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无辜地流下来了。曾对欧阳彦的狂恋之迷在面对他时竟退得这般快,这种感觉倒让她琢磨不透其中缘由。
雅蓝按下客厅的灯,漆黑的夜晚同样平衡不了雅蓝内心的悲戚,关上卧室的门,她突然失控地喊道:欧阳彦,你这个混蛋!
此时她的内心不是得不到的痛和苦,更是为欧阳彦的打扰,自己的冲动而懊悔不已。多少个日夜的煎熬才换得这暂时的平静,他却又来这么一出。她是太害怕这样撕心裂肺地思念不属于自己的人,这样的思念只会把她慢慢吸干,除此之外别无丁点好处。她又蒙头嚎哭起来,她除了会哭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醉酒吗?明早还得早起顾店。
雅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哭过了。她这还是顾忌了楼板隔音效果差,把头深埋在棉被里,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啊……”悲怆凄苦之声一波高过一波地从棉被里尖锐地钻出,跌落在空荡的房间里,碎了满地。她好似要把这离婚以来的孤独、压抑、委屈、无助一股脑地从身体里揪出来,声音如柱如雷如洪……
她嚎啕大哭,是被忽视的委屈,是抱怨苍天对她这么纯情女子的不公,是深深地谴责自己的笨拙,是悲愤自己平庸无能的一生。哭声毫无忌惮地在房间四溢冲撞,淹没了嗡嗡的声响……
她把最近欲说不能的委屈全都变作了愤怒。她要追逐激流蹿遍全身,最终消逝在指尖的感觉。也许只有那样,悲戚才会被洪流裹挟带走。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折腾,得逞之后却还是委屈,如同眼前这盛开着熠熠生辉的白牡丹丝绸床单,被她这般轻薄蹂躏。她想,如果有个爱人在,所有的触及都应是有温度有爱意的吧。
她对痛的消除还有一个有效经验,放任这样的痛慢慢散遍全身,把脑袋震痛得没了知觉,也就睡着了。
黑夜慢慢褪去,新的一天渐渐在灰白中清晰鲜亮起来。雅蓝满身活力出现在店面的前厅,开始了忙碌。现在姜小涵店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把店面经营的井井有条,员工的分工、奖罚得民心,工作氛围和谐、文明、积极向上。雅蓝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可是手里停下了活,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与欧阳彦的纠缠。今天她想重拾写作,用梳理的方式反省前半生走过的路,也是为理清这次主动告白的惨败,给自己疗伤。对欧阳彦的告白,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她用尽所有的热情诠释她的爱恋,由于经验不足,用力过猛,心破碎了一地。就像初学跳高的运动员,没有热身,没有经验,用力蛮横硬生生被挫伤,伤筋动骨得一百天。
雅蓝在前厅靠边窗的位置,也是这排就餐桌最尾的地方,不影响店面餐桌排列的美观,安放上电脑、书籍,账本。这里成了她开放的书房。现在这家餐包店就更有意思了。在美食飘香、人头攒动的场景里竟然有人在敲击键盘安静地写作。这让食客更欣赏这里的餐饮文化,去拿书架上书去读的人更多了。大声说话的声音见少了。今天雅蓝写要下了自己的心情,以派遣掉这挥之不去的执念:
放下真得很难
继续前行依然迷雾重重
我已习惯在无数个昼和夜
深情把你雕刻
一颦一笑
举手投足
转身回眸
牵手
对视
漫步
大笑
你说,你要走
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我已习惯把玩有你的想象
你即使去了远方
我梦里
依然有你
可是,你却说
远方有人在等你
从此
你只会出现在我梦里
思念不是风筝线
我把思念放飞得再高
你却说我的好你真看不见
我待君胜己
君却没有一点顾忌
第一缕清晨的曙光
挤进了眼眸
你便又萦绕在了心头
清晰的轮廓背影
正是昨日那匆忙的行走
此时
又摇撼出我的泪花
思念是纠缠的网啊
沧海变桑田
海枯又石烂
也不能把你放下
你如一颗星沉入我的心海
就这样存在吧
想起时,泪花点点
夜深人静时
缭绕不止
慰藉疲惫
安抚心灵
再见你时
深藏凝望
借风的手翻开你的衣角
就这样存在吧
怎会把你放下
我是集了30年的爱恋
在你那里了
不经意的投入
却是深深的爱恋
虽是独舞
却是如此刻骨
问自己
是否继续前行
曾经坚如磐石的爱恋
开始风化
你的爱没有真诚
问自己
是否前行
前路迷雾
看不清你对我的追逐
问自己是否前行
对你的痴迷
是孩童对糖果的执念
问自己是否要前行
带着泪花悲戚地
喊出
我要真正的爱情
你若对我真诚有爱
