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一直以来,晏璇有个错误认知。她以为有了小九的存在,加上自己几辈子的经历,仿佛看穿了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有一种不自知的傲慢。此种傲慢不是说她看不起别人,而是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在可接受范围内,是一种天然的俯视别人的傲慢,说坦白点就是有些自命不凡。

    同珩,一个老江湖,怎么会没有几副面孔呢。他可以是威严的,善谈的,精明耍滑的,也可以是惺惺作态的,唯独不是笨拙的。也许,她之前的种种在别人眼里都不过是一场低劣的表演,走江湖,她还嫩得很。

    晏璇有些气恼地瞪了同珩一眼。他单手背在身后,笑着退开一步。

    晏璇唤来掌柜,询问将这块绿草花做成平安扣需要多少时日。掌柜报了个数,晏璇估算着日子,多拿出一份银子希望可以赶工完成,掌柜收了钱笑呵呵地应了。

    孟珎只当她自己特别喜欢,要替她付钱。晏璇按住他掏钱的手,昂首道:“我有钱,上次卖药赚了不少。”

    大概是受她爹娘的影响,师妹非常热衷于赚钱和攒钱,此时她一脸神气,语气里隐隐的得意,孟珎见她高兴便没动作。

    挑完东西,几人往外走,孟珎脚步稍缓落在了后头。他向掌柜看去,略显阴沉的眉眼加上冷淡的脸庞,掌柜被吓得退后一步,满脸僵笑。

    “方才,她给你的……”孟珎边说边从袖口里要掏些什么出来。

    “是误会,误会!”掌柜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伙计赶紧递上一个荷包,“虽说是赶工了些,加工费足矣。”

    孟珎:“……”

    掌柜不停讪笑:“是真的误会,客官息怒。”

    眼见着晏璇要回过头来寻人,孟珎低嗯了声,拿了荷包即走,替师妹省下一笔是一笔。

    回了客栈,同珩识趣没再跟着。客栈掌柜焦急地在门口踱步,见了他俩忙正了正幞头,上前道:“先生,杜管事候您多时,就在客栈后院。”

    “知道了,稍等。”

    孟珎将晏璇送上楼,又嘱咐了几句:“小心姓同的,有事我会捎消息回来。”

    晏璇想跟去瞧瞧,而孟珎显然不想她卷入某些麻烦。她点头应了,将一瓶解毒丹塞给他,聊胜于无,师父说时天辰染上了怪病,或许不是病呢。

    靠在客房内的窗下,透过窗棂,晏璇见孟珎被引着上了一辆不起眼的朴素马车。她回到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从掌柜那讨要来的笔墨信纸,她一边磨墨一边想着如何落笔。

    当时离开斛县,晏璇打着孟珎其实是受师父委托来找她一起去救人的幌子,孟珎擅切脉下针,她擅丹药辅助,爹娘没想太多就信了,只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希望林叔跟着一起走。

    晏璇想引开那人的视线,同样也不放心他们,她不能预测对方会不会突然发疯威胁到家里人,林叔是万万不能离开晏家的。晏璇说了好些自保的手段,差一点让孟珎在他们面前耍一套拳法,最后还是林叔帮着说了话,他相信孟珎能保护好自己。

    宽大的衣袖被卷起,露出了晏璇左手腕的伤口,她瞥了眼,那里已然结痂成了褐色的一小条。她伸手摸了摸,除去那些不得已而受伤的时刻,她一个怕死怕痛的没想着有一天会面不改色给自己两刀,她想做点什么回报,又盼着林叔不会有需要打开那瓶药的机会。

    晏璇提笔蘸墨,在铺开的信纸上开始写下一路上的趣闻,准备给家里报平安。

    日头西斜,相似的白墙上投下了桌前执笔端坐的不同身影。

    有人步履匆匆,敲响了书房的大门。

    陆佑笔下不停,应了句:“进来吧。”

    房门打开又被合上,来人快步上前低声道:“少爷,斛县那边传来消息。”

    陆佑顿了顿,笔尖墨水差点将底下的字迹晕染,他搁了笔,拿过一旁的绢布擦手。

    “他出手了?”陆佑问。

    陆隶站在案前,眉头锁着,点点头回道:“是。他私下去抓了小、那位见面,后来不知被谁发现救走了。晏家传出消息说受了惊吓,又回山里养病去了。”

    陆佑敲了敲案几,旁边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乃是莫问楼传回的消息。信上说她与人去了南塘,似乎并未受影响,她……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陆隶在旁恨道:“杨恪到底想对陆家如何,为何连‘已故’的人都不放过?”

