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程锦延正从26层那间亮着灯的房间俯视他的商业帝国。豪林大厦,倾尽他大半生的财力,耗时五年才竣工开业。仅投标、审批这39亩地皮之间的是非曲折,都是常人所不能预料的。更让他恼怒的是自己的婚姻也在此期间被人算计弄丢了,他对这座大厦情有独钟。
豪林大厦26层以上的玻璃都经过了特殊处理。墨黑色玻璃是双向变化的,从大厦内向外看,大厦外的景象是笼罩了一层极淡的绿,看得极清楚,由外向内看,则是一片墨黑,什么都看不到。这墨色的玻璃正如程锦延那颗被伪装的强大的心,他看世人皆清楚通透,世人看他皆是一片墨黑,什么都看不透。
今晚,他已盯看雅蓝商铺前这几米见方的大理石多次了。现在,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像56号这样抢手的商铺要不是他的意向,怎会这样轻松地签约给她,他有种赠与漂亮小女孩一块糖那样的自满得意。
他俯视着风中的雅蓝:略长的黑发随风舞起,显露出白白的脖颈,修长的身材,不失圆润的小臀,优雅的步子。她就如同不受污染的一角星空,这怎么也与当下包子铺老板联系不起来。程锦延又想起雅蓝那双忧郁却独立坚定的眼神,这也许激荡了他心底隐藏的奋斗血泪史,引起了他对她的怜悯。
他知道自己办公室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不会映射出自己的影子。他紧靠着落地窗玻璃,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随着雅蓝的步幅在移动,直到雅蓝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人流后,再也寻不见时,他才收回遥望的目光关灯离去。
每天站在窗前俯视大厦广场,成了程锦延的必修功课。为此,他特让助理在这里安放了一排沙发和茶具,品茶看书还能望见自己想见的人。程锦延觉得自己的人生挤进了一缕阳光,暖暖的,光亮闪目的。
雅蓝在她的店还没有开业前,还能轮番换换衣服,蹬一双高跟鞋出入大厦。当开业后整个人奔走在前堂后厨,人手不够时,还得亲自洗碗刷垃圾桶,高跟鞋穿不了了。包裹着菜香味的蒸汽浸透她的秀发,征服她每一寸肌肤,她从头到脚都是混杂了各种餐包的气味。她以后的路是要跟这样的湿度味道打结捆绑了,雅蓝加足马力在开办包子铺的路上把自己一个人当仨人用。
我们一起跟随雅蓝的视线郑重地看看她日夜兼程为此奔波的店面吧。
整个店面116平米,进门是收银台,左侧是制作间,右侧是菜肴自取区,凉拌木耳丝,凉拌金针,清蒸蒜茄,茶油蛋,淀粉肠,海裙菜,红油土豆丝,咸豆腐,腊八蒜等,白青红紫金绿,色色纯清,油亮新鲜。菜肴的右侧是粥品,也很有特色:荷叶粥,八宝粥,黍米红枣粥,绿豆大米粥,酸梅汤等米汤醇厚,粘稠有致,荷香,米香,枣香,豆香,田野风味齐全。滚烫的汤粥入口滑入肠胃时,那才叫一个舒坦。
在菜肴的后方就是本店的招牌包子,同样是一系列的餐包:牛肉汤包,火鸡香菇包。金针鸡蛋包,西红柿木耳包,南瓜包,韭菜鸡蛋包,茴香鸡蛋包,藕遇见粉包,酸菜包,茄子素肠包,竹笋包,野菜包等十品包子,挺着高高的肚皮,带着褶皱裙边的帽子,宛若一个个肥胖的花朵。
粥品的右侧是就餐区,共36张大小不等的白底天蓝边塑瓷桌,人工皮垫的座椅。一个立式大消毒柜,顾客餐具都是在后厨经过严格洗刷、消毒后在搬运到这里供顾客使用的。
在转角,洗漱间还会有兰草,茉莉花束相间。这让铺天盖的饭香中散发着花的清香,但雾云缭绕间也能偶赏一目生机的绿,各色的花。
在店铺开业十天后,雅蓝才想起她的大财阀房东,程锦延。她也是跑市场多年的人,深知要拿下56号黄金商铺,不是有手段,就得有人脉,或是雄厚的资金,而她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勇往直前的心,她只会竭尽全力,全力以赴。她深知自己从五川的大山沟里一路走到这繁华的珠泽市,都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很幸运。她也不知道那天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程锦延,让幸运再次眷顾了她。
雅蓝殊不知是自己那股不服输,敢想尽办法解决问题的韧劲,吸引了程锦延,这份幸运源自她的纯朴的本性。
今天,雅蓝特意打扮了一番,洗去一身餐包味,蹬了高跟鞋,穿了正装,拿了百张代金券,一套高端茶具,朝豪林大厦走去……
唐助理自上次签合同的事,已约莫领略了老板对雅蓝的兴趣,她岂敢私作主张留下雅蓝的礼物。唐助理很有礼貌地把雅蓝引到程锦延的办公室。
当雅蓝走进程锦延的办公室时,程锦延正一手拿着报纸,一手品茶,一副悠闲模样。其实,平日他很少有这样清闲读报的机会。
雅蓝把代金券和高端茶具放到他面前,还是有股莫名的威严倒逼雅蓝,迫使她赶紧后退两步,故作镇静。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位让她忌惮的巨富,年龄长她几岁,财富却高她几万倍。明亮的额头稍稍前凸,乌黑浓密的头发也许是漂染过的,略方的脸,岁月的刻刀挫糙了本很俊朗的脸,精神爽朗,腰背挺直,宛然一位事业有成的稳重成熟的模样。