我便与你前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陆续明亮起来。雅蓝店的门口进进出出的食客渐渐多起来,一如既往地排队。雅蓝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来往的客人越来越多。她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店里的管理早已步入正轨,有无她在已没有任何影响。
雅蓝不仅要写诗,她还要写小说,以自己的生活为底,把自己的所见所感融入到小说中,在思辨中相遇正确的东西,寻找真正的重生。
她沉浸在二十年前她正青涩曼妙、备受穷苦煎熬的年华,她开始奋笔疾书了。
1999年7月9日,是全国高考最后一天。
这天下午,雅蓝拖着疲惫的脚步跨进家门。父母见她一脸的沮丧也就能猜到几分高考的结果,雅蓝妈心想,考不上正好,进工厂赚钱,可以改善伙食了。她这次没有挤兑挖苦雅蓝考试失利。
高考前几天雅蓝在家里抢收了两天的麦田,十亩梯田,两天就收完了,这下把雅蓝累坏了。如果不抢收暴雨就会冲走一半的收成。雅蓝妈也是无奈,她想,这就是雅蓝的命,命里注定。
几天前,三树湾雅家村村委会大院里那棵老槐丫枝的老喇叭发出急促地播报,大蒙山区的天气预报,一场特大暴雨将至。
雅蓝爸妈抓起正要上学的雅蓝就往梯田里走,今年种的夏麦,颗粒饱满,麦穗特长。这几天高温将近40度,麦穗一会一个模样,金灿灿的都低下了头。梯田上的麦子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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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镰刀收割,再用人力背到山脚下,收割拖拉机是开不上去的。
雅蓝爸妈一人手持一把镰刀,他俩弓着背,左手拢麦秸,右手把镰刀下到麦秸的根部,一提镰刀“唰!唰!唰!”麦秸顶着麦穗整齐地躺在明亮亮的麦茬上。因为是抢收,他俩的速度极快,像两把充满电的电动镰刀,所到之处,麦秸都秒躺平。
雅家村的梯田里,不止雅蓝一家,大家都奔来抢收自家庄稼,急匆匆地脚步,快速挥动的镰刀,在雅家村的田地里翻起一波波浪潮。
雅蓝负责用草绳捆绑麦秸,出生在农田里的雅蓝,生来就是农活好手。雅蓝妈是个女强人,怀着雅蓝时,在临近预产期还忙活在农田里。那是一个雨天,因抢收苞米,过度紧张劳累引起了早产,是厚实的大地托住了雅蓝,“雅蓝”这名字的由来也源于此。雅蓝出生在上川市海泽县三湾树镇,雅家村的农田里。
雅蓝还有一个哥哥,体质虚弱,干不了重活。家里里里外外的体力活都是由雅蓝跟她父母做。自小,她父母也不把她当女孩养。割草、喂牛、担水,她样样精通。
雅蓝熟练地抓起一小把麦秸绕到一堆麦秸下穿过,左手接过与右手交叉打结,一个麦堆就系好了。雅蓝麻利程度犹如机器人一样迅速利落。这一家三口铆足劲与暴雨赛跑,前面麦穗倒下了,后面立马被扎成一堆。
中午饭坐在地头阴凉处匆忙啃口馒头喝几口水又一头扎进麦田。毒辣的太阳把雅寨村的土地一寸寸烘干,雅蓝的汗珠不断流地往外冒,衣裤都湿个浸透,紧紧黏在前胸后背、胳膊腿上,抖擞不开,就如赤裸裸地披了一块塑料薄膜那样闷热黏扯。
好在第二天落日前将十亩麦田的麦子全部运回了家。暴风雨呼啸着狂袭雅家村的时候,这三人已经累得摊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任闪电怎样叱咤都惊醒不了他们。
暴风雨后的第二天,就是高考日了。雅蓝要早起赶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海泽县第一中学参加高考。同样还是坐在父亲赶的牛车上,这让雅蓝想起三年前中考赶考的情形。路还是那条路,两边的山还是那样苍翠,路上的车种类却多了起来,但她家的依然是牛车。有年轻人骑着铃木王牌摩托车嘉陵CJ50型,冒着烟鸣叫着“呜呜呜!”地呼啸而过。
这时的雅蓝却没兴致欣赏这些景致,她还有些疲惫,全身软绵绵的。她躺在垫了麦秸的牛车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要再睡会,随着牛屁股一摇一摆的牛车成了雅蓝昏昏欲睡的摇篮,很快她就听不到路两边枝头的鸟鸣,车轱辘声,父亲不住催促老牛的响鞭声。
雅蓝爸坐在车辕上,吧嗒吧嗒地抽自己卷的草烟,一根接一根。呛得自己猛咳嗽了一阵。他知道昨天的抢收让雅蓝体力透支,本应该前天下午返校,如今只能天蒙蒙亮就得赶路。也许这就是他的苦命吧,好不容易摊上个学习拔尖的孩子,在考试前却受这般罪。想着想着他却伏在前辕上眯着了。
“谁家的牛?鞭……”
这一响鞭惊醒了沉睡的父女俩。牛车跑到一片被昨日暴风雨袭击的麦田,麦穗像喝高了的醉汉东倒西歪,有一部分麦穗都扎进了泥土里。本来受损的老农就气不打一处来,今早天蒙蒙亮就出门来看麦田,竟有一头公牛正啃的欢。
这头牛平日进农田干活都是带着笼嘴的,从来没有刻意训练它不吃麦田。可是到处都是麦田,哪能分得出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何况这片吃起来这么容易,就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