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见方20平米两向面向街道的平房，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他俩充分地利用每一寸空间。置物架有落地的，有挂壁的，还有悬空的，纵七竖八的得有50个货架，货架之间仅留一个人侧身过的距离。
勤劳的凤燕，每天进店第一件事就是清洁卫生，把货品和货架用抹布抹一遍。她说，这样顾客进门就会眼前一亮，有购买的欲望。赵乾坤负责跑市场找货源，能自己开车进货的就拒绝送货上门，这样可以省下运费或物品进价能往下压1角。他还顺带批发了苹果、红薯摆在店门口。果蔬批发需要经验，他想慢慢来，不断积攒经验后再多扩大品种。他俩重复了雅蓝十几年前的经历。冬天棉裤、棉袄、棉手套、胶底厚棉鞋，都阻挡不了皲脸、皲手、起冻疮。夏天裹得再严丝合缝，都摆脱不了黝黑的脖颈和脸庞，除那双灵动的眼珠，整张脸都是苍老的灰黑。
赵乾坤的店是从一对孤儿寡母的手中撬过来的。儿子初中毕业就帮母亲打理用自家居室改造的2元超市。她的公寓在赵乾坤店的北向小街里，因为靠街道，住户都把面向街道的这间卧室改造成了商铺。因为不是主干道，人流量小，她早就看好十字路的这家店，早欲交了部分转租费，就等转租期到。没想到，转租期到的那天，商家拿给她预交的转租费，说了句房子给了他亲戚转身就走了。她跑到十字路口，就看到了凤燕和赵乾坤正忙活着处理旧商品，往里搬新商品，两人有说有笑，把商店招牌也换成了“凤燕超市”。这女人，气冲冲地冲过去，歇斯底里地向他俩发难。
赵乾坤知道是自己用两倍的转租费把她挤走的，但他装作蒙在鼓里，理直气壮地说他不知道有这事，原来商家没有告诉他有已交的人。这女人也是口说无凭，当初连字据都没写，再说商家愿意转租给谁是人家的权利，她不能用道德绑架商家的利益取舍。但她还是觉得让这两个男人涮了一把，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商量就会哄抬价格，赵乾坤早就预料这一点，他请商家吃了两次饭，又把价格提到能让商家缄默不语。
这些事，凤燕都不知晓，赵乾坤竟然没跟她商量。她偷偷地瞟了眼前这跟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枕边人。赵乾坤不再是二十年前，甚至是一年前刚来五川的那个油棉厂工人了。那时的他腼腆，话语不多，欲说话先微笑。现在还是话语不多，可是脸上的笑脸很少见，今天她还很珍惜刚才的欢喜场景，她像做梦一样，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置办婚房时的样子。
凤燕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她默默地听这女人不停地絮叨，她束手无策，低头干自己的活。这女人拿过一把椅子，踉跄地坐下开始倒自己十几年不易生活的苦水。她也的确不容易，儿子刚出生就接到他丈夫抛妻弃子的通知，就给她娘俩留了这套房。她没有文化，只会干苦力活，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想让钱生钱，却让赵乾坤挡了她发财的路。其实她知道，即使不是赵乾坤也会有李乾坤、张乾坤替代了她。原商家是只认钱不谈感情的人。
这世道，谁有会先讲情，才谈钱呢。她也明知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只有这无理取闹她才会心里舒服些，她把前夫对自己的不公都发泄到赵乾坤这里。时而抹眼泪时而捶胸顿足，折腾了几天也算是给“凤燕超市”做了广告。
最后，她还是回到自己的2元小店。偶尔，她也会用三轮车拉部分商品霸占赵乾坤店前空地兜售她的商品。这样以来，到赵乾坤店里的人更多了。时间长了这三人却默契地共处了，反正“凤燕超市”门前空地大，赵乾坤摆摊的几种果蔬也占用不完。
赵乾坤风雨无阻地没日没夜地奔波，白发也肆意地往外窜，昔日穿着整洁的油棉厂工人，如今是裸背大裤衩，廉价大拖鞋，开着电动三轮车辗转多个批发市场，依旧是不喜烟，不贪婪酒。就是对钱看得紧，喜欢的很。衣服过年过节都不许凤燕给他置办一件。孩子玩具也控制的紧，有玩的就行，多则无益。
凤燕服服帖帖地身心贴靠赵乾坤，这一个中等个的男人不论做怎样的决定，凤燕都欣然接受，即使没有太多的化妆品消费。这样的生活让这对不服输的夫妻真实地感到自己创造生活的乐趣和成就感。因此，凤燕那张在冷风中绽放的自信满足的笑脸深深地印在了雅蓝的心里。每次视频通话，几千里的距离都淡化不了凤燕给她的这种鼓舞和力量。她由衷地佩服他俩，历经这么多沟沟坎坎，逶迤前行，他们还是那么阳光自信。