是财富的差距紧紧地拉低了雅蓝自信的头。她采用模糊对视程锦延的方式交流,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程锦延有双鹰一般的锐利眼睛,能把她的穷底看穿。
“谢谢程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敬请您笑纳。我们营业时间早6点,晚十点,您来不及备餐的时候就上我们那凑合点,还希望听到您的宝贵建议。”雅蓝说的话就像唐助理一样板板眼眼。
程锦延不仅为两人的距离之大勉强笑了笑,他不知道是这种突然相遇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效果还是感到了对方的局促不安让自己不快,本来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他也读不到雅蓝对他的一丝好感,别的女人都是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不管她们背后有几分真诚,最起码面谈的时候都会笑如花开,言如蜜饯。
最终程锦延还是不想看到雅蓝这副不情不愿的局促不安的样子,简单询问了几句便打发她走了。他不想让自己日夜堆积的对她的幻想就这样轰然坍塌,他还想在自己织就的幻梦里多待一会。
雅蓝的突然闯入又让他想起那个摇曳在他梦里的女孩。一袭白裙,奔跑在起尘的黄土跑道上,跳动的马尾辫,灿烂的眼睛,回眸望他的笑颜,四目对视的惊涛骇浪……
雅蓝离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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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程锦延又后悔了。雅蓝身上总是有那么一种吸引力,他也说不出是哪里,或是说看到雅蓝就会让他想起沉寂几十年的白月光。总之,他看到雅蓝,就感觉很舒服,总想盯着她看,就像赏一幅国画那样。他又开始对雅蓝念念不忘了,即使她只是她的影子。
雅蓝从程锦延的办公室出来,觉得自己像是从圈养老虎的动物园里逃出来一般,她同时感到自己被程锦延漠视了,一股愤怒慢慢升起,她重重地拍打了电梯的按钮。可这就是现实,几万倍的财富差距不是能靠这包子铺几年甚至几十年填补的。雅蓝知道,他们俩的财富在有生之年是无法齐平的,这只是很无奈很徒劳的愠怒而已。
她留意了程锦延的办公室,正是常开灯到深夜的那间,她不禁感慨,任何一笔财富都是费神劳骨地熬夜,一寸一寸拼出来的。殊不知,这是程锦延故意留给她的黑夜路上的一缕光。有时候他人在外出差,依然让助理把他办公室的灯开到子时一刻。
雅蓝终日埋头她的店铺,从前堂到后厨,到制作间,每一个工序,她都亲自实践一番。她想从中体验员工的工作体验,以便能准确把握食品质量,知道店面打理的关键在哪里,以及员工们的务工苦楚。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她先从收拾桌面,打扫前厅的卫生做起。一张桌子,她要抹三遍直到桌面的油漆能映出她的影子。“鲜包客”餐包在珠泽市是有名的品牌,加之“豪林大厦”又是金融消费中心,因此自开业以来,每个饭点都是爆满,雅蓝像踩上风火轮,脚跟都不沾地,半天下来,腰酸背痛是常事,毕竟年轻,休息半刻就会恢复如常。
曾经握笔杆半年,把手养护得如嫩葱般滑腻,如今双手在油和餐洗精中奔波,手背、指尖早有几处裂纹,轻抚丝质裙面的话,定会勾起丝线。
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雅蓝就这样痛痛快快地烧自己。对于雅蓝来说店铺里的这些活都是小事,从深山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从劳务中滚打摸爬出来的,吃苦倒是专长了。
她定睛专看面点师傅的操作,揪、团、压,拈手就来。难就难在了捏包子花边。公司有要求的,一个包子26条花边,上下不能有2条以上的误差。看到面皮在师傅手里是有筋骨的,任凭塑造,可是到雅蓝手里就软成了一滩泥。她把面皮握在手里,几乎一整天都握着它,有空就琢磨。
结果不出一周,她的包边技术已经通过师傅的认可。员工们看到了老板实实在在做事的态度,也就都安心工作了,这也达到了雅蓝躬耕的目的。
到外面开拓业务的事雅蓝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偶有闲暇时,她就把从家乡带来的书籍重温一遍。她还不断去书店买书,也网购,快递小哥给她的包裹大多是书籍。她读的书杂七杂八的,没有个系统,随性而读。文学的,教育的,心理学,哲学,史学,朱子理学,家庭教育,人物传记等等。她大量读书来弥补自己没读大学的遗憾。
一天早上,当第一波就餐高峰刚过,程锦延出现在雅蓝店里端详菜品,琢磨下单。正穿着工作服收拾碗筷的雅蓝看到他吃了一惊,差点撒了手中的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