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晏璇的突然反问,令某人猝不及防愣了一瞬。晏璇猜他会时不时出现刷存在,没想到这一会功夫又跟来了,简直像块狗皮膏药。

    她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直向着同珩面门刺去。他站着没动,晏璇也没见他如何出的手,仿若流云出岫般,他的两根手指已经截住了自己的攻势。

    他稍稍站直,另一只手取过她指间的银针,面上淡然笑着:“拿来治病救人的东西,可不好做这危险的事。”

    晏璇甩手挣了挣,同珩抓过她的手腕欺近一步,眼睛望着她身后:“下回众目睽睽下别太张扬了。财不露白,贵不独行,你那个好哥哥没对你说过?”

    晏璇侧头,透过帷帽,见不远处的墙角闪过一片褐色衣角。

    “自是说过的,他还说要小心一些无事献殷勤的。”晏璇微微后仰,抬了抬被抓住的手,笑道,“众目睽睽下,同前辈是不是也该收敛些,不然下次我的银针不知道会扎在哪里。”

    同珩皱眉叹道:“我是认真的,你一个不会武的小姑娘要小心行事。”

    他的语气无比真诚,像每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

    晏璇刚才在街上闲逛也不是全无目的,她稍微打听了一下,原来不少人都认识同珩,他在这大约待了五六年,是个古道热肠的镖局镖头。说起当年的事,晏璇也不是耿耿于怀,只是遇到了总想讨点什么回来。

    “多谢前辈提点,我和……”晏璇示意了一下旁边跟着的少年,“我们得走了,哥哥还等着。”

    同珩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让开一步站到了墙下。

    少年踉跄着路过,瞥了他一眼,紧跟在晏璇身后。

    “等等。”同珩转身喊道。

    晏璇和少年已经走出巷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此刻闻声停下。

    同珩孑立一人站在阴影中,黯淡的光线辨不清他的神色,一身浅灰似要与周遭融为一体,他踟蹰着未开口。

    晏璇对于这样扭捏的,无论是谁一视同仁,只在心里倒数了三个数。

    “等等!”同珩追上来两步,有些气恼道,“不是想问我斛县的事?”

    这是要主动坦诚的节奏?

    晏璇“哦”了声:“我看前辈侠义心肠,与那同大夫全然不像,怕认错了人。”

    “你这小姑娘,分明认定了我,现下又……”同珩叹了声,“真正是小看了你。”

    他这个装模作样的反倒怨起她的阴阳怪气了。

    晏璇哼道:“若是前辈遇到疑似伤害自己的故人,可会一笑泯恩仇,淡然处之?”

    同珩倏地睁了睁眼,望着她动了动唇,最后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话。

    “前辈,若你没有想说的,我们真的要走了。”

    同珩咬了咬牙:“当年给你看病的同大夫确实是我。”

    “不过当初我离开是事出有因,没想到你服了药会发生意外。”

    “现今虽见你无恙,我亦有愧,跟着你只是想做些什么弥补一二。”

    倘若他在那包银子上下迷蝶香是在晏璇主动认人之后,她真要信了他此番的情深意切了。

    晏璇恍然道:“原来真的是前辈。那时,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颗解毒丹,那时我观你脉象疑似中毒。”

    晏璇若有所思,显然同珩对她并不是胡乱医治,可能当时的她只是药物过敏之类的不良反应。

    “看来这么多年是我误会了。”

    同珩:“你心中怨怪我并无错。”

    “既知晓了,我不怪你。”

    “同前辈,”晏璇向他伸了伸手,“请将方才的银针还我。”

    只是这样?同珩想起那个富足的晏家,当时给他的诊金确实很多,小姑娘该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什么防人害人的心思都不多。救人的时候冒冒失失就出手了,认定他是坏的只是埋怨两句,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就轻易原谅了。

    除了相似的眉眼,她与那人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同珩无声笑了笑,晏璇不知他这个似笑非哭的表情是何意,只管要回她的针。

    同珩从护腕里取出银针放入她的掌心。

    晏璇点点头:“告辞。”

    她带着少年回了客栈房间,让掌柜帮忙准备好热水和吃食。

    “太脏了,先收拾一下自己。”晏璇看着他打了结的乱发,又道,“头发也洗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少年喏喏点头。

    既然冲动把人带回来,她该想想怎么把人安排了。

    晏璇去了成衣店,又跑了一趟药铺。当她回房推开门时,明显听到屏风后“哗啦”一声水响。

    晏璇拿过一整套衣服鞋袜,走近屏风:“衣服放在这,自己拿。”

    等她走开一会,晏璇才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

    过了不一会,披着一头湿漉漉长发的少年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跟前,他低垂着头,两耳通红,洗净的脸上鞭痕犹甚。

    “主人。”他轻声道。

    晏璇浑身一抖,感觉手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竖立了起来。

    他甚至弯腰跪倒在地,依旧垂着头,咬着牙道:“我……来伺候您。”

    晏璇:“……”他是真以为她要做点什么。

    晏璇“噌”的一下从木凳上站起:“你给我起来!”

    “您买下了我,我就是您的人了。”少年道。

    晏璇咬了咬牙:“好,我是你的主人,现在我叫你站起来,坐着跟我说话!”

