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57章 东窗事发
    一更天到,京城被笼罩在安静的黑暗中。

    过了夜禁时分,若无特殊情况,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可随意出行。

    守卫京城的几支军队,一部分驻扎在内城,守卫宫城的安全,还有一部分驻扎外郭,在外敌来临时护卫宫城。

    而只有一小支,日常驻扎在那些散落外城的营舍中,与臣民门的宅舍相邻,这些士兵负责维护城中治安。

    虽然在圣上刚践祚时,他们总会提心吊胆,但现在已经很久没遇上大事了,纪律很是松懈。

    所以当被临时集结起来的时候,刚才还在博戏的士兵们,纷纷陷入了慌乱,彼此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只听说是要去西城。”

    “奇了怪了,西城不是有自己的宿卫军么,何必调动我们?”

    “问那么多做甚……要真出什么事,等下就都能知道了。”

    “都别聊了!”

    一声洪亮如钟的吼声瞬间掐灭了混乱的火苗,士兵们向前头望去,只见一位面孔有些陌生的将领立于队列之前。

    底下仍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议论着这人的身份。

    队伍中有一人跟身旁的士兵们指出了他的身份:“那是陆安,陆大将军的胞弟。前些日子刚调过来的,你们都不认得他吗?”

    好几位士兵摇了摇头,他们平常不关心这些,并不会主动打听上头领导的人员变动,陆安先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亮相过。

    “原来他就是陆安,我听说过他,他以前是江夏王名下的副将,据说打合肥他有大功。”

    “那位窝囊王的副将也能来指挥我们了?有个好阿兄就是好啊。”

    “嘘!别瞎说。他又不是江夏王的人,是直接听令于圣人的。”

    陆安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在宿卫军中没有威望,

    但他今天并非是为了立威而来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宫里头那位突然下令京中宿卫兵警备,还让他们这一支紧急列队前往西城待命。

    做好该做的分内事,陆安的思绪就不自禁地飘远了。

    他的阿兄陆渊掌管宫卫兵,不知是不是也接到了什么命令?

    西城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将要发生什么?

    陆安想到住在西城的那位扬州刺史,回忆着一年多前和谢冲共同出征的那几个月,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江夏王,终于是坐不住了么?

    而此时的西城,却并不如陆安和宿卫兵们预想的那般混乱。

    谢况收到密信后,第一时间就下了密令。

    如果不是不久前还在考虑如何处置投降的那几个北燕宗室,联想到了自家兄弟子侄的关系,谢况还不一定能这么快做出决断。

    要说他之前对谢冲一点疑心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看到密信中写着“江夏王欲反”的最初一瞬间,谢况还是不相信的。

    但谢况深知这种时候可不能感情用事。

    那短短的五个字说明不了什么,先不论真假,就算确有其事,也没不能说明“欲反”的谢冲已经筹备到了什么地步。

    万一西城实际上已经被四弟控制住了呢?

    谢况不敢冒险。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选择兴师动众,而是命陆渊带领一小批精锐,和他一同出宫,亲自前往江夏王府。并下令让京中诸将士待命,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当然,谢况也担心此事若是子虚乌有,此行此举必然会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然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不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放心。

    ……

    住在京中的皇亲贵族,除了内城的几位公主,大部分都聚居在山清水秀的城东,唯独江夏王谢冲不同,他的府邸在西城。

    数朝以来凡是建都金陵的,扬州刺史的治所通常都在都城西边的西城。极少数的个例都是把控朝政的乱臣贼子,谢冲显然不属于这一种。

    这并非谢况第一次亲临江夏王府,但当他看到王府如今的样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吃惊,这和他上次来时又有许多不同的样貌。

    五年的时间里,谢冲多次修建、扩张他的王府,但即使江夏王府再气派,也不可能比过皇帝的宫殿。

    若是放在平时,谢况看到此情此景顶多提点四弟几句,不至于为此动怒,但今日有“江夏王欲反”在先,谢况不免为谢冲的逾制不满。

    陆渊亲自带兵包围江夏王府,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谢况带了几名心腹着进了王府。

    静谧的黑夜中,前头传来的嬉笑声十分刺耳。

    虽说谢况早就料想到,以谢冲的性子,不太可能老老实实地守完整个孝期,但也没想到太妃的丧事刚办完,谢冲就又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江夏王府的侍卫见是皇帝来了,虽然有几个想去通风报信的,都被谢况身边的人控制住了。

