宜瑶想。

    只是没想到自己遇袭这事已经在坊间传开了。

    谢宜瑶又问:“那你可有想过,若我并非临淮公主,你就这样找上门来可要怎么办?”

    “无非是吃碗闭门羹,大不了再想办法去找找这京城中有哪家袁娘子叫维玉的。”

    又问:“殿下,那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了,已经审过了。”

    “可是北人指使?”

    “哦?你怎么知道?”

    谢宜瑶心中一惊,难道这场刺杀真的如她先前预料的那般,和沈蕴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推测,而且坊间也有这种传言。果然如此么?”

    谢宜瑶坦然回答了,沈蕴芳神色愈却发凝重。

    “他们派一人刺杀失败了,恐怕不会就如此罢休。”

    谢宜瑶点点头:“本以为北人如今自顾不暇,现在看来他们是不愿让我们独善其身的。我这公主第过几日也要加派重兵防守了,还好你今日来了,否则过些天可就难见到我了。”

    “殿下,我有一想法,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说。”

    “我现在怕的是内外之间彼此勾结,会造成更大的打击。当今圣上宽俭治国,也需严刑厉法。刺杀殿下的那位刺客会遭遇什么样的处罚,尤为重要。”

    “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可是这事还得由父皇做定夺。”

    谢况虽然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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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想法,但说不定会怎么做。

    沈蕴芳沉默了片刻,却道:“殿下,如果给你权力定夺,你会怎么处置那个刺客?”

    谢宜瑶掷地有声:“枭首示众。”

    沈蕴芳顿时变了表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喜悦。

    谢宜瑶问:“你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了吗?”

    沈蕴芳摇头:“不,殿下,恰恰相反。”

    谢宜瑶勾唇一笑,抿了口茶。诡异的氛围洋溢在室内。

    之前在石城寺和沈蕴芳交谈的时候,她看起来并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除非沈蕴芳在演戏上有天赋,否则她当时应该是真的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谢宜瑶对沈蕴芳的怀疑正在渐渐消弭,或许,她真的可以成为她的第一个“幕僚”。

    “你今日既然来了,不如用过膳再走。”谢宜瑶微笑着说。“灵鹊。”

    “奴婢在。”

    “你去让人把那坛松叶酒找出来,等下午膳的时候让怀香尝尝。”

    “明白。”

    沈蕴芳摆摆手,推脱道:“殿下,民女不胜酒力,恐怕……”

    谢宜瑶连忙打断:“这酒度数低得很,还有,私下里你我就不要称什么‘殿下’‘民女’了,我们先前不是说好,我叫你怀香,你叫我维玉吗?”

    “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时改口得过来。”沈蕴芳有些为难。

    却说谢宜瑶吃了几日的斋饭,饮食也简朴了些。

    前几天她从僧人那儿听说了荒灾饿死了多少人,当血淋淋的数字展现在面前的时候,她突然觉得都没胃口了。

    自己有这种想法算不算虚伪?谢宜瑶不知道。

    “我最近吃腻了山珍海味,因此没准备什么好菜,希望怀香不要介意。”

    “是我今日贸然拜访,唐突了殿下才对。”

    食不言寝不语,沈蕴芳虽然有许多话想说,但她接受的家教和公主展现的威严让她不好意思在餐桌上随意说话,反而是谢宜瑶问这问那,嘘寒问暖的。

    用完午膳,谢宜瑶把沈蕴芳带到了书房。

    沈蕴芳看着占了大半书架的书,和桌上的笔墨纸砚,似乎有些惊喜。

    不知她见了前世我那空荡荡的书房,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怀香,你还记得我在石城寺对你说的话么?”

    “殿下说的是,您有一事想做,却怕为世人所不容?”

    谢宜瑶颔首:“怀香可要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蕴芳心头一紧,公主殿下敢问,她却不敢说。

    她之前在街上见到有人开设粥铺,后来才知道那是临淮公主所为,那之后也听说了公主的各种事迹,她当时就想临淮公主定有异志。

    此人绝非池中物,没准就是能扶她上青云的贵人。

    所以她当时在石城寺提到“贵人”,心中想的就是临淮公主,可她没想到自己会在石城寺见到公主本尊。

    但沈蕴芳再觉得自己聪慧,也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她若是猜错了,说出来可是能惹杀身之祸的。

    谢宜瑶见沈蕴芳不开口,也没有责怪她,只是从书筒拿出了一卷舆图,平铺在书桌上。

    “怀香,依你所看,北人何时会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