    少年似有不信,磨蹭了半天才起来坐下,晏璇也重新坐到了少年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晏璇问。

    “他们喊我狗儿。”

    “狗儿当小名喊喊也就罢了,他们明显不是那个意思。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还是你自己想取一个好听的?”

    少年缓缓抬眸,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清了晏璇的脸,双眼颤动着像是一汪快要淌出水来的清泉。

    “你的眼睛倒是好看。”晏璇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笑道。

    少年抿了抿嘴:“我……不识字。”

    晏璇:“我想想……日出有曜,代表新的开始和希望,取名曜字可好?”

    “曜……”少年喃喃。

    晏璇又问:“你可还记得姓氏?”

    少年褪去了起初的畏怯,肯定道:“主人姓什么,我便姓什么。”

    晏璇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叹道:“我买下你不是要你……反正,不许喊主人了。我姓晏,名璇,你要真的愿意,可以跟我的姓。”

    “晏曜,很好。谢主、谢小姐赐名。”

    晏曜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晏璇磕了个头,知道她不喜,磕完后赶紧起身,一脸惴惴看着她。

    虽然晏璇被人当主子供着,可她有一种被拿捏了的错觉。

    晏璇最后告诫他:“以后不用磕头乱跪,我这里没那些规矩,也讨厌那些规矩。”

    晏曜点点头。

    “好,现在到那边的榻上趴下。”晏璇瞥了眼他水润的眸子,忙多解释了一句,“我姑且算个大夫,给你上药。”

    她有自制的伤药膏,但随身带的不多,刚才才去药铺又买了些现成的。

    晏曜褪下上衣,乖乖趴卧在榻上。

    之前有深色的衣裳挡着看不见,眼下脱了衣服,少年身上交错的鞭痕,新的旧的不计其数,晏璇只瞥了一眼,心便沉了下去。

    她用食指挖了一点药膏,先在手臂上涂抹开:“要是疼的话,你就说。”

    晏曜:“不疼的。”

    当晏璇涂抹到颜色鲜红的伤口,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不疼?怎么会不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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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边涂药一边问:“你几岁了?”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晏璇看他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吃不上饭长得瘦小。

    “小姐,为什么会救我?”

    这一会胆子就大了,会主动问问题了。

    晏璇想了想道:“因为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救你,你信不信?”

    晏曜侧头看她:“小姐说救我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嘿,你的耳朵也很灵光嘛。”晏璇笑了声。

    晏璇给他抹完胳膊,开始涂抹后背,这里的伤太严重,她自己的药马上就用完了。

    “别多想,我可没有遭受过什么虐待。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没有遇到晏时蕴和卢晚茵,她会怎样?就像师兄,要是没有遇到师父又会怎样,是不是也会流落街头遭人打骂?诚然有系统的原因,她想着帮一把或许可以改变某个人的命运。

    “你也不用把我想得太好,我没有把你们所有人救下。”

    晏曜摇了摇头:“没有……谁一定要救谁,小姐给了我选择。我知道,如果当时我没有自己站起来,小姐……是不会愿意等我的。”

    晏璇抹药的手一顿,这小子看得比她还明白。

    此时,屋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难道是师兄回来了?

    晏璇将一条薄毯盖在晏曜身上,自己起身开门,只见一个客栈伙计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封信笺。

    “姑娘,这是孟先生托人送来的。”

    “好,谢谢。”

    晏璇接过,信上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她方拆开信封。信上内容的确是孟珎的字迹,他说时天辰的病比较棘手,今晚赶不回客栈了。

    晏璇收好信纸,对晏曜道:“今晚,你可以睡到隔壁,我师兄的房间。明日,我再托人把你送去我老家斛县,到时候我会写信告知我爹娘,他们人很好——”

    “不。”晏曜猛得从榻上爬了起来,薄毯滑落,露出涂了药后的斑驳身躯,他也顾不得,抓了衣服按在胸前,“我,我跟着小姐。”

    晏璇皱了下眉:“你怕我再次把你卖了?”

    晏曜剧烈摇头:“不是的。我就跟着小姐,帮你的忙,我知道小姐为了我花了很多钱,我可以做很多事,会有用。”

    还是不安啊。

    晏璇咬了咬唇:“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少年被她推往了隔壁房间,关门的刹那还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小九:【宿主,他很好啊,可以在你身边帮你捣个药什么的。】

    晏璇:【我考虑考虑。对了,你确定出了斛县就没人跟着我们了?】

    小九:【宿主,系统的视力可是鹰眼级别的。】

    城郊,明月阁。

    孟珎收针,正坐在一旁改写药方。

    时天辰吐了几口乌血,全身瘫软在榻上。管事杜若拿了清水给他漱口,又递上帕子擦去他唇边血渍。

    “孟先生,少庄主的病何时能治好?”杜若问道。

    孟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每天下针,最快也要七天。”

    杜若露出多日来难得的笑容:“那便好。庄子里什么都有,孟先生可安心住在此处,待少庄主病好,定奉上丰厚诊金。”

    孟珎搁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杜若一愣:“可是有什么不妥?”

    榻上朗目疏眉,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拉了拉杜若的衣角,他用眼神示意:别叨叨了,没见孟先生心情不畅吗?

    杜若一把握住时天辰的手,惊道:“少庄主是有哪里不适?孟先生,请过来一看!”

    时天辰:蠢货一个!

    孟珎:“……”

    也不知师妹收到信了没有,好烦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