    “萱姨一天好不了,他这疯病怕是也好不了。如今在两家面前仍是一副休戚与共的模样,不过是从前藏得深罢了。”

    “斛县……那边还需要人守着吗?”

    “今日起都撤回吧。”

    陆隶欲言又止,陆佑看他一眼:“隶叔,我与莫问楼已做了半年的约定。此后,她与我陆家再无瓜葛。”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亲人……”

    亲人、亲缘,在利益为上、子高于女的陆家算得了什么呢……

    陆佑心中暗叹,转了身望着墙上悬挂的唳鸣於春图,两鹤相对,声闻于野。

    “过些天便是十五了,隶叔替我去元通寺燃一炷香吧。”

    陆隶眼中隐有泪意,垂了头道:“好。”

    ……

    晏璇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纸,等吹干了墨,卷了信纸装进了信筒内。

    她下楼想问一问附近有没有信使或者前往斛县的商人,结果掌柜的主动帮她安排了人送信。

    雀来……一听名字就觉得跟金雀山庄有关系,然而它就是金雀山庄的产业,还带连锁的。这次为了时天辰,他们算是拿出了十分的诚意。

    晏璇:“如此,多谢。”

    掌柜是个温和的小老头,笑着道:“姑娘要是无事,出了客栈往东走是兴河坊,那里除了寻常店铺,还有好些趣味美食、杂耍戏法,可以前去游玩一番。”

    晏璇问:“可有药铺?”

    掌柜:“自然是有的。”

    晏璇想着孟珎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去屋里取了钱袋,头上戴了顶帷帽就上街了。

    南塘富庶,街上行人如织,她先去药铺买了好些药,让伙计帮忙送去雀来客栈,自己随着游人到处走走。

    一旁有人围着大声喝彩,晏璇驻足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街头卖艺,此时一个小少年正躺在场中的一条长凳上,他双腿并拢绷直,脚上顶着一口比他人还要大的瓦缸。通过双脚小幅度的挪动,要将瓦缸转过一圈才算成功。

    比少年要重上几倍的巨物压在上头,晏璇看到了他紧咬的牙关,微颤的小腿以及扣着长凳的瘦弱小臂。周围都是惊叹的目光和叫好声,晏璇瞥了眼,往地上的铁盆扔了一串铜钱便走开了。

    身后传来那矮胖的头子如唱戏般的谢词:“谢谢看官打赏~”

    晏璇又往前转悠了会,知道了几天后的灯会将在这里搭一个足足有三层楼高的灯塔,届时会挂满各式各样的彩灯。今年是寅年,最上头的将是做工最华丽的虎头灯,若是有人能一口气对上二十道灯谜,就可以把它领回家。

    晏璇想了想,她大概可以得一个最简单的莲花灯。要是让师兄来,只怕什么都没有。她想起某一年他们在云边小镇逛元宵灯会,孟珎呆呆地看着摊铺老板的模样,最后还是掏了铜板买了两盏走马灯。

    天色渐暗,晏璇往回走,再次路过了那一大圈围着人的杂耍现场。

    此时,喝彩声没了,只剩那个怪腔怪调男人的叱骂声。

    晏璇心里“咚”的一声,她走近去看,空地上碎着几只彩色大口瓷碗。

    几个年长些的少年诚惶诚恐站着,再往旁边一些,晏璇才看到了匍匐在地的另一个人,深色的麻布衣裳穿在他身上,堪堪只能到手腕和脚腕上方。

    男人甩着鞭子,打在地上便是扬起的一道带尘浊风。

    “给你吃给你穿,就养出个这么没用的!”