    谢况直奔正殿,只见明亮的烛光摇曳,席间数人喝得酩酊大醉,酒酽春浓,他那好四弟正怀抱爱妾饮酒,闻声方才抬头。

    谢冲虽然醉了,却不至于完全丢了脑子,眼下还是孝期,他如此出格,被皇帝见着了,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他一把推开了怀中的爱妾,连忙行礼、叩首谢罪。

    “臣冲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席间众人也早都被皇帝突然的到来吓得瞬时间就清醒了,纷纷行礼拜见谢况。

    谢况迟迟不说“免礼”,谢冲以为他是要动怒,没想到谢况只是做了个手势,几名侍卫上前控制住了谢冲和殿中的宾客。不消片刻,先前守在王府外的兵士们也都鱼贯而入,势必要将偌大的江夏王府翻个底朝天。

    谢冲觉得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大脑都被醉意弄得有些钝,否则怎么会理解不了现在发生了什么。

    “阿兄,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突然?”

    谢况语气平淡,说的话却不客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阿四,你怕朕查么?”

    谢冲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还没弄清楚状况。

    他当然怕谢况查他,所以才将那些东西都拜托给谢宜瑶处理了……现在看来,自己真有先见之明。

    但是,万一谢况只是想随便挑个错处,好有理由来处罚他呢?

    谢冲默不作声,谢况以为他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叹了口气,吩咐道:“押江夏王到偏殿等朕,其余人都给朕看住了,别让他们乱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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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谢冲愣在原地,直到两个兵士一左一右挟着他起身。

    ……

    “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库房里目前只搜出一些财帛、米粮,还有各种奇珍异宝。王府里东西实在不少,大家还在一箱箱检查。”

    “朕知道了,先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谢况气定神闲地坐在偏殿正中的位置,谢冲则跪坐在他面前,虽然没有镣铐制约,但屋内数名身持器械的士兵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谢冲现在清醒了不少,终于意识到谢况是在做什么,他是在怀疑他。

    难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虽然不知道谢况为何而来,好在他不可能查出什么。

    谢冲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很快有了对策。只要他秉着“咬死不认”和“适当示弱”的原则,总会像之前的每次一样平安无事的。

    谢冲知晓的信息有限,秉着说多错多的道理,他并没有主动开口,而是想办法酝酿情绪,等着待会叩头谢罪。

    谢况暂且也不问谢冲话,而是让人把府上的吴长史“请”了过来,他记得这吴长史月初才出任江夏王府长史,不太可能已经和谢冲有所勾结。

    “你可知最近江夏王府上有没有什么货物运进来?”

    吴长史唯唯诺诺地答了:“陛下圣明……臣记得前段时间确实有一批东西送进王府,但江夏王殿下不让臣管这些,所以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你知道放在哪了吗?”

    吴长史点点头。

    “你带着他们去找。”说完,用眼神示意旁人吴长史带下去,随后目光投向谢冲:“阿四,吴长史说的那批货物是什么?”

    “只是些从交广一带弄来的琥珀、珍珠,阿兄若不信,尽可亲眼查看。”

    谢冲回答得很有底气,那批东西本来就是为了掩盖他运送兵甲的事实而特地准备的。

    谢况并未立刻回答谢冲的话,只是等着方才去查的人来回话。

    这段时间对谢况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归根结底,他不希望谢冲是真的想要谋反,那太让人寒心了。

    其实他刚踏入江夏王府的时候,疑心就已经消了大半,虽然无礼、不孝,但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四弟。

    四弟不可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如今王府已经被他带来的人翻了个大半,都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或许那封密信不过是一场污蔑和挑拨离间,好在他不愿虚无缥缈地怀疑,而是选择亲自来看看。

    谢况已经在想要怎么与谢冲解释眼下情况,以及要如何处置那个“告密”的人,才能弥补这道裂痕。

    刚才跟着吴长史一块走的人回来了:“陛下,只是些琉璃、珊瑚,并没有什么别的。”

    谢况长舒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退下吧。”

    随后,谢况十分抱歉地走向谢冲,意欲将他扶起。

    “抱歉,阿四,是朕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误会了你。”

    谢冲的眼眶里已经憋出了几滴泪,悲伤地望着谢况:“阿兄,是谁构陷臣?”

    谢况正欲回答,只见他几个亲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陛下,在后院找到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