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83章 随波逐流
    谢宜瑶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将目光投向柳希度,发现她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柳幼慧教她的,还是这孩子无师自通?

    谢宜瑶并不在乎,也就没有多想,只轻声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她坐在小床上,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站着却和她一般高,不需仰首即可平视。

    “我听人说起过你,”谢宜瑶牵过柳希度的小手,“这几日怎么不去林下堂听讲,可是哪里不习惯?”

    这并非胡诌的话,谢素月曾跟她提及过后座的柳家小娘子,虽然话不多,但时常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宜瑶倒是记住这个名字。

    柳幼慧心里七上八下,她虽然教给了希度不少应付的话,却未曾想到谢宜瑶会拿她最近没去学堂做文章。

    柳希度很诚实地回答道:“是祖父让我不要去的。”

    柳幼慧眼前一黑,谢宜瑶却如无其事。

    “是么?我还担心是学堂讲的东西太难了。”

    “那倒没有,我都听的懂。”

    谢宜瑶含笑道:“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希度之后还想来听课吗?”

    柳希度点点头。

    “那就好。你祖父若是还加以阻拦,就直接和他说是我的意思,可好?”

    “希度明白。”柳希度很是乖巧。

    谢宜瑶又问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譬如每天都在做什么、吃什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玩意儿,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你今天过来,可有什么不方便?”

    柳希度摇摇头。

    “那以后还想不想来,和我说说话?”

    柳希度好似识别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宜瑶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道:“那你以后要是想来,就和你阿姊说,让她带你来。”说完,瞥了一眼沉默许久的柳幼慧。

    “能得殿下垂怜,是希度的福分。”柳希度说完,似小大人一般作了个揖。

    这话说得一板一眼,一听就知道是柳幼慧教给她的,逗得谢宜瑶没忍住笑。

    往后又说了些话,氛围融洽,不必细说。

    临走前,方才一直守在屋外的作侍卫打扮的男子递给柳幼慧一块木牌,灵鹊在一旁解释道:“有了这块木牌,女郎们到外城的公主府上去更为方便,不必每次都入内城来。”

    柳幼慧郑重接过,道:“劳烦殿下费心。”

    公主第在内城,这里出入的多是王侯妃主、百官公卿,柳幼慧现在打点一番还能进出,将来却未必方便,公主府则不同。这块木牌,就是谢宜瑶态度的表示。

    倒不是说能让她们就能想什么时候见到谢宜瑶就能见到,但至少公主府上的官吏见了木牌,对待她们的态度定然是不会恶劣,若是公主不在,也能让她们略坐一坐,喝一杯茶。

    公主没有亲自送客,是灵鹊和几位侍婢把两位柳家女儿送到公主第外。

    灵鹊去而复返,把柳幼慧刚才塞给她的缗钱给谢宜瑶过目。

    谢宜瑶看了眼数目,示意灵鹊收好,又问:“她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没有,只说了些套话。”

    谢宜瑶又拿起手边的帖子,边看边道:“看来并没什么别的要求了,难为她们走一趟。”

    灵鹊道:“若是有心,多半还要再来。那小柳是个可爱的,大柳却不大讨人喜欢。”

    “再不喜欢,人情往来而已。”谢宜瑶淡淡道。

    谢况对柳家做了这许多,想的是柳涛的矜侉,念的是士族的强势。

    往年皇帝费尽心思搞土断,算是从富族上薅了不少资产以充国库,但总是见好就收,生怕弄得怨声载道,动摇了他的统治。

    然而柳涛这样的人物,光是他一人,名下就有数不清的田产和奴仆,更有门生食客千人。士族不必承担徭役赋税,这些人依附于柳涛,同样也能免去徭役。

    身处上位,谢况心想的是各种利益盘算,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柳希度、柳幼慧。

    谢宜瑶也不该想,不过柳希度就这样来到她面前,她也确实心软了。

    真就护着点这孩子,于她的“大业”也并无损失,举手之劳罢了。

    ……

    帝王对大族的防备年深日久,军权自不用多说,哪怕是周禄这样的出身和功绩,能在京口练兵,却不会做北伐的主帅,免得封无可封。

    就算是处理内政的文臣,哪怕像柳涛萧凯曾经做的是尚书令、中书令,但实际政务却不件件都由他们把关。

    制诰这样的大事,就是由中书舍人经手的,他们多是三五门出身,位不高权却重,有了权,即有势附。

    能做这样的官,自然需要些因缘际会,最首要的便是帝王的恩宠。谢宜瑶之前也盘算过让黄玄走这条路子,他的诗文足以让谢况青睐,不过他本人并不愿意,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士族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这些“奸佞”蒙蔽圣听。