他俩已用自己的双手撕开困苦生活的裂口，阳光已透过裂口照进他们的生活。
雅蓝常想，他们的自信来自于哪里？同样是在生活里滚爬，萧颖却是另一片心境。为什么？这一问题最近强烈地困扰着雅蓝。
雅蓝和凤燕是中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是“四姊妹”中最形影不离的那一对。她俩的成绩也不相上下，两人纠缠攀升，成了当时兴起的一段佳话。只可惜，高三那年，凤燕有了心仪的男友成绩下降了。
这是凤燕的初恋，大山里的孩子，高三能谈个恋爱已经是翘楚的事了。凤燕男朋友家里比较富裕，在校的伙食是上等，我们都是从家里带去的杂粮窝头，好的就是萧颖的白面馒头。
而凤燕的男友除了白面馒头还有用罐头瓶装进校的炒菜。
有时候是肉丝炒藕片，酱红的油珠码在白白的藕片上，透着藕的清香和肉丝的荤香，嚼在嘴里脆响。还有一绝，不论是杂粮窝头还是白面馒头沾到瓶底的肉丝炒藕的汤汁里，被慢慢浸透，放入口中，香味四溢充满口腔，飘香脑际之时，我们四姐妹都把大拇指竖到彩霞面前夸她有眼光。
有时候是西瓜豆瓣酱，西瓜可是雅家村的稀罕物，萧颖家一年也就能吃上几次。整个海泽县也不会有很多人能够吃上几顿大西瓜吧，他们竟然用如此稀罕物做豆瓣酱。哇！经油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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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西瓜豆瓣酱色泽红亮，拧开瓶盖，一股咸辣豆香，夹在白膜馒头或黑窝头上，都是甜香腻滑辣瞬间融合的美味，再也吃不出黑面窝头还是白面馍的味道，只有西瓜瓤变的软绵的，辣得舌头麻酥眼里流泪。
大家过了嘴瘾就开凤燕他俩的玩笑，哄闹过后，雅蓝开始规劝凤燕，说是大山里的女孩能出来读书不容易，要抓住高考的机会，走出大山。萧颖对此感受不是很大，觉得雅蓝说的有道理，但不就谈个恋爱吗，怎么会影响成绩呢？
那时的凤燕已经停不下来了。不是为了这香喷喷的肉丝炒藕片，也不是那红瓤西瓜豆瓣酱，而是轻抚的身体摩挲疯狂地魔吸着他俩不断对对方探索下去。当他俩第一次牵手压操场的跑道时，凤燕说，他俩是正负极，指尖电流能点亮一灯泡。她说一节课看不到他，她心里就空落，他说，他想吻她美丽红艳的唇，他已揣想了很久，从高一第一次升国旗看到她时就想。
来自大山里的凤燕，怎会经得起这般诗一样的诱惑。她想，她的一生有这样的白马王子陪伴足矣，让她干啥活谋生，她都不在乎。于是，她不仅把自己的唇递了上去，
凤燕还把自己视为神圣的全部都让他拿取。她说，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开花，她很幸福！
雅蓝哭丧着脸无计可施，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把她拉回来了。从此只剩雅蓝和萧颖两人聚餐，对凤燕拿回来的佳肴谁也不动筷，因为雅蓝给萧颖下过命令，再也不许动凤燕从她男友那里拿回来的任何东西，谁动就跟谁绝交。高考前肉丝炒藕片和红瓤西瓜豆瓣酱再也没有促成快乐的聚餐。
高考那年，升学之运都没有眷顾她们这四姊妹。爱情也没有眷顾凤燕。高考结束了，一直等着男友上门提亲的凤燕却等来了她的男友跟海泽县油棉厂高管领导千金定亲的消息。她执意去油棉厂上班，不仅是能给贫穷的家里带来转机，更是想去亲眼看看她究竟是败给了哪个倾国倾城？
凤燕的美貌在雅家村是有名的，个子不高，肤色白净，灵巧的身体十八岁女人味就很足。乌黑透亮的长发更显脸庞的俊俏，灵动发亮的双目大大的，跟年画上的明星像几分。当她看到男友的现任女友的时候，她才知道，不是她的问题，是男人的心变质了，或许这男人的心她从没有看明白过。她的苦她不想诉说，她连说的力气和兴趣都没有。她权当在她人生就要开花的年代她遇冰雹寒霜了。
凤燕很快经人介绍认识了赵乾坤。赵乾坤也没有她前男友俊美的脸庞，也没有他高挑的身高，更没有他的花言巧语，逗得她笑的肚子疼。她现在想起来，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傻，爱情脑最终还是压过她的物理脑。赵乾坤虽然不善言辞，但她觉得他让她感到踏实。在那个在意第一次的年代，凤燕也不是赵乾坤第一任女友，他家里极穷，兄弟两个，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为了能让弟弟读书，早早就远嫁他乡。