    随着叫骂,下一鞭就打在了少年身上。他还要靠他用双腿挣钱,所以每一鞭都抽在他的手上、背上、肩上,偶尔鞭风扫过脸颊,落下深红的鞭痕。

    少年被抽得身体一颤一颤,闷哼着没有发出其他一点声音,这是长期习惯了被打骂的反应,因为他们知道,越是反抗哭喊受到的惩罚更重。

    小九在晏璇肩头滚来滚去:【宿主,快救救他呀!】

    面纱下的晏璇神色不明,她随意拉了个路人的衣角低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哦,那孩子顶碗表演的时候没站稳,摔了,瞧,那一地的碎瓷片。班主训人呢,哎,也是怪可怜的,年纪这么小……”

    晏璇瞥了对方一眼,嘴上说着怜悯的话,该看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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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没落下。

    她抬手扒开身前围观的人,走到场中离少年三步远的地方。

    班主见来的是个裙衫飘飘的小姐,忙道:“小的正管教下面的人,别脏了小姐的眼。”

    晏璇未理,只朝着少年道:“还能不能站起来?”

    少年按在地上的手抓握了一下,埋在双臂间的头微微抬起,但也仅仅只是抬起,连脸都没有露出。

    “这位小姐……可是认识这小东西?还是说……”男人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小畜生虽然长得瘦弱,可是相貌姣好,那双仿佛含水的眸子看着楚楚可怜的,当初他把人买下就是瞧上了这点。

    “嗯,我看中他了。”晏璇毫无波澜的口吻说道。

    少年抓握的手一下握成了拳。

    男人一副“果真如此”的了然模样,他搓了搓手道:“小姐,那可不行啊,小的教养他可费了好大功夫,还指望着他挣钱养老呢。”

    晏璇低哼了声:“哦,当初多少买的?”

    “什么买的?”

    “多少钱把人买来的。”

    男人看着四周围着的人,又看看身旁缩成一团的其他孩子,轻咳一声:“哪能是买的,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送到我这学手艺的。”

    晏璇点点头,弯腰看着少年的发顶:“原来亲戚家的孩子,可以随便打骂。”

    她直起身,又走向另外几个少年:“你们,也是班主的远房亲戚?”

    少年们面面相觑,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眯了眯眼:“这位小姐,莫不是想要找茬?”

    “没有啊,我只是随口问问。”

    晏璇靠近一步,低声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呢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你要是愿意,我出这个数拿下,若是不愿意,就当今天没见过。”

    晏璇伸手比了比,听到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哈啊,这是我家狗儿的荣幸啊。”男人伸腿踢了踢地上的少年,“小姐看上你,让你去她家谋差事,还不快起来,别装死!”

    少年恍若未闻,趴在那仿佛昏了过去。男人气得又想扬起鞭子。

    晏璇抬手一挡,缓声道:“别打坏了我看中的东西。”

    男人忙赔笑:“您说的是。”

    晏璇拢了拢衣衫下摆,抱膝蹲在少年跟前,帷帽上的轻纱落下,刚好遮住彼此的面容。

    她一改轻佻的语气,声音微沉:“想活,自己站起来。”

    少年抬眸,面前是晏璇伸出的手掌,这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经年累月上面已经长出了薄茧。

    不知过了多久,晏璇见少年终于动了,两只手撑住地面一点点颤微着挪动,先是上半身,再是下半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头发脏乱,一半覆在了脸颊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璇伸手掏向百宝袋,一顿,转头问他:“你有什么卖身契之类的东西在他那吗?”

    少年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是孤儿。”

    晏璇抿了抿唇,感到嘴角发苦。她从百宝袋里抽出一张银票,怕对方只识真金白银,多问了句:“知道在哪里兑钱吧?”

    “知道,知道。”男人的眼里已然没有其他东西。

    晏璇看一眼少年:“跟我走吧。”

    男人摸着钱,忍不住抬脚又踢向少年:“快啊,跟上啊。”

    少年捂着抽痛的手臂,跌跌撞撞朝晏璇的方向走去,只走了几步又去回看另几个少年,有人含泪,有人愤恨,也有人面无表情。

    少年垂眸咬了咬牙,追着晏璇的脚步没再回头。

    系统:【有新的提示:救人于水火,生命值加1%。】

    晏璇并没有感到多少得分的快乐,她沉默着一直往前走着。

    “难不成你以后都要这样见一个救一个?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多了去了。”

    晏璇抬头,见同珩抱臂靠在街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只是……有一瞬想到了自己而已。”

    “什么?”

    “没什么。”

    晏璇吐出一口闷气,她现在要做的事多着呢,眼前就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同前辈,斛县的事您想起来了吗?”

    同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