    皇帝打压士族,士族各有各的应对也是理所应当。

    谢宜瑶仔细抚摸着手上的帖子,顾确请她去顾宅上做客。

    之前她倒是和朱云旁敲侧击过几回,因着知道他后来是太子一派,并未抱太大希望。果不其然,朱家派人送来了一幅写着“月盈则食”的帖子,看字迹,是她三妹谢宜环的亲笔。

    谢宜瑶虽明面上与太子关系融洽,但相熟之人总能嗅到些更隐秘的东西,聪慧如谢宜环不会不知道,既然如此朱云若是知情也不意外。

    在朱家这里碰壁是谢宜瑶能预想到的,因此并不受挫,而是思考着别的选择,然而就在她计较得失时,顾家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三吴士族们在朝野上无人权势滔天,只有寥寥几人夺目。朱云若不是有了尚主的恩宠,倒盖不过顾确的光芒。

    顾确和萧弦王均是同一批起家秘书郎的官员,眼下的品秩已然略胜去职前的萧弦,任尚书吏部郎。

    他是大名鼎鼎的顾公的几世孙来着?谢宜瑶一时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也不重要,只要知道顾家的清誉和人望,确实值得她结交就够了。

    ……

    名义上,吴郡公主是应顾家夫人的邀请而来,为的是看望下她和夫婿刚诞生的幼子。

    这些年谢宜瑶和顾家确实只有“名义上”的来往,不过是每逢佳节吉日、红白喜事,互相派人送个礼的事,并无私交。

    更别提顾确有心避开结党营私的恶名,在朝堂上也并没有契若金兰的盟友。谢宜瑶大张旗鼓地到顾宅做客,反而显得襟怀坦白,光明磊落。

    顾确在京中的宅子并算不上阔绰奢侈,但别有风雅趣味,古朴低调,很有情致。

    今日云淡风轻,谢宜瑶与顾确静坐于庭院,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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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几个各自的心腹,并无他人。

    顾家的侍女端上几盘佐茗的茶果,还有一碟酥酪。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

    无论是百余年前的南渡,还是近年来南北两国的来往,因为饮食习惯差异而闹出笑话的,不在少数。

    酥酪于南国不多见,但谢宜瑶前世今生倒也吃过好几次,不至于认不出来。

    顾确主动介绍道:“此乃北酥。殿下若不介意,还请一尝。”

    谢宜瑶欣然接过,拿起小勺细细品尝起来。

    酥酪由牛羊乳汁制成,南人若是有吃不惯的,多会身体不适,顾确没有忘记提醒谢宜瑶这一点,让公主尝个味道便可,不宜多事。

    她却道:“顾郎中一片心意,本公主怎能拂了面子。只是不知道这类北食,郎中又是怎么寻得的?”

    顾确神态自若道:“敝宅有一位北方来的厨子,最擅长做这些。虽然美味,但家中人实在吃不惯,只能每逢贵客,端出来讨个新鲜。”

    这话说得轻巧,然而南国牛羊本就不多,虽然大多人吃不惯奶制品,但物以稀为贵,上流阶层食用北方酥酪的风气很盛,能否追逐上流行也是一种能力的检验。

    就连宫中,大宴时往往也要有这一道佳肴,彰显天家威严。

    顾确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用酥酪招待客人,可见家道从容。

    谢宜瑶放下碟子,抿了抿唇:“这厨子手艺当真不错。”

    顾确立马会意:“殿下若是喜欢,不如将这厨子领了去?左右他在此处也没有用武之地。”

    谢宜瑶含笑道:“既然郎中这么说了,我虽没有夺人之美的习惯,却也不好推辞。”

    顾确看吴郡公主并不是油盐不进的,准备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不曾料想却被谢宜瑶抢先一步。

    “郎中所求为何?不如开门见山。”她问。

    顾确怔愣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殿下推诚不饰,确也不虚与委蛇了。”

    如今天子虽仍值壮年,储君已立多年,然太子年幼,朝堂之上仍有些别的风声。

    比如那曾经过继给皇帝过的松阳侯,其野心昭然,若是为了太子的将来打算,皇帝该要灭一灭他的气焰的,然而这几年来是越发纵容。

    太子的生母司氏,这些年来也一直只是贵嫔。

    因此也有人说,这太子之位,谢容未必能一直安稳坐着。

    何况他才几岁?万一有个不测,这论长幼,就该轮到二皇子了,二皇子的生母又非贵嫔……

    “……确无意揣度圣意,然人生在世,不过是求个安稳度日。”

    若真只是想要安稳,何不如作壁上观?

    谢宜瑶冷笑道:“顾郎中好谋划,是想狡兔三窟?”

    顾确心中一凛,他并无此意啊!

    他这话说得是有些云山雾罩,可没想到公主不仅没能理解,还当成了相反的意思。

    顾确急忙道:“比起两头下注,确更想乾坤一掷。”

    谢宜瑶面上的表情舒缓了些,道:“是吗?”

    顾确这才回过神来,合着她方才是在激他呢。

    “因此压宝之前更要谨慎决断,思考周全,”他硬着头皮把话说得更明白些,“确今日所求,不过是希望从殿下这里‘道听途说’些秘闻……”

    “那么,”谢宜瑶摊了摊手,“你又能拿什么